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色渐渐笼罩整个皇宫,皎洁的月光泼洒着清冷,空气中泛着一丝凉意。
云倾乘坐凤鸾回了宸栖宫,第一件事便是将今日下午未曾动笔落下一字的折子写完,盖了凤纹金印,派人送往内务府,让内务府按照嫔妃的等级打赏栗美人、华美人和卢采女,又以太后的名义各赏赐了这三个宫殿的宫娥太监们五十两银子、绫罗绸缎一匹,示意他们更为尽心的伺候他们的主子。
二更过后,皇宫内可谓是千门寂静,云倾在宫娥的侍奉下沐浴更衣,一头从满月后就不曾再修剪的乌黑长发平垂在了月白色的亵衣上,贴顺在纤细的腰际,卸了平日繁杂的装扮和胭脂后,那张精致娇女敕的面容更加的出尘。
“皇后娘娘出落得愈发娇美动人了,看得奴婢们都羡慕得直了眼”一名云倾贴身伺候的宫娥蛮儿站在镜前,边用赤金凤尾象牙梳顺着云倾的青丝,边笑着说道。
她眼底流露着真切的钦佩,丝毫不掺杂任何虚假。
云倾起身,娇小的个子只道蛮儿的纤弱的双肩,她爬上偌大的绣凤红绸象牙床榻,满身慵懒的歪着脑袋,闷闷的道:“小蛮,你的嘴也是越来越甜腻了,却不知道这是太后教导的好,还是跟随本宫之后耳闻目染的结果。”
蛮儿噗嗤一声笑起来了,她收拾了镜台前的首饰,意义归类放入了各类的首饰盒中,而后才转身走到床榻上为云倾盖上薄被,有些贫嘴的道:“皇后娘娘只知道打趣奴婢,不过说的也是,奴婢最近也锦囊羞涩了,若是能在太后面前说了两句话,向来也可以捞上一笔。”
“哼”云倾不冷不热的出声,但是眼睛却已经闭上了。
蛮儿入宸栖宫才半个多月,但是她与云倾的亲厚却似与她已经认识了几十个年头一般,因为,她本是个罪臣之女,三岁就被关进了暗无天日,宫墙飞檐四角围绕起的巴掌大的地方——永巷。
如果不是一场措手不及的变故,她本该是达官显贵的千金,以她的资质美貌和才华,现在应该是皇帝的嫔妃,某一个宫殿的娘娘,因为她的父亲是前朝户部尚书李耿玉,母亲是义亲王的掌上明珠,福荣郡主。
可惜,在先帝临近古稀之年时,李耿玉却与通敌叛国宦官福德庆挨上了关系。其实他罪不至死,但是先帝却为了杀一儆百,威慑朝堂,重振纲常而判了与福德庆有关系的一干人等全部抄家砍头,并按照太祖制定的仁义律例,不杀其家人,但却连同刚出生的婴儿及那些丫鬟小厮全部丢进了永巷为奴。
福荣郡主因是义亲王老千岁的掌上明珠,膝下独女,再加上满朝文武的求情,而被法外开恩,以已被李耿玉‘休弃’为由,允许回王府再嫁,但是孰知,这个郡主也是烈性子,得知丈夫被刺死,女儿入永巷之后,竟在金銮大殿上触柱而亡,血渐紫玉九龙椅,震骇朝堂。
因为这场变故,身子向来虚弱的义亲王便病倒了,不久于人世。也因为这场变故,先帝在有生之年常常悔恨自己不该如此狠绝,株连一群本不相干的人,可是,那些被禁足永巷的老弱妇孺,却因怕将她们放出来因恨生事,而从此就关押在哪个脏乱的地方。
十年,当初在襁褓中的懵懂婴孩已经出落水灵,却每日因为粗重的活和馊茶剩饭面黄肌瘦。也或许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就在云倾大婚的当日,那两名嫔妃被打入永巷的时候,云倾在那个臭气熏天,潮湿脏乱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双眼满是坚毅,却充满诚挚的十三岁少女。
不知道是出自什么原因,云倾指着她全身被淤泥渐满,几乎看不见一块雪白肌肤的脸上,对小皇帝说:“这个丫头,臣妾要了。”
当时,蛮儿的名字应该叫李月儿,可是当小皇帝有片刻愣怔,而后开始询问她姓名的时候,这个懂得变通的丫头立刻说自己叫小蛮,且随意给自己编造了一个身世,说自己是曾经尚书府中采买的稚童。
而后,她便跟随着云倾入了宸栖宫,成为贴身宫娥。
云倾至今在记得那夜,星光稀薄,天空甚至还下了绵绵的细雨,可当赵公公提着灯笼引她与永巷时,看到蛮儿那双眼睛的瞬间,只觉那时种坚毅的灼亮,比星月更为璀璨。
或许,就是这种在绝望中依旧等待希望的眼神,那种临危不乱,懂得以谎言自保的聪慧,让云倾似找到了自己的同类一般,将她从那个地方带了出来。
夜色寂静,窗外的风突然狂卷,伴随着阵阵暴雨的雷鸣,噼里啪啦的打在窗沿上。
云倾缓缓的睁开双眼,却见已经退下的蛮儿急匆匆的又进了内殿,小声对她道:“皇后娘娘,外殿的宫娥来报,凌霄殿的赵公公求见皇后娘娘。”
赵公公?从凌霄殿来?
云倾不禁怔住,难道是为兵符的事?
“更衣”云倾不假思索的说道,随即起身。蛮儿明白了云倾的意思,立刻捧起云倾的鸾袍,为云倾梳妆更衣,但毕竟是深夜了,也无需繁琐,过了片刻,便扶着云倾坐在外殿的金子楠木凤榻上,隔着珠帘和幔帐接见。
赵公公一身雨水,可见是从凌霄殿出来,突然遇袭雷雨而至,他见云倾出来,立刻叩拜在地,道:“奴才参见皇后娘娘,深夜惊扰娘娘休寝,奴才该死。”
“赵公公不必多礼,起来说话”云倾淡淡的说道,也不想过多的拐弯抹角。
兵符的事情,她虽然有八分的把握太后一定会说动皇帝,但是却也有两份的担心,因为以皇帝的深沉的心思,若是看出什么破绽和有什么猜测,对她及冷仲父子都是致命的。
赵公公起身,先是笑了笑,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明黄龙纹的锦囊,递了进来。蛮儿见了,立刻上前去接,呈到云倾面前。
云倾结果蛮儿手中的东西,只觉手心一沉,那分量也让她心头一惊。
“皇后娘娘,这是皇上要奴才交给娘娘的,皇上说,明日早朝,就看娘娘的了”赵公公淡淡的说道,话语间没有一丝波澜,放佛,他只是来带话的,而连送给云倾的东西是什么,竟不知道一般。
可是云倾的秀眉却更加黜紧,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平静,也顺利得实在过了头。
她原本以为,皇帝知道她要兵符一事,就算同意也会震怒,毕竟她的大胆和放肆再次挑衅了皇室的权威。
再者,她请求赐还兵符,是为了让冷仲重新拥有统领三军的权利,不再有名无实,成为架空的傀儡,可是皇帝竟然半夜三更让赵公公将兵符送到她手上,而不是在明日朝堂上下旨赐给冷战天,这实在过于诡异。
“有劳赵公公跑这一趟,本宫敢问赵公公,皇上可还说了些什么?”云倾惊疑不定之时,不禁又问了一句。
赵公公怔了一下,似乎很疑惑云倾为什么会问这个,他黜眉凝思了片刻,竟摇摇头,随之笑道:“回禀皇后娘娘,皇上就只说了这些,不过”
“赵总管倒是会卖关子,皇后娘娘还等着总管回话呢”蛮儿见赵公公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刻上前催促道,生怕这个老太监有什么隐瞒。
赵公公笑了笑,脸上却浮了怪异的红晕,他有些不自然的道:“别的倒也的确没什么,但是这些话,是奴婢私下告诉皇后娘娘的,其实,皇上今日去建章宫看望太后,是得知了太后召见皇后娘娘,所以才急急的赶去的。”
云倾听了这话,更觉得匪夷所思,而蛮儿则是愣了愣,许是她压根都没有想到赵公公支吾了片刻,竟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个一句。
但是赵公公却说得一本正经,他继续道:“其实那日皇上在宸栖宫对皇后娘娘发怒之后,回到凌霄殿就已经气消了,因为要不是皇后娘娘,寿王爷恐怕早就出危险了,可是皇上是天子,终究拉不下脸来,再加上颜美人娇纵扰乱后宫的事一闹,皇上便更觉得让皇后娘娘受委屈了,所以,这日在得知了娘娘奉召前往建章宫,才急急的移驾跟了过去,其实,皇上对娘娘说,要再次让颜美人思过,也就是对娘娘示好,皇后娘娘也知道,颜美人可是皇上的青梅竹马,皇上愿意这么做,也是敬重娘娘的,孰知娘娘竟没听出来,却随意说了些话搪塞了”
被赵公公这么一说,云倾似有些明白了,也对今日皇帝前往建章宫的巧合有些解释了答案,可是,对于这块兵符和赵公公口中的‘示好’之说,却在心底冷笑了一声。
皇帝对冷仲父子的忌惮,别说当局者,就连旁观者就能真切的感受得到,所以,他永远都不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做出种种事情来示好言和。
再者,这块兵符给她,而非赏还给冷仲,恐怕也是因为她身居宫中,就算手握兵符,也无可奈何,因为她一旦有动静,皇帝必然知道,但是冷战天却不一样,他本是出色的将才,又能一呼百应,若是心存二意,局势恐怕难以控制。
“原来如此,本宫明白了,赵公公若无事,也就请回吧”云倾眼底凝冷,却并不点破这些笑里藏刀,绵里藏针的把戏,只略带平淡的说道。
赵公公见云倾竟没有半点欣喜之意,不禁微微叹息了一声,随即道:“皇后娘娘,皇上有这个认错的心,已是难得可贵,在这宫里除了颜美人之外,皇上还不曾真诚的对待过哪一位娘娘,皇后娘娘虽然年小,可是却聪慧无双,奴才相信娘娘该明白老奴的意思,天色也晚了,老奴也不多说什么,先行告退”
赵公公转身便走,临行前,还似一副惋惜的神色,但是云倾却是面无表情,冷冷的凝视着手中的锦囊。
明天,等着她的又该是什么?皇帝这么做,又究竟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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