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女人,一种女人走路的时候就好像一块棺材板在移动一样,另外一种女人走起路来,腰肢扭动得就像是一朵在风中摇曳生姿的鲜花。
宫萍是属于第二种的,可是她又偏偏要控制着自己,故意做出很死板的样子来,决不让自己腰枝以下的部分有一点摆动,绝不让跟在他后面走的人看见。
只可惜一个人的体态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掩饰不了的,无论任何人都没有法子把一块棺材板变成一朵花,也没有任何人能让一朵花变得像是一块棺材板。
这使得跟在她身后的韩文愉快极了,自从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小镇后,他的心情从未如此愉快过,这是一种非常恶劣的念想,也很有意思,但韩文不以为耻;
屋子里没有花也没有燃香,却带着种深山中树木刚刚被锯开时那种特有的清馨芬芳。一个穿着一件紫罗兰长袍的女人,背对着门,站在一幅“秋狩行猎图”前。
画上画的是一位王者,骑在一匹高大神骏的白马上,弓在手,箭在壶,鹰在肩,扈从在马后追随呐喊,猎犬在马旁跳跃吼叫。晴空万里,天高气爽,王者的意气风发,流动在纸上。
看画人的身子却单薄如纸,画上的王者是谁他不感兴趣儿,他感兴趣儿的是看画的人,当然,这也就是宫素素了。
这两个人,一个人在画中。一个人在梦中。旧梦如烟,缠绵如昨,情仇纠结。爱恨交并,画中人纵能忘怀,却叫看画的人怎生奈何?
宫素素回身看着他,带着种非常高雅的微笑,道:“韩先生,我们素昧平生,从无来往。你要见我,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事?”
“没有!我想我……可能找错人了!”,韩文微微一笑。这位王妃虽然容貌依旧、身姿摇曳,温柔如水,但……看得出,她已经是垂垂老朽。韩文找的不是她。他找的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宫素素笑了笑,道:“哦!原来如此!那不知道韩先生要找的人是谁呢?我倒是有些好奇,为什么别人都喜欢被称之为少侠、大侠、而你却喜欢让被人称呼先生!”
“我找的是谁……可能就在这里!呵呵!不过!我既然来了,王妃难道不请我喝杯酒吗?”,韩文也同样笑着问道,宫素素一个错愕,随即吩咐了仆人上酒菜;
喝酒无疑是件很愉快的事,所以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人喝酒。而且不见得会比不喝酒的人少。喝酒的人又可以分成两种。
有种人一喝就醉,一醉就吐。满嘴胡说八道,满地乱爬,光着满屋子乱跑,甚至放火烧房子,什么事都能做得出。
有种人却不太容易醉,就算醉了别人也看不出,不管喝了多少,非但不吐不闹不发酒疯,而且面不改色,有时候喝了一点酒之后,比不喝时还清醒得多,连反应都变得比平时快得多。
韩文久经磨练,也算是后者。他自己也不否认,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他的头脑确实有点不太清楚。
──价值连城的波斯宝刀、扑朔迷离的刺杀,再加上一位充满了浪漫传奇的被黜王妃,他脑袋里就好像被一盆七荤八素的大杂烩塞得满满的,一直等到他一口气灌下七八杯竹叶青之后,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冲干净。
他的思想忽然间就变得清醒了起来,有些他刚才根本没有注意到的事,忽然又在他脑中重现,而且忽然都变得非常重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宫萍的脚和腿。
他握住她的脚时,就已感觉到她腿上传过来的弹性、劲力和肌肉的跃动。那时候他就应该联想到紫色长裙下那一双修长而结实的腿。那时候他就应该想法子看看宫萍的腿。
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就要看她的腿,虽然太过分一点,可以韩文的脾性,大概还能做得出来,有时候喝一点酒虽然能让人变得更清醒敏锐,只可惜这个时候并不多。
喝酒喝到这种时候,距离喝醉时通常已不会太远。有时明明觉得自己还清醒得像韩信一样,用兵如神,料敌必中,可是忽然间他就又醉得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韩文情况好像就是这样子的:“为什么他们要叫我先生?因为大侠这个称谓太俗气了!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大侠哦!”
宫萍一直在宫素素身边伺候,韩文一直在盯着她的腿,宫萍被他看得脸都气白了,韩文却还是在贼忒嘻嘻的看着她直笑:“妹子,我猜你穿裙子的时候一定比穿裤子好看,连裙子都不穿的时候一定更好看。”
这是什么狗屁话?宫萍忽然出手,从缠腰的丝带中,抽出了一柄用极品缅铁打造成的刀,迎风一抖,刀花错落,直刺韩文的眼。
刀锋才只有七寸七分长的短刀,使用的方法和匕首是差不多的,招式变化得极快,出手极凶险,这本来就是使用短兵刃的原则。
宫萍反把握刀,以拇指扣刀环,一刺不中,刀锋横挑,划向韩文的脸。看她手法的变化之快,要在别人脸上划出一个“x”,似乎容易得很,要一刀刺入别人的心脏,也绝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看她出手时那种狠毒老辣,丝毫没有犹豫,这种事以前绝不是没有发生过。只可惜这一次她这一刀居然划不出去了,甚至想再移动半寸都不可能。因为她的刀忽然间又被两根手指夹住。
她一直都在提防着韩文的这一招,有了上一次的教训,她自信这一次绝不会再重蹈覆辙。可是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缘故,这两根手指忽然间又凭空冒了出来。夹住了她的刀,就好像忽然从空气中长出手的一样。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韩文对她没有上一次那么客气了。他以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夹住了刀尖。左手已掐住了她的脖子。他的脚也在这同一刹那间踩住了她的脚,一下子就把她制得死死的。
宫萍气得眼睛里都好像要冒出火来,却又偏偏一动都不能动;
一旁坐着的宫素素道:“在天下第一剑客面前使用兵刃,殊为不智!因为他对刀剑的理解远超乎常人,他这两根手指,虽然不如陆小凤的‘灵犀一指’,但对付使用刀剑的人。足够了!因为只有他,才有把握让对方伤不到自己,自己却能夹住刀剑!”
韩文笑了笑。道:“说的很对!你们的胆子也很大!敢来刺杀我!呵呵!”
宫素素面色一变,道:“抱歉,我没听懂!”,这句话只有六个字。等到这六个字说完。突然间,却是有五样东西往韩文身上打了过去。
──一对筷子,一个酒杯,一个小酱油碟子,和一个装汤的大海碗。
碗是最先飞过去的,因为碗里还有大半碗冬笋炖鸡汤,汤碗飞出,汤水飞溅。就算没有溅到韩文的眼睛上,也可以挡住他的视线。后面接连而来的攻击。他就看不清楚了。
这一招八股文的“破题”,没有学问的人是破不了这个题的。然后酒杯飞出去,飞出去的时候一个杯子已经碎成了七八十片,就像是七八十件形状不规则的、有棱有角的锋锐暗器。
两枝筷子如飞钉,一枝钉韩文捏刀尖的手,一枝钉他的腰眼。旋转着飞出去的酱油碟还在半空中旋转不停,谁也看不出它攻击的目标,究竟是韩文身上的哪一处地方。碟子是圆的,圆着旋转,谁能看出它的方向?
韩文果然没有看错,这位纤弱文秀的垂老王妃,果是一位身怀绝技的高手。明明是在好几丈之外说话,却能让听的人觉得近在耳边,这绝不是件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事。
她这出手一击,更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明明是五样吃饭用的普通用具,到了她手里,就变成了杀人的利器,而且一出手,就把对方所有的退路完全封死。
一个因失宠获罪而被谪的王妃,怎么会有这一身可以在顷刻间杀人的绝技,出手怎么会如此准确老到周密?这是不是因为她杀人的经验远比任何人想像中都丰富得多?
看她这一次出手,她以前杀人大概是很少会失手的,这一次她出手时当然也有把握。每一个角度,每一种情况,她都已算得极准,只有一样东西她没有算。
她没有算鸡汤。
人对鸡汤的看法也许各有不同,鸡汤对人却是一律平等的。鸡汤装在碗里,你喝它是鸡汤,别人去喝它,它也是鸡汤。鸡汤洒出来,洒得人满眼都是鸡汤,固然可以挡住韩文的视线,宫素素的视线也同样会受到影响。
等到鸡汤像满天雨珠一颗颗落下来的时候,宫素素忽然发现韩文已经不见了,更要命的是韩文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句话:“老板娘,我会回来再找你的!你女儿真不错,我先看看她的腿!”
一个人要走的时候,有很多东西都可以不必带走的,甚至连他的耳朵、鼻子、眼睛、手臂都可以留下,只有他的两条腿却非带走不可。没有腿,怎么能走?
这一次宫萍当然也把她的两条腿带走了,可是情形却有点不一样。这次她没有腿也一样能走,因为她是被韩文抱走的。韩文当然不会留下她的这双腿。
他甚至可以让她把她身体上其余的部分全部留下,可是这两条腿却非要带走不可!因为带走了腿,才能带走了人!对某些女人来说,她的腿甚至比她的头还要重要。
头虽然是人身上最重要的一部分,头上面虽然有脑有脸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有耳朵。可是在某些女人的观念中,她全身最值得珍惜的地方却不在头上……
宫萍把她的两条腿用力绞得紧紧的,她已经下定决心要保护这个地方,宁死也不容人侵犯,宁死也不让她的裤子离开。只可惜她自己也知道她能够用出来的力气已经不太多了。
因为她在听到她的宫主说“抱歉、我没听懂”这句话的时候。她已经发现她身上有四五个虽然不足以致命,却可让人很难受的穴道,被韩文制住。
──个像她这样的女人。忽然失去了反抗的力量,真是难受极了。事实上,她在听到“抱歉”这两个字的时候,她已经被制住。等到“我没听懂”四个字说出来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在韩文的肩上。
那时候的感觉就好像真的是坐在一只飞舞翱翔于九天中的神龙上。
她曾经听很多人说,江湖中轻功最好的人是天下第一神偷,随时都可以化身无数的司空摘星。她也曾听到更多人说,新近才崛起江湖的大雪山银狐,在群山积雪中。施展出他的独门轻功时,一泻千里,瞬息无踪,纵然飞仙也不过如此。
当然也有人说。武当的名宿木道人、游戏江湖的老实和尚、眼盲心却不盲的花满楼。都有足以称霸江湖的轻功绝技,江湖中最少有十三个人被认为是轻功第一。
但除了这些人,还有两个人的轻功最为厉害,那就是剑法已通神,已经根本不需要再施展轻功的韩文与西门吹雪,如果再往前算,这种人有三个,因为还有一个叶孤城!
这些传说当然不是没有根据的。可是现在宫萍才知道。这些她本来认为很有根据的传说,所根据的也只不过是一些传说而已。因为现在她已经知道轻功天下第一的人是谁了。而且是她亲身体会感觉到的,不是听别人的传说。
韩文在腾空飞越时,她的感觉简直就好像在腾云驾雾一般。穿破纸窗,掠过小院,越出柴扉,宫萍的感觉一直都是这样子的。
身体腾立时,那种因为骤然失去重心而引起的缥缈与虚幻,刀锋般的冷风扑面吹来时,那种尖针般刺入骨髓的痛苦,都足以令人兴奋的刺激。
一个本来对自己的力量充满了信心的女人,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像一只绵羊落入一个饿狼般的男人手里,只有任凭他的摆布。这种情形当然是非常悲惨的,可是有时候却又会把某一些女人刺激得令人全身发抖。
速度当然也是一种刺激,在韩文的肩上,在韩文飞掠时,宫萍所体会到的每一种感觉,都是一种新奇的刺激,每一种刺激都可以让人冲动,甚至可以让一个最骄傲顽固保守的女人冲动。
每一种刺激都可以激发她身体里那种最原始的**。这种**通常都是女人最不愿意让人家知道的,甚至连她自己都不肯承认自己知道。
宫萍虽然用尽全力把自己的两条腿夹紧,可是连她自己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全身都已虚月兑。
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她已经是个非常成熟的女人,身体上每一个部位发育得非常良好,而且已经很懂事。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她常常用最艰苦的方法来锻炼自己,使自己的体力消耗。她当然还要在很冷的晚上洗冷水澡。
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如果没有男人,就算她白天很容易打发,可是一到了暮色渐临,夜幕将垂时,她的日子还是很不好过的。
这种情况其实在一个女人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到了二十一岁的时候,是一个段落,到了二十九岁的时候,又是一个段落,到了三十五岁时,再成一段落,到了四十五岁时,就可以把所有的段落做一个结算了。
如果没有知情识趣的男人,无论哪一个段落的女人都会觉得空虚痛苦的。女人的心确实是很难模得到的,的确就像是海底的针,不但男人的想法如此,女人们自己的想法大概也差不多。
宫萍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时候想到这种事,她只觉得自己在一阵虚月兑般的缥缈神思间,做了一个她已经有很久没有做过的梦。等她清醒时,她就发现韩文正在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脸在发热。韩文笑了,笑得甚至有点邪气,宫萍的脸更热,心跳也加快,韩文慢慢的起身,穿好了衣服,道:“啧啧!我本以为我的行为至少会遭到你的反抗,没想到……你比我还主动!呵呵呵!”
宫萍一阵羞恼,这个男人败坏了他的身子,她正想要说些什么,突然间,韩文却是打断了她的话,道:“不要再惺惺作态了,袭击我的两个人,前一个人就是宫素素,也就是你的母亲,王大眼杂货店的老板娘,后一个,就是你,你的腿,很漂亮!”
“你……”,宫萍神情一震;
韩文却是继续说道:“可能原本的王妃已经早被你们杀了!至于王大眼……巴山剑派的顾道人!你的母亲,宫素素,巴山剑派的另外一个掌门人,而你……三个掌门人,全都汇聚在这小小的黄石镇!呵呵呵!看来,你们已经是确定了什么事情啊!——你们的破绽太多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