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载文与先夫曾是同窗。他求援,先夫不可能不出手帮助。但先夫数次借贷之后,表示不能再给他帮助。他就找我。起初是希望通过我再努力一下。但是我拒绝了。他并没有立即翻脸,只是说,想我能念着过去的情分,最后帮他一次,他愿意拿邬氏的企业做抵押……他还真以为他那些空壳子企业能蒙事儿。但如果不是他等不及,我是不会采取后面的行动的,我甚至已经回去游说先夫……他等不及。竟然让人去害陶生,逼我们就范……幸好陶生命大,而我们也足够幸运。后面的事情,你也就知道了,这个时候,还能怪我翻脸无情、痛下杀手吗?我没亲手把他碎尸万段就已经算仁义了。永远都别忘了,算计我,可以忍,伤害到我的家人,再让我忍,门儿都没有……没错,人人都看到我算计来了邬氏的帝国,谁知道邬氏算计我几何?谁又知道邬氏那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们花了多少气力才重现辉煌?没有。蚕食邬氏?事实恰恰相反,我经历的最大的事业危机,恰恰是邬氏想方设法蚕食我。说白了,我不过是拿回我应得的。”
汪瓷生的语气就像这徐徐凉风,凉凉的起伏不大。
屹湘听着,有些出神。
“成王败寇,人已不在,有些事,死无对证。但是他破产自杀前打给我的电话,录音我保存至今。”汪瓷生说,“这些年,邬家人对我所有的指责甚至是侮辱,那卷录音带里的留言都可以简单利落的回击。”
“但是你没有那么做。猸”
“在商言商,处理成简单的商战更合适。其他的,并不重要。况且,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汪瓷生说。她仍然是一身黑衣。自屹湘知道她是自己亲生母亲的那天她告诉她正在服丧期内起,每次见她,都是极素淡的服饰。此时的她,黑衣简直要帮她隐进黑夜里去……明明是在说着惊心动魄的往事,却如同一挥手就散尽过眼云烟似的,柔淡之极的态度。
屹湘默默的站着,说:“邬家本……”
“在他那个年纪,他的父亲是他的偶像。偶像可以倒下,不能崩塌。现在他已经成年,对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必须承担后果了。”汪瓷生说筝。
“他一步一步走过来,目标只有一个。”屹湘说。
汪瓷生转身面对着屹湘,问:“苗的事你知道了?”
屹湘点头。
“养虎为患。”汪瓷生说,“不要过于介意。这世上还有人肯为爱情做傻事,总归是好事。”
屹湘无言以对。
“现在,还想知道什么?”汪瓷生问。
“暂时没什么了。”屹湘说。看着汪瓷生,又说:“我怕一下子知道的多了,消化不了。”
汪瓷生忍不住模模她的下巴。
瘦的尖尖的下巴上,那痣更显眼了。
她轻声问:“我确实不是君子。”
“你本来就不必是君子。”屹湘说。她不想评判眼前的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经历的过往,是她难以想象的。她不想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并没有因为她的坦诚而看轻她。她看到她微微的怔住,轻声的说:“你是女子。女子成功,相同的条件,总要比男子付出加倍的代价。何况你遇到的困难更多。”
汪瓷生停了好一会儿,仍然说不出话来。
屹湘挽着她的手,问:“你跟我交个实底儿,是不是已经做好了败诉的准备?”
汪瓷生说:“那是律师的事情。我只做我该做的。”
“我们不会败诉。”屹湘说。
汪瓷生看她。
屹湘拥抱了汪瓷生,招手示意车子跟上来。
汪瓷生未动。
“湘湘,我很抱歉。”汪瓷生说。
屹湘看着她,到现在,她的眼中才有点点泪光。
屹湘却摇头,说:“抱歉什么呢,谁让我们是母女?”
谁让他们是血亲。
有父债子偿,就有母债女偿。
“……你说什么?”汪瓷生怔住。
“你该走啦。”屹湘意识到自己说溜了嘴。
汪瓷生却笑出来,紧紧的抱了抱她,说:“无论如何,这是因祸得福。”
“什么因祸得福,还不是你这个大美人几十年前作孽。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该面对的毕竟要面对——不过对釜底抽薪这种事,晚些时候再做吧。”屹湘说。她将汪瓷生送上车,看着她,忽然有点儿调皮。汪瓷生和身边的Laura同时笑出来。Laura说“大姐,我就说吧,千万别小看了她的头脑,精着呢”。汪瓷生拍拍她的脸,让她不要想那么多,说:“不管官司结果如何,都可以接受。回去吧,出来这么久,姑姑他们该担心了。”
屹湘答应一声。
“这段时间,我可以常来看多多吧?”汪瓷生问她。
“可以啊。”
“给他带礼物。”
“那可难了,他很难讨好。”屹湘微笑。
“不会。很好沟通。我已经知道他喜欢星球大战。”汪瓷生说。
屹湘张了张嘴。
这个,她还不知道……Allen这个小子,到底有多少事,是“瞒着”她的?
汪瓷生笑的像小姑娘似的,摆着手,让司机开车。
Laura让她且高兴了一会儿,才问:“那你是不是真的知道湘湘要做什么?”
“要做什么,都让她去。”汪瓷生微微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
Laura无奈,问:“那我们呢?”
“且让Benson自在些日子吧。无论如何,我倒要先感激他,让我跟女儿感情更进一步呢。”汪瓷生嘴角笑意深深,似乎是有些累,又像是舒服的很,慢慢的将脚上的皮鞋踢掉,“也要感激他,这么些年,51Woo发展的是如此之好……”
Laura于是不再多言。
倒是汪瓷生忍不住又笑出来,说:“难怪广舒说,湘湘古灵精怪的。有时候明明看起来迷迷糊糊,一开口就吓人一跳。”
“随谁呢?”Laura笑。
汪瓷生轻叹,说:“像她爸爸。”
像那个,她此生最爱的男人。……
屹湘往回走,才发现刚刚走过的这段路,其实很长。
姑姑已经带Allen去楼上洗澡了。
崇碧还在等她,见她进了门坐在沙发上好久不动,起先并没有打扰她。
“要不要吃冰激凌?”她还是走过来,手里一大碗冰激凌。
屹湘一抬头,吃惊的瞪她道:“这都几点了,你还吃这么一大坨冰?”
“什么坨呀坨的,真难听。”崇碧说,“没吃几口啊,这不是拿来给你。”
屹湘从她手里夺过来冰碗,问:“出去坐会儿?”她说着推开了落地窗,外面的平台上有躺椅有遮阳伞,凉风习习,是比室内要舒服的多。
崇碧坐下来,问:“怎么去那么久?”
屹湘剜了一勺冰激凌,说:“明天跟对方律师的磋商,尽早结束就是了。”
崇碧眉一扬。
屹湘吃着冰激凌。
刚下过雨的天空极明净,半月像擦过的镜面。湖水粼粼有光,随风而动的还有松涛。唯一不动的,应该是通到湖心的木桥……她望着,有点轻微的眩晕。于是急忙收回目光,发现崇碧在看她。
“嗯?”
“你要不要跟我解释下,为什么?”崇碧很严肃。这是她的工作范畴内的事,从在办公室开始,她已经被屹湘搞的一头雾水了。
“明天。明天之后,我跟你解释。”屹湘吃一大口冰。
崇碧翘起腿来,搭在椅子上,说:“你真好意思折腾我这个孕妇啊。”
屹湘吃着冰,不接茬。
崇碧的手机响了,一看就说:“潇潇。”
屹湘摆着手,拿了冰激凌往旁边走,给他们让出一点空间来。
她坐在桥头,默默的吃着,越来越没胃口。
从这里,远望那片漆黑的红松林……其实什么也看不到,但是红松林的那边,经过几个陡坡,也有一所木屋。她曾经在那里消磨了很多美好的周末。木屋阁楼里的黄昏,也曾给过她宁静和安详。
“你真是越跑越远。”崇碧跟过来,拉她起来,说:“我可得去睡觉了。”
屹湘也吃完了这碗冰激凌。
崇碧看看,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挽着她的手臂,说:“这几天呢,别上网,别看报纸,别看电视……乖一点,睡好觉,明白?”
“明白。”屹湘痛快的说。她本来也没有那个打算。不想看到任何新闻。跟谁有关的,她都不想看到。她只专注于眼下。
崇碧耸了下肩。
“明天陪我去见一个人吧。”屹湘说。
“谁?”崇碧站下。
屹湘推开门,人进去了,丢下一个名字:“邬家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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