她面上又恢复了一片平和的笑意,声音宁静悠远道:“我但求一死,但希望安凌公主可以答应照顾好他,莫要他过于悲痛。”
“这些不劳你费心了。”我轻叹一声,似有几分落寞道:“我了解你的处境,更敬佩你的抱负,只是,你不该将我身边的人一个个毁掉啊。”肋
她轻垂眼帘,两行如钻石般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脸庞滑落,落在地上,摔得粉碎,这才道:“安凌公主不必对我生怜,你我生来便注定势不两立,你若不杀我,便永不得安宁。”
我悲哀的笑着,世事竟然这般无奈,将无辜的清净人卷入纷争,沉入无尽的漩涡里,无法自拔。我们本是同命之人,却落得手刃对方来维护自己的结局。
我吩咐禁卫军来到内殿,望着遥远的天际,淡淡对她道:“既是世事如此,我亦无能为力,无论如何,不能再留你下去。不过,我答应你要的承诺。”
说罢,我略带威仪吩咐身边的禁卫军道:“为皇后娘娘备些烈酒,让她走得舒服些。”我微阖上眼睑,再不想望见那双娇柔妩媚的天蓝色眼眸。
禁卫军端来一填漆木案,上面摆放着一盏精雕细琢的金樽,里面金波微漾,却令人望之生寒。
她如玉的双手接过酒盏,哽咽着万分悲伤道:“多谢安凌公主。”说罢,她昂起头毫不犹豫将那鸩酒一饮而尽。镬
我猛然睁开双目,这一瞬,千丝万缕的愁绪涌上心头,我本该喜悦才是,我终为惠儿、戎辰、小蝶讨回了公道,我亲手将闵莫推入九重地狱;可为何此刻,我是这般压抑,甚至有一刹那,我想过要阻拦她。可她说的不错,我们生来便注定势不两立,若非我死,便是她亡。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无法左右,只期盼着自此,她可化为山林间美丽的蝴蝶,自由飞翔,再不必饱受世事的摧残,暗自神伤。
我令凤华宫中的侍女为她盛装打扮,一袭绛色的金丝绣凤纹长袍雅致华贵,三千青丝高高绾起,以一支纯金凤簪装饰,整个人显得那般端庄优雅。
我温和一笑,这才命人送她回房。
我一路上跌跌撞撞回到莲华宫,寒风萧索,吹得脸颊生疼,我也丝毫不觉。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闵莫那桀骜不驯的模样依旧沥沥在目,而如今,她只怕已化为一缕青烟,随风飘散了。
这雄伟壮阔、豪华奢靡的皇宫,越发冷清了。寒冬的肃杀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
风欲静,冻交加,冰啮霜痕阁岸斜,流水无声波不起,冷烟微月写轻霞。
莲华宫中精雕细琢的铜龟火炉已燃起星星点点的火焰,大殿之内这才有了阵阵暖意,将凛冽的寒风拒之门外。
我坐在窗棂旁的红木雕漆合欢纹椅上,透过半透明的鲛纱窗,向外望去,天空依旧灰蒙蒙的,再寻不着一丝日的光晕。一阵冷风夹杂着清新的气息呼啸而过,黄梨木瑞格桌台上的小烛晃动着,灯影灼灼。
庭院内竟飘起了鹅毛大雪。大片大片洁白的雪花在空中旋转着飞舞而下,飘出优美的弧度。这雪片,也如秋日里的落红般,在风中纷纷扬扬落下。雪越下越密,寒风也不停呼啸着,仿佛是大地的叹息。只大地这一声叹息,便阴霾了整个天空。
半晌,院内已是一片白茫茫,干枯的树枝银装素裹,透着精美绝伦的气质。雪花依旧不停落下,或许,那是月桂树摇落的玉叶。风轻飏,卷起地上千层雪,如同柳絮飘舞在空中,娇柔万分。
我推开薄鲛纱窗,双手接下银白色的雪片。那雪片就如红颜的脸,虽清致绝美,却稍纵即逝。只这一瞬,便融化在我掌心中。
内侍们低着头向我走来,似乎欲言又止。
我将满心惆怅深深隐于心底,面上恢复了威仪之色,正襟危坐。
为首那人首先跪在暗紫色羊绒团花地毯上,声音颤抖着道:“禀公主,伍桐悬梁自尽了。奴才看管不力,求公主恕罪。”说罢,他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伍桐悬梁自尽?我大脑中一片轰鸣,软瘫在红木雕花椅上。
人就如花一般,绚烂过后,总落得独自凋零萎谢,终将归于尘土,在一片无声静默中守候千年。伍桐对三哥的缱绻情愫依旧那么真实,如今,她亦可化为化为一缕微风,常伴三哥左右。
这皇城,充斥着血雨腥风的争斗,又有谁会那般幸运,免于落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
内侍跪在地上,唯唯诺诺道:“公主,伍桐的遗体如何处置?”
我轻阖上双眸,心中愁绪万千,语中没有一丝气息,静默的吩咐道:“将她好生安葬,另寻得她的家人,赐白银千两。”曾经的恩怨因死亡而结束,无论如何,在御林军军教场上,她救过我,三哥登基她也功不可没,我不忍,让她走得那般凄凉。
这几日来,我的世界仿佛天旋地转,令人一片茫然。这些不正是我想要的,闵莫、伍桐害我失去了至亲之人,如今我终将她们推入地狱,可为何,我却顿感悲切。喧闹的皇城顿时一片静默肃穆之气,鲛纱窗外白雪皑皑,堆积得十分厚重,几片疏砧,数行落雁,一城枫叶,平添无尽的哀愁。
我亦可不必这般暗自神伤,这样未尝不好,三哥待我还如曾经那般宠溺,我只当一切便是场浮华春梦,戎辰是我的梦中人,如今缘已尽,梦醒来,一切便都销声匿迹,回到原点。
可我依旧那般失落,得到再失去远比从不曾触及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