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乳石倒挂在洞穴顶端。模模糊糊一个人影凑近,遮挡了视线,将叶子包裹的水喂进我嘴里。
我翕合着,将水咽下。这一刻,身体和思维都是沉重的,好像抬不起来,也不知道我是活着还是死了……
那个人依旧每天来照顾我,直到意识清醒的那天,我终于认出他是碧涯。
原来我没有死,是他救了我。
“月姐姐,你病得不轻,上个月发烧连嘴上都浮出了泡,可惜军营里已经没有人了,不然……”他被药味呛了一下,“不然找大夫医你,会好得快些。”
我侧过身,避开药碗,哼哼唧唧道:“不用你救我……”
他咯噔一声放下药碗,似乎是生气了,抱住膝盖与我背对背坐着。忽然埋头痛哭:“亲人走了,战友走了,现在连月姐姐你也……”
我哪里晓得楚军已经全军覆没,语气冷淡地说:“别烦我!你们的殿下马上就要攻破双子城了,但我,却因此失去了此生唯一的寄托。”我无法控制内心的悲怆,任泪水涌了出来。鹰隼是我这颗心在世界上唯一的寄托,如今这寄托成了断线了风筝,不知飘往何处。
那孩子瑟缩在角落里,哭得更大声了:“早在两个月前,我们就输了!”
“这怎么可能?”我咬着牙,心底划过冷笑。
“中了……上邪的圈套。”他将手紧紧攥住,“邪王没死,他没死……”
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一跃而起,抓住碧涯的肩膀使劲摇晃着:“当真吗?”
“嗯。”小眼泪哀伤地落在我裙边,“他们烧毁了我们的军营,人都没了。”
可我却极不厚道地笑起来。
我能不高兴吗?
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呀!
“月姐姐……”碧涯睁大眼睛,怔愣地看着我。
“对不起,在我心中,自己和纯粹的上邪人没有区别。你的战友死了你伤心,我的上邪兵死了,我也伤心。不过是立场不同。”
“为什么要打仗?”他问,星云在眸子里纠结。
“这是……必然。”当一个国家军事强大到一定程度,它便会有征服他国的野心。
其实良性的战争,对国家也是件好事……
我将碧涯拥进怀里,“去他的上邪、楚厥,你要记得薛叔叔的话,好好生活。另外,我必须感激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的跟鹰隼生死相隔了……”
“可月姐姐不是婉月的公主吗?”
“我在八年前,就嫁到上邪去了。”
“你喜欢他?”
“对,他是个好君主,我会带你去见他。”
走出洞穴,已是人间六月天。起初,楚厥军队扎营的地方被烧成了灰烬,什么也没有,连马也找不到。我们徒步去了双子城。
“启禀王爷,城外有两个人求见王上,其中有个自称是婉妃娘娘。”
韩国公吩咐道:“叫他们走,婉妃娘娘早就回宫了,这两个人想必是骗子。”
“那要不要抓起来?”
“我看就不必了。”
“诺。”
士卒领命离开。
“快走,快走!这军营重地也是你们随便来的么?”
城门的卫士横枪将我阻在外面。
“见不到邪王,我不会离开的!”
“平南王已经发话了,你分明是冒充王妃的乱党,如若继续纠缠,小心你的脑袋!”
“什么平南王,他竟敢这么说?!”
“平南王可是当朝国丈,我劝你识相的,就快走吧!”他枪身一用力,将我推倒在地上。
我突然想到,平南王就是韩莫离的父亲,这在宫外待久了,宫里那套人际关系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话说韩国公……又凭什么否决我呢?
“邪王呢?你们帮我传话给他!”
卫士不耐烦地说:“王上已经走了。”
“去哪儿了?回宫还是……?”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走走走!连王上的事也来问,你以为你真是王妃呀!”紧接着,响起一片哄堂大笑。
碧涯沉住气,低语道:“月姐姐,军营里向来纪律严明,他们不会让你进去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作打算吧,反正邪王又不在。”
我怏怏不乐,随他来到河边取水。还要走很长一段路,才有村庄呢。
清澈的河水照出我的样子。天哪,脏兮兮的脸,双眼无神,这副样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难怪没有人相信我就是婉妃。我用袖子沾水,洗了洗脸。
碧涯坐在石头上,用薛凯臣给他的匕首,将一根根木枝削尖。我问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说:“晚上只能睡在山里,我怕遇到野兽,所以先做些箭杆防身。”
我又看了一眼他背上的弓,说:“这个给我,让我试一箭。”
他犹豫道:“这不是好玩的。如果姐姐想学,我以后教你。”
“拿来吧。”我从他手中抢过,轻笑了声。将箭搭在弓上,久久引弦不发,直至力量蓄满。
杀手也是这个时候来的。
谨慎如韩国公,他哪里又肯放过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