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道筠曾经看到过类似的话,例如,时间是一剂良药,又或者,时间一剂药引。良药可以治愈伤患,药引可以针对不同药性,产生截然不同的药效.
时间于旁人是什么,她不清楚,可是,时间于她,显然不是一剂良方。
居安走了,孩子没了,连母亲也离开了……她曾经有过一阵子的抑郁,看心理医生,吃药,都没有让她感觉好受一些。
后来,哥哥替她准备妥当,叫她一个人出去旅行散散心。那个时候,没有人放心让她独自出行,她不知道,哥哥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所有人。
她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换掉了手机号码,与从前的生活隔出了一段距离,也给了自己一个不必强迫,却依然可以安静思考的空间、氛围脑。
她在外面,足足待了半年,像是梳理故事中的情节,慢慢的梳理她的心情。
家里有爱她的,等她回归的亲人。
仍是无法忘记,不能走出。只是,她慢慢的,学会了隐藏起自己,粉饰太平轶。
她会在不同的场合碰到赖良安,家人刻意的让赖良安回避她,她便承着这份心意,偶然碰到,能不打照面,便不打照面。
她会安坐在角落,盯着他出神。
她喜欢这样的感受,这样看着良安,看着他的表弟,她也会觉得有种眼角嘴角齐齐往上扬的幸福。她会更清晰的看见居安的模样,她的居安,跟如今的良安一般大,不,还要小一些。她仿佛能看见居安牵着自己的手,露出暖暖的表情……
是她的居安,是她的全部,是她最熟悉的那个男人,是他视自己为珍宝的样子,是他无数次让她的心砰然心痛的样子,是他给她戴上戒指,承诺给她一生幸福的样子,是他抚着她的月复部,惊喜的样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
她知道,不该这样,他是赖良安,而非杨居安。
很长一段时间,她终于醒悟,也终于清楚,这两个人到底哪儿像。
气韵,那几乎是与生俱来的气韵,赖家人特有的气韵。
她只有在喝醉的时候,才敢放肆的去苦苦追求,又欲罢不能。
只为赖良安身上那一抹似曾相识。
……
她开的太快了。
温道筠觉得自己的呼吸一滞,握住了方向盘,放缓了速度。
她的目光落在前面的车上,是浮生的车子。
温道筠有点儿走神。
她知道,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他们给母亲祭扫,苏七七也来了,这是温家对她的认可。
关于苏七七的身世,父亲前些日子也跟她提了一嘴。
父亲的脸上有转瞬而逝的复杂。
这让她心里隐隐的作疼,母亲为她,才去一而再再而三的找那女冠。母亲又为救苏七七,离开人世。
这股疼,起初是隐隐的、轻轻的,渐渐的,便有些令她窒息。
她不曾怪过任何人,即使多了一个苏七七,这一切的责任,她也不认为,是该苏七七承担的。
若有可能,她倒真的想问问,她是不是命该如此——她一直在等,希望那个未知世界里的居安也在等,等她去找他,找孩子的那天。
她想问问,那一天,究竟什么时候才到。
前面恰是红灯,浮生的车子正好过去了,她的车停在路口。
她有些不想回家了,她随意的往旁边一瞥,旁边是一辆白色的玛莎。对方的车窗开着,主人的手肘撑在车窗边,指节按着太阳穴。
温道筠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方向盘。
不知是不是注意到她的视线,他竟然朝她这边看过来。
她的窗户拉着,他看不到她才是,即使如此,温道筠仍是挑了一下眉端,心里端的一跳。
丫的,吓死我了。她口里吐出几个字来。
前方是绿灯,她怔忡的功夫,隔壁的车子已经开出去了,后面的车子在摁喇叭。
她看着他的车子,与她刚刚想好要去的,是同一个方向。
心情更差了,温道筠心说。索性还是回家去,热热闹闹的,她也不会胡思乱想。
这样一想,脚下便跟着一踩,很快便起了速,越来越快。她开车的架势,素来是彪悍的。这也是浮生有一回坐她的车,这么形容的。
江思远,这可真是个倒胃口的老男人,温道筠咬了咬牙。
她空出一只手来,一边看着前面的路,一边拿了杯子,喝了几口水,拍了拍胸口。那水漾在心口一样,上不上下不下的,就仿佛刚才江思远的眼神,似笑非笑的,又带着点儿森森的感觉。
邪了门儿了,她抿了唇。
车子开到木石巷,便看见几个人围着浮生的车子,也不知在做什么。
她下了车,走过去,发现方黎也在。方黎是他们家的家庭医生,论年龄,也跟大哥一般大了。
听了几句才闹明白,原来浮生执意要回家来,柳少卿与苏七七坚决不许,说他还没有拆线,去参加祭扫已经是特许了。浮生倒是想的周到,干脆把方医生喊过来,就一顿饭的功夫,即便有什么事情,有方医生在,也是保险的。
双方僵持不下,浮生看见温道筠到了,话锋一转,问:“姑姑,我就留下来一会儿,吃完晚饭我再走,你说呢。”
温道筠顺着看浮生的脸色,倒还好,是越来越好了,早不是当初在监护室里木乃伊似的吓人。
她注意到,苏七七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温道筠也看着苏七七,这么看起来,脸色差的,反是苏七七了。
苏七七眼里有担心,有恳求,温道筠看得到,心里瞬时被一股很温暖的情绪抓住了。
“好了,嫂子。”她攀住柳少卿的胳膊,“我来求个情,方大哥也在,就一顿饭的功夫,今天是给妈妈祭扫,一大家子人在,妈妈看到了,心里也舒坦。”
“谢谢姑姑。”温浮生笑。
“好了,就这样吧。”温峥嵘说了这句,便先往里走。
苏七七抬手抹了一下额头,舒出一口气,推着轮椅跟在柳少卿身后。
温道筠看她一眼,手伸过去,说:“我来吧。”温浮生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说:“姑姑,你今儿可有些怪。”.
“哪里怪了?再多说,把你送回医院去。”
温道筠故作恶态,温浮生倒还未开口呢,她自己先笑了出来。
苏七七听这爽朗的笑声,禁不住悄悄看了一眼温道筠,看样子,是心情不错的,也只是看样子罢了。这笑声高亢的很,真真切切,爽爽朗朗,却又仿佛有些空远。
她印象里,温道筠一直这样笑,似乎,还有个人也是这样。
她顿了顿脚步,看着温道筠那涂着蔻丹的手指,握着轮椅把手,一步一步,走的极小心。
苏七七一时看的出了神。
已经到了门口,桂花女乃女乃看见她们,笑眯眯的说:“哎哟哟,浮生回来了,回来好,女乃女乃给你们小两口做了好吃的……”
“阿姨,您可不带这样儿偏心的。”温道筠道。
“这孩子,我做你最喜欢的酸笋鸡皮汤!”
“不过。”桂花女乃女乃放低了声音,“你吃的时候可不能给清舞瞧见,她闻着味道就得吐上一遭。”
苏七七听到酸笋鸡皮汤,也不知怎的,口里条件反射一样,冒了一阵酸水。她皱皱眉,抚了抚心口。
“哎……还有这一说?孕妇不能吃?”温道筠随口一问。
“不晓得怎么回事。你两个嫂子以前也是,带着身子的时候,闻不得这个味,听都不能听……”
“女乃女乃,我呢,还有我!什么好吃的,有没有我的份儿?”曼生也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挽住桂花女乃女乃的胳膊。
“有,都有!”桂花女乃女乃望着她们,脸上满是喜气,自言自语一样,口里喃喃道,“都回来了,回来好。”
“小猴崽儿,一个个嘴馋的,都缠着女乃女乃做什么,进去进去。”潘素宁笑着拍了曼生后脑勺一下。
苏七七看着曼生,也笑了笑。曼生拉了一把温道筠,温道筠松手,回头看了一眼苏七七,苏七七会意,上前握住轮椅把手。看着曼生与温道筠,两个人跟姊妹似的,说说笑笑进屋了。
温浮生说要不要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进屋闹腾的很,苏七七点头。陪他坐在廊子里,天气渐热,阳光也有些刺目。
“你那会儿,默默念念的,跟女乃女乃说什么悄悄话呢?”他嘴角一弯,似是很期待她的答案。
苏七七看着温浮生露出这样的微笑,眼里头,深邃明亮——她突然就想起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唇是弯的,眸是深的,她的心脏都跟着收缩起来,眉心滚热的厉害。
像是被下了蛊似的,脑子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就是这个人呢,命定的那个人。
她曾经想过,为什么是他,那个叫命运的东西,那个叫老天爷的人,是不是在故意作弄她。
苏七七看着身边的这个人,他知晓她所有的秘密,知晓她所有的心事,却依然要与她在一起。
那样的感觉,就仿佛,一个人负重着跋山涉水,他从天而降,说,把她的负重通通交给他。
就是这样的简单。
“既然知道是悄悄话,我做什么要告诉你呢。”她回以微笑。
原来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像是一颗大树,生机勃勃,意气风发,最重要的,这棵树,需要她,同时,也可以供她依靠。
她低了低头,鼻尖居然有些泛酸。
“你不说,我也知道。”
温浮生微笑着,将她的手拉过来,握在自己的手心里。
苏七七看得到他眼里的温暖,也感受的到他手指的温暖。
她吸着鼻子。
“我不知道你跟曼生到底怎么了,我不问。她是孩子脾气,说话随着性子来,也从来是记不住事情,不要担心,她很快会跟从前一样。”
苏七七听到他这样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咬了咬嘴唇,点点头。
温浮生笑,朝她勾了勾手指,示意她靠近自己一些。
苏七七眨了眨眼睛,真的靠近了他一些。
温浮生不语,只是迅速的吻住了她,趁她还没回神的时候,哈哈大笑,像是个偷到糖吃的——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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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冬至,祝大家冬至快乐。
阅读愉快,各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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