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在我脑海中回响,就如利剑,深深将我刺伤。最初,他戎马征战时,是要为我争夺一片天下,可如今,一切都被颠覆,从此我们再不必对彼此留情,即使相见,也是拔剑相向。
原来,从他第一步踏入那深漩之时,便深深沉沦了。他要的,仅仅是天下,是至尊的荣耀。至于我,不过是他荒唐可笑的借口罢了。肋
中原之地,终究还要狼烟四起,只是,在这场角逐中,只会有人不断流血丧命,被淘汰出局,而根本不会有赢家。
我抬起眼帘,望一眼深沉的夜空如黑天鹅绒高贵优雅,顿时又想起,那双漆黑如夜、令我此生沉沦的忧郁眼眸。他是一叶蔽目,身陷囹圄,可为何要整个天下,血光荼毒?
座下的骏马还在剧烈的颠簸着,飞速驰骋,我紧紧抓着缰绳,将心头愤懑全然泻出,扬起马鞭向前。可行了一日,骏马早已体力不支,突然,一声沉闷的声响自空阔的沙地上传来,马蹄踩在一块滚落的巨石上,向前倾倒。
我猛然一惊,从厚实的马背上滚落了下来。
我跌在坚实的沙地上,脑中一片茫然有些发懵,身上的痛楚泉涌而至,手臂被马鞍的金匝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腿上的剧痛也一齐席卷,仿若惊涛拍岸,我微微一颤,痛得无法动弹,只用双手撑地,可这沙地就如一块巨大的坚冰酷寒。镬
“公主!”司徒箜迅速勒住马缰,他的马向前冲去足有数百步才停下。他赶忙调转马头,朝我赶来,又扶着我因剧痛软摊着的身躯,揽过我的肩仅仅拥在怀中,语中万般急切道:“怎如此不小心,有没有伤到?”
我微微摇头,缄口不语,任由他将我扶到旁边高大葱郁的古树边,倚着粗壮的树干坐下。我将身体蜷缩在暗灰色的披风中,不住的发抖。
他将马匹拴好,又从行囊中取出几个青铜色的药瓶和一卷纱布,来到我身旁坐下。
我将头偏过,无力的笑道:“怎么还准备了这些,莫非你可未卜先知?”
“自然。”他眸中透过几分揶揄之色,却暖意融融,唇角处也挂上了一抹看似高深莫测的笑意道:“那日在客栈中请了大夫,我向他讨了些治愈外伤的药,想着一切有备无患,不料,却果然用上了。”说罢,他将黑糊糊的伤药倒在薄如蝉翼的纱布上,又有几分迟疑低头望着我肿得很高的脚踝。
我将湖青色的锦绣裤脚撸上,却见洁净如玉的雪肌上一片深紫色发青的肿块犹为醒目。他一双有力的手将纱布轻轻敷在伤处,又揉搓着。
“别……”伤口处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令我瞬间清醒,我低声申吟着,朱唇不住颤抖,只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住。
他面上飘过一层复杂的疑云,浓眉紧蹙,将我的手握在掌心中,又仔细检查伤处,终于才道:“伤口肿得如此厉害,不知是否伤到了筋骨。”
无限惊惧的阴霾将我笼罩,在这荒无人烟之境,我是如此无助。脚踝处撕裂般的痛处如狂风巨浪席卷着,我瑟缩着抱住双膝,只想一切听天由命吧。
司徒箜缓和着语中的急切又对我道:“公主莫怕,我带公主回我军西南驻扎之地,那里军医行医多年经验丰富,药材也算完备。”说罢,他就要将我抱起。
“不必了,如我这般,还怎能骑马?我军驻扎之地尚不得知,不知何时才可抵至。”我低垂着额头,将面上的痛楚之色隐于眼底,又哽咽道:“况且,我不想拖累你,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他眸中的阴云乍现,透着点滴悲切落寞之色。的确,无论当年我与那无情人痴缠于花前月下,亦或此刻落魄至极,都不屑与他真情相对。
可他却不懂,我的真意。他是中原的骁勇大将,所向披靡,令叛军闻风丧胆,有他在,禁卫军士气可重振;我朝江山,可多一丝慰藉;三哥也可稳居地位,高枕无忧。
心间阵阵酸痛闪现,三哥,时至今日,还请原谅我的随性而为。我知你此刻心境,也知你对天下形势的万般忧虑,可还是为你平添诸多烦恼。
“公主为何一定要如此?”他痛心疾首,深叹一口气,欲将蘸满药膏的纱布绑缚在我的伤处。
我将他推开,不料却触到了脚踝伤处,撕心裂肺的剧痛突然袭来。我惨叫一声,双手紧紧护着伤处,眸中晶莹剔透,几近咆哮着语无伦次道:“我果真无法动弹,你走啊!我是失败之人,在他面前,我败给了权势,我竟不及他心头欲火的一分一毫;我还给三哥平白增添了无数困扰,这锦绣江山若是因我而失,教我何以谢罪?你快走啊,带领大军守住天下,我不想,再成为你的累赘。”
他掸去身上沾染的尘埃,待我情绪平复后,一如既往默默来到我身旁坐下,沉默了良久,终于才开口道:“世人心中都有难以抛却的牵念,公主如此,我亦如此。我若将她抛却,从此便形如枯槁,又何以秉承将军的威仪,阵前奋勇杀敌?若如那般,我只一具行尸走肉……”
“你,又是何苦?”我万般无奈,终为之动容,一时语塞,竟无言以对,只抽噎着注视着他落寞的忧郁眼眸,心中万千愁绪齐涌,将我淹没。
“公主既然行动不便,不愿随我回去,我不敢勉强,但请公主允我留下陪伴,一同面对未知的命运。即使前方是黑暗的深漩,公主至少不必一人孤孤单单。”
“你这傻子……你这傻子……”几滴泪珠顺着我的面颊滑落,吹散在风中。终有一次,我竟是为他落泪,为他痛得如此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