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女儿自己做错了事。”她低头摩挲着‘欢喜结’,悠悠提醒道:“但凡谋反的人,没几个落得好下场的。”
“我看未必。”韩国公的眼角骤然闪过嚣张的气焰,“我又不是让别人做大王,而是让我的孙子。”
“这是早晚的事!”
“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韩莫离的脸色一下子暗淡,被围困的毕竟是她的丈夫,就算她是个硬心肠的人,又怎能不担忧?她抬头望着父亲,他们之间的距离远得,就像多年以来的流光。
她沉住气,睫毛轻微地跳了跳:“上邪为了一统天下奋战了近百年,而今就要包举宇内,我们韩家一反,必让申原和楚厥占去上风。即使世儿继了帝位,内忧外患,如此多的变故,上邪的霸主之愿也将毁于一旦。我们韩家人,便成了阻碍上邪囊括四海的千古罪人!”
韩国公犹豫片刻,“先让世儿继了帝位,我会想办法帮他守住这个江山……”
“这是早晚的事,爹爹。”她再次强调。
韩国公冷抽一声:“怕是没有你想的乐观吧。你忘了王上是为了什么而出宫的?……谁知以后做大王的是不是世儿。”
韩莫离愣了愣,低声道:“王上只有这一个儿子,不是他还有谁?”
“那太后之位呢,就一定是你么?别忘了付太后的例子。”他长叹道,“我只想事情更保险些。不然,等平定了江山,我怕韩家……再无用武之地。”最后一句,声音低不可闻。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忽然,韩莫离挤出八个字来:“人臣无将,将则必诛。”
家族和丈夫,她只能选择一边。
韩国公惊住,诧异地看着女儿。
韩莫离的嘴角微微一扯,她明白他脸上的涵义,却开口道:“父亲,别让你心底的贪念毁掉了你一世英明。”
“王上遇难,又不是我摆布的?他命中有此一劫,我不过借机行事。”韩国公有了几分愠色。
“父亲!”她同样加重了语势,对上他的视线,“刚才的话,我可以当你是你忧心国祚,所以心神大乱。但若被旁人听见,就没有下一次了。”
言罢,她匆匆走进里厅,又匆匆出来,将王后印缔握在手中,道:“凭王上的大智大勇,一定能联合援军杀出重围。就请父亲奏报监国,赶快发兵救援吧!”
“你当真要救他?”
“对,即使要赔上我的性命,我也要救他回来。”话一月兑口,她自己也吃了一惊。过往甜蜜的岁月像潮水一般侵蚀着她的内心。
韩国公沉默着,半晌,缓缓道:“女儿终究是外向。”他的目光离开韩莫离威仪的脸,转身,苦笑地摇了摇头:“我这就去找左睿,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午央之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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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天气已经变冷。
妖红的火焰在碳盆中跳跃着,偶尔蹦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我坐在凳子上,用下巴抵住膝盖,在深红中寻找着光明的温度。
不知这世界上有没有一种力量,能够让我在炙热的光线中看到牵挂的人。那一袭玄衣,孤高绝傲的男子,是否依旧埋首在矮几前演算兵法和阵术?
会在某个兴奋的时刻,将修长的指节叩在桌案上咚咚作响;或者,在嘴角边扯出一丝冷酷,又莫测的笑容……
他应该是平安的。
因为我能够感觉到,他的呼吸平缓而自信。
“月牙,等我,我会带你去凤凰看殷姬和清玄……”
那是怎样的一种诀别?
我们都不知道何时再见。
在恍然空想着日后的岁月,岁月还没有来临。
你想把握现在。
却不敢伸手说留下。
历史,割不断,那里有你的血统……
唉……鹰隼,哎!
我无奈地瘪瘪嘴,向身后靠去,连着凳子重重地摔在地上。刚刚想得都出神了,还以为是有靠背的椅子。
此时,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应该是一队兵马。
“怎么跌倒了?”楚然问。
是在关心我吗?是不是多余了点儿。
我站起来,兀*了拍灰尘。
“心情不好?有谁惹你了吗?”他的语气也很不和善。
“没啊,我很好。倒是你看起来与往日大不相同。”我玩味着他的情绪,还有脸色,灰头土脸的。
“呃……”楚然支吾着,眉头锁得愈发严重。
“怎么?”我追问,目光挑衅。
“有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吗?我们要上前线去了。”他躲避我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视着屋子里的陈设。
“上前线?难道……”我失态地抓住他的双臂,“你们攻陷了午央?”
他无声地望着我。
大事不妙!
我心头一紧,手心被激得冒汗。
“没有。”他突然道。
“你们被打败了?”思忖了很久,还是决定问出这个侥幸的猜想。
“也没有,我们依然在追击他。”
我忍不住笑起来:“这太好了!这太好了!”看来鹰隼已经月兑困,我就知道,这天底下没有能难倒他的事情。
“别高兴的太早,”楚然说,“战争还没有结束!”
“不,我觉得这就是结局。”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紫。“先输后赢,才是结局!”
沉默中,暮色透过窗棂的缝隙,一点一滴地渗透,慢慢有了几丝凉意。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指节寸寸发白。
在去前线的路上,我和楚然谁也没说一句话。毕竟各说各的,也没有什么意思。直到那天,他感染到风寒,非常严重,不得不停下行军的队伍,在山林间扎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