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七夕。为了迎合晚上的花灯节,要求每家每户都得挂灯笼。我选了几个画着牛郎织女相会图案的灯笼挂起来,边挂边想着:牛郎织女一年也能见一回,可我跟鹰隼实在聚少离多……在宫廷中也是如此,见面比登天还难。
有句话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①。
对于鱼来说,被困在将干涸的小洼里,必要时能够彼此用嘴里湿润的气息来喂对方,延续生命。这种相依令人感动,到底也无奈。如果可以让海水漫上来,彼此也就不必那么辛苦,即使最终回归大海,忘掉了曾经相濡以沫的生活,但至少,找到了最适宜自己的环境。
然而同甘共苦的岁月真能忘掉吗?在自己最适宜的地方,少了对方,还能快乐的生活吗?
能够忘记的鱼儿,大概是最快乐的。
对于人,对于感情或许也是如此吧。
到不了那个境界,于是继续在红尘里打滚。虽然无法忘记,不能在一起,也好在历经波折后能够以爽快利落的心情来看待爱恨情仇。在身心疲惫,感到寂寞的时候想想牵挂的人,便已无限满足,无限幸福。
嘴角不由咧开笑容,我踮起脚,跨到凳子右边,准备将最后一个灯笼挂上去。
“月姐姐,上邪的王骑进城了!招展的旌旗比云霞还要灿烂,大家伙都去看了。你呢,好了没有?”碧涯在门外大声叫唤。
“啊!这么快?好好……”我扭头,一脚踏翻凳子,只听得“砰”的一声,摔了个人仰马翻。
他闻声跑进屋,扶住我,怎么拉也拉不起来。
“不行,动不了了。”脸上是孩童般顽皮的笑容,“都怪我自己太激动了。”
“哎呀!你的脚扭伤了,我得背你去看大夫!”
我伏上他的背,“没事的,先带我到街上去,我想见他了,很想很想……”
巷子里很安静,各家各户的人都涌到街上去了。碧涯背着我在灰绿色的地砖上行走着,除了他那忽浅忽重的呼吸声,便是我滔滔不绝、忘乎所以的诉说。
“第一次遇见鹰隼,我还不知道他就是上邪的王上。他俊逸的面孔上带着笑,使得他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类似阳光般不同凡响的帅气。你懂吗?……他是个性格刚毅,孤高绝傲,外冷内热,极重情义的人。上邪的王,是这个世界上最出色的男人,也是……最好的丈夫。”
“月姐姐,这些话你都说了八百遍了!”
“没有,最多才三百遍。”
“唉……真是拿你没有办法。等见到了邪王,我就解月兑了。”
我拍打碧涯的脑袋,“你这小子越来越调皮了!姐姐我可从来没有亏待过你。”
“是是是。”
他连说带笑,背着我窜进拥挤如潮的人流。
鹰隼呢?
我举目四望。
那些军官都很陌生,连青羽也没看见。我逮住身边的人,问道:“有没有看见邪王?”
他摇头:“可能要明天才来,听说邪王受伤了。”
“受伤?怎么会受伤的?严不严重?”
“这个……我实在不知。”
碧涯见我失魂落魄,安慰道:“没事的,战场上多大的阵仗没见过,一点小伤不算什么,月姐姐也别太杞人忧天了。”
“……哦。”
这么久都等了,也不差这一天……
然而魂牵梦绕、挥之不去对他的思念……
暮色悄悄降临。
鼎沸的街市里亮起一盏盏华灯,天边,星辰缓升,尘埃落定……
脚伤在看过大夫后好了一点,不过走路还是一瘸一拐的。在买灯去的时候,我和碧涯被攒动的人群冲散了,兀自落寞地转悠在璀璨的灯火里。
周围是闹哄哄的嬉笑声,遥远而飘渺,无法触及。模糊的人来人往,脚步凌乱。
我向一个摊位走近,视线转过一排走马灯,同样的,在灯的对面,也有一双眼睛在打量着它们。隐隐地有种心神恍惚的感觉,我却不知因为什么?在我掉头离开的那刻,突然惊觉,那就是鹰隼的麒麟香啊!
是他,他来了!
鹰隼……
我飞快地转身,绕到灯的后面——
可惜人已经走了。
我不由的向前眺望,在飘落如雨的流光里寻找着一个若即若离的身影,一张若隐若现的面孔……
可是在荒凉的人海中,只有一盏跌落的花灯。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念着上面的诗,我看向远方凄然却坚定的笑了起来。
“师傅!”我找到做灯的店面,语气急切地说:“我要一盏孔明灯,要快!”
“孔明灯?”
“嗯,”我边说着边扯过案上的纸笔,“上面要画这个图案。”
是玄鸟。
我每件衣服都有的图案,是属于我个人的图腾。
在空旷的地方,孔明灯从我手中摇摇晃晃地升起来,成为无边的夜色中一道明亮的风景,如同衔灯的玄鸟,在指引着牵牛星与织女星相遇……
鹰隼,如果你看到,就请找到我。
垂下白色的袖子,任风吹乱了我的长发。
形影忽不见,翩翩伤我心。
愿为东南风,长逝入君怀……
————————————————————————————————————————————
注释:①出处《庄子?大宗师》:“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濡以沫,相呴(xǔ,慢慢呼气之意)以湿,不如相忘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