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身酸痛席卷而来,我昏昏恹恹,终于从梦中苏醒。身上盖着的羊绒被毯厚重温暖,粗糙的木榻前没有半透明的鲛纱帏帐,更没有华贵的飞鸟流苏雕饰,向上望去,不加装饰的白色天花板因陈旧而变得暗黄。可尽管如此,整个屋子也还算简洁宽敞。肋
司徒箜坐在我塌前的雕纹几乎被磨平的圆凳上,倚着旁边高大的梨花木桌台小憩一会。我不甚将他弄醒,他憔悴的面上挂上一抹良久未现的欣喜之色,只是有些无力。、
我双手支撑着坚硬的床板,就欲坐起,他却扶着我躺下,为我掖高了厚重的被衾,倏然一笑道:“公主还是多歇歇吧。”
“这是哪里?林戎辰呢?”
他听闻我口中的那人,眼眸不被察觉的晦暗下去,不过也只一瞬而已。他立即又笑意融融道:“林戎辰放你出城后,你昏倒了,我便带你来到这里的客栈。”他粗糙的手抚去了黄木桌台上一层浅薄的尘土,笑道:“这里不比皇宫奢华,虽破败了些,但也还算整洁,公主且将就一下,等修养好了,再启程回军营吧。”
“我只是那几日甚为疲惫罢了,身子并无大碍,无需休养。”我对他的周全顾虑有些厌烦,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只想快些启程回到军营,不知三哥这次,是否会怪我。
他不容我多言,便端起了桌台上一只粗瓷所制的白色茶盏,里面黑色通透的液体荡漾着,缕缕热气腾空。他取来一只瓷勺对我道:“这是滋补的汤药,公主趁热服下吧。”镬
我望着那只粗瓷碗,上面细微的裂纹处都有些发黑,里面通透的液体沉淀着的杂质尤为醒目,便对他道:“我果真无事,不要小题大做。这里的大夫并不可信,依我看,这补药不喝也罢。”
我推开他,忍着浑身酸痛下了床,来到窗棂畔,望向窗外。天空中湛蓝没有一丝流云,别有一番壮阔之势。
可我因昏睡了多日,脚下没有一丝力气,便在要转身来到桌台前时,险些跌倒。他站起身一把将我抱住,眸中缱绻似云,只是布满了血丝,面色也甚为苍白。
我本以为,那人在我心中颠覆以后,便可腾出一片崭新的世界,为我迎接唾手可得的幸福。可熟不知,我爱他至久至深,再次分别后,心头便只剩爱恨的交织,更无法容下他人。
我扶着他有力的臂膀,努力站稳,小心翼翼走到黄木桌台前坐下。上面铜锈斑斑的烛台上蜡炬尚未干,黑色的烛心如蚯蚓一般。
我凝注神,淡淡对他道:“我已无事,你且收拾准备吧,用过早膳后,我们尽快起程。”
“这……”他目露担忧之色,迟疑望着我。
“果真是无事了,不必再多言。”我站起身来到榻边,拿起码摞整齐的禁卫军戎装欲换上。
他欲言又止,但也只好退出了房门。
…………
荒凉之地的客栈果然不比中原奢华,早膳也只靠些粗茶淡饭将就着。我勉强进了一些,便赶忙收拾好行囊,催促他启程赶往漠北军营。
出了店家,已是将近正午,天空中一片蔚蓝,万里无云,骄阳高悬于天际,炙烤着大地。客栈门外两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被拴在一处矮小的木桩上。在这不毛之地,不知司徒箜从哪里寻得了这骏马。
他解下缰绳,将马匹牵到我身前,又把手中缰绳交入我手中,舒心一笑道:“此处至漠北的行程漫长,若无骏马,我们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抵至。”
“司徒箜……”我心中徘徊过点点愁云,微低下头轻声道:“这两匹骏马,定是费了你不少心思吧……”
“这里虽然荒凉,但也并不无人烟,仔细寻着,自然有人卖马。”
我不知何言以对,但见他面上尽是憔悴之色,便知我昏倒后,他带我回来,又寻得骏马,定是历经一番波折。
他微抬头望着天空,眸中缱绻似云,融融暖人,又将手中携着的沉重的行囊放在自己的马背上,上前扶我上马,将缰绳紧紧攥在我的掌中。
如此的和谐之景,让我有些尴尬,心中万千愁绪油然而生。也许,我若与那无情人不再重逢,便可欣然接受此刻的幸福,可是缘分就是如此纠葛,在我望见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时,便已卷入了无尽的深渊,注定此生万劫不复。
几日的沉睡休养令我精神爽朗,我驾驭着如御风驰骋的骏马,奔波在广阔寂寥的荒漠上。前方的地平线与蓝天相接,模糊了界限。两旁偶有几棵稀疏林立的参天古树,在无边无尽的黄沙中犹为渺小,衬出一片萧条之景。
我们行了不到半日,便见天色已然晦暗。残阳如血,挂在天边一角,灿烂的晚霞就如一袭血红色的锦缎,平铺天边。
寒风乍起,万般凛冽,吹过脸颊生疼。地上的枯草摇曳着,整个漫无边际的大漠上回荡着马蹄的声响,总有几分阴森、诡异,令人心头惴惴不安。
入了夜,终于行至前方一少有人烟之境。这里似乎是一座落魄的古镇,前方一座石桥透着浓郁的沧桑之气,下面小溪已然干涸,只剩几块暗灰色的巨石,石缝中还有枯草长出。
司徒箜放缓了速度,驱马来到我前方,带我来这座古镇略作休整,明日一早再启程赶往漠北军营。可我总觉这里阴森恐怖,纯黑色夜空中缥缈的月影惨白无力,星光也被乌云遮住,黯淡下去。古镇中一片幽静,我甚至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鼻翼间的呼吸。
可在这情形下,也不由得我了,只得放下心头的恐惧,与他一同在此处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