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天空上乌鸦正嘶哑地鸣叫着,一声一声如同落到我的头顶上,沉闷得令人无比压抑。我从屋内走出来,一步步走下台阶,坐在最后一步石阶上,若有所思。听闻鹰隼,将宫中所有申原籍的乐师流放到边塞去了。而对民间散布流言,说他杀害夏浮生的人,皆全部下狱,进行审讯。
下午,我去问过绝肖审讯的情况,他说:“都已杀了。”
“这是谁的旨意?”我惊愕的问。
“是父王的旨意,招即杀。”
“都招了些什么?承认自己散布流言?”
“除此之外,他们表明,对父王赐死夏浮生的做法感到失望。其中大部分是……上邪人。”
上邪人……这多么令他寒心。
我抱紧双腿,趴在膝盖上。月光如水一般流淌在地面和枝叶间。
所谓王者之怒,流血漂橹,事实亦如此。两天内,便处死了一千人。
“母亲。”
一袭白色衣摆出现在我眼下。
“世儿,你来找我?”
我抬头,凝视着乐世清俊的脸。他掳起衣摆,坐到我身边。“夜里睡不着,过来看看母亲。猜想这个时候,您或许还没睡呢。”
从东宫到这边可是很远呢。“乘坐车辇来的?”
“是,马车停在外面,叫谭公公守着。”
“我记得你小时候,有一次也偷偷跑来看我,也说是夜里睡不着。不过那次,你是一路跑过来的。”
“您记得?”
“记得,你们小时候的事情我都记得,没事的时候就捡出来想想。其实也是想说给你父王听,他和我一样,很关心你们,就是陪着你们的时间少些。”
“父王……”乐世望着远处的一朵海棠,低缓地说,“他最近心情不好,也不愿亲近任何人。”
我低叹道:“他是怕受到伤害。”风吹起我发上的丝带,如飘舞的云烟,“一个人费尽心力用极限去做一件事时,没有得到对方的理解,反而招来痛恨,自然会伤心了。何况他不是一个可以忽略百姓感受的君王,他的内心也敏感脆弱。不是神。”
“母亲不觉得父王的做法有些过激吗?”
“不,这次我不觉得。他该有这样的魄力,并且,上天赋予了他快意恩仇的权力。”
“是不是在母亲心中,不管父王做什么,都是对的?”
我笑道:“岚也曾问过你父王同样的问题,是不是我做什么都是对的。我的回答跟他一样,不管他选择怎么做,我都会站在他那边。”声音沉静,有着铁一般的坚决。却没想到,鹰隼接下来做的事,会令我伤恸。
那日夏日燥热的午后,岭南进贡的荔枝到了。我做成荔枝汤,送去给鹰隼消暑。想起去年夏天,他用水车踩水环绕芙芮宫降温,就感动不已。今年,孩子生下来,我倒该花些时间来照顾他了。
“大王呢?”我走进大殿,不见鹰隼的踪影。
厚公公低头,缄默了片刻,我再问了一遍:“大王不在宫中么?”
他突然跪倒在地,犹疑地答:“奴才死罪!王后,王后,你一定要劝劝大王啊!”
“他怎么了?”我的心被猛然揪住。
“大王吃了五石散……”
“什么?”我大感意外,而后是惶恐。这种药物我在婉月的时候就早有听闻,大约是由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五种矿石磨制成粉后混合服用的。虽然有壮阳、温肺肾的功效,但对身体的伤害也极大。待到药效褪去,身体便会剧冷剧热。
以前,在婉月贵胄中,不少人喜好五石散,其中也有个别案例是服食过量,导致大汗月兑阳,气绝而死的。
“厚公公,大王现在何处?”我急切的问。
“在寝宫。”他答道,诚惶诚恐地领着我朝寝宫走去。
来到门口,便听到一阵*邪的喘息声从寝宫内传出。我仿佛已经猜到里面正发生的一幕情境。要如何面对呢?我说服自己保持冷静,“砰”的一声,大力推开殿门。
我恍惚了,甚至仍免不了震惊!!
多年来,再一次看到我丈夫身边有了别的女人,并以极其亲密的姿态亮相在我的视野中,令我推开门扇前的所有准备都烟消云散,唯有茫然和心痛。那时的鹰隼,或许不够清醒,但却分明抱着紫姬坐在榻上亲昵着,衣冠不整。
他热烈的动作和对女人的熟悉使年轻的紫姬无可自拔地坠入爱河,享受着他的。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未到不可救药的地步,暂且只是抚模和亲吻。
我调整心态,气氛分外尴尬。
鹰隼冷冷地看着我,不置一词。他的眼神变了,浑浊的,也是冷漠的。而紫姬,倒显得有些惊慌。她现在的样子,仍不像那种会勾搭男人的狐媚子,然而所作所为,却不得不叫人刮目相看。
“紫姬!你先出去!”我压抑住愤怒,说。
她挽好衣服,低头,从我身边走过。
鹰隼感到扫兴地站起来,坦然自若地接受我的注视。
“你怎么来了?”冷淡口吻,似乎不想见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