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站在山顶的簇簇和那神医,或许只有半山腰间的冒襄未受燕长歌的攻势侵扰。
他亲眼目睹了如神迹般的“云垂海立”。[]
唯有师父全力施展出的“天心五雷正*法”才能在气势上与之拮抗吧?他是首次见到燕长歌,这个二十年前便已登临绝顶的剑客,像是故纸堆中走出的人物,本应只在传奇故事里出现。他隐约听说过他与佛门的恩怨,也曾听闻他以一剑之威毁掉半片岛屿上的寺院。
他也不清楚灭佛之剑这种东西是怎么传承的,显然不是一种技艺或术法的称谓,更不明白它如何能蛰伏数百年,忽然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身上重现?
“太武灭佛”的传承吗?佛门可真的要头疼了。
当山下有饱含敌意的目光探寻而来时,冒襄神色骤冷:既有榜样在前,吾虽逊之远甚,何妨效颦一回?更何况,他早已是立敌天下!
“我不管什么佛门,什么天龙血脉,我只要他——要他血债血偿!”
冒襄一低头,便与厉无咎的目光碰了个正着,两人几乎隔着半片山谷,却仿佛闻到了彼此身上铁与血的味道!如果火焰可以窜出眼眶,他们的双眼足以引燃整片山谷吧?
“厉大公子,你当真喜欢夺人所好呐。这个人是乾元师兄钦点,我宗势在必得的人。”中年汉子说道,他姓齐,厉无咎称他为大掌院,因为他是身份更在枭阳之上的纯阳别院掌教——齐剑秋。
厉无咎霍然转头,眼中勃然的火焰让齐剑秋也禁不住一惊:“我不是在开玩笑,我说的不是什么猎物,也不是什么人人可逐而戏之的玩物——他是杀我师尊,使我满门哀恸,与我有血海深仇的仇雠!你若要杀他,我可代你杀之;你若要得他,便要先与我一战!”
齐剑秋嘴角颤了颤,终是没能扯出一个完整的笑脸,他顿了一顿,方才说道:“他是六天混元道的余孽,整个中原道统的仇敌,自然……是要杀的。厉公子既要手刃仇人,那也是为我等分忧,本宗此地人手与在下的绵薄之力,如蒙不弃,愿供驱策。”
山风越来越重,仿佛燕长歌留下的肃杀仍在山谷里弥漫,可冒襄的血却越来越热。他想起了曾经杀人的经历,剑锋劈入血肉,或者杀人的真气导入人体。他越是想就越是无所顾忌,那些死在他手里的人也曾无比的渴望着生吧?可他不曾给予机会。他越是无所顾忌,就越是想要活下去!
他的双手一张,两柄紫色雷电凝成的匕首便现于掌心,被他扬手甩出。如两只强弓射出的利箭,在空中飞拽出闪电的长尾。两只匕首插入地面,便化作无数张牙舞爪的紫电,三十丈方圆内,立成雷池。
“我是个无君无父的胡种,身上披着母亲和族人的鲜血降世,或许天生就是个不祥的人。你们都想取我性命,尽管来吧,只要你们够分量!”
他猛地跃起,从数百丈的山腰笔直坠落,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落入雷池。山谷也在震颤,他脚下的土地仿佛化成流沙,被他溅的四下激射,雷电在沙石间奔走,如悬浮的电网雷球,直如雷神降世。他脚下一片深坑,已成了雷与电的海洋。
“这是……”
“海外仙山”中那一对少年男女,惊魂刚刚落定,此时又不由对望。
“又是个血脉人物呢。且还是——八部之首。”
少女的眼睛望向大师兄,却见他慢慢摇头,且道:“这个人的声名已经传到了海上,他的身世还有他的所作所为,无论真假,都足够让和他同时代的人瞠乎其后。想不到,他还是众神之王的血脉继承者……”
少女像是猜到了他后面的话,抢着道:“可师尊……”眉间已有不忍。
“即使师尊要我们尽力保住天龙的传承,可这个人,我们管不了!”
少女眉间的不忍之色愈重,忍不住环顾四周,她看见五岳盟子弟脸上不加掩饰的仇恨,看到道门诸人跃跃欲试的神情。戚荣还未从和尚们的脸上褪去,不知是因为灭佛之剑的重现,还是因为同情这个与他们有些许联系的年轻人。连陶家兄弟也已收刀入鞘,甚至微闭双眸,不知是漠不关心,还是不忍看。
只有那个从山顶飞下来的和尚满脸激愤,若不是被四五个和尚从后面死死拉住,怕已经冲到冒襄身边去了吧?可恰恰是这份孤独的不平,将冒襄的绝境渲染到尽头。
她生在锦绣之中,虽身在远隔大洋的孤岛,心却向往更广阔的大地。她想结识那些游历于名山大川中的隐士和仙人,她想看看那些英雄之辈决荡恣意的气概。她看着被石土和雷电包围的冒襄,男子的脸庞被映成紫色,倔强和不甘像是天生刻在他脸上的面具,如此鲜明,如此的生动淋漓。这就是书里曾说的,属于一个英雄的末路吧?她觉得有一块石头压住了胸口,让她难以呼吸。
“厉先生!齐掌院!”
突然而起的叫声让她心头一震,那或许是挺身而出的征兆吧?她不由循声望去。
羽融子从立身处走来,翼火蛇虽已藏入剑中,他脚下依旧有灼然的火焰卷动,却没有引燃任何东西。他的脸色依旧阴沉,像一匹沙漠里的狼王。
然而他接着说的话,却让少女失望不已。“贫道与冒公子尚有未了之事,若他今日死了,贫道便要落下一桩终生憾事。两位可否让我一城,容我了此恩怨?”
厉无咎眉头皱起,双眼昏黄的齐剑秋抢先一步说道:“羽融真人既然主动请缨,便请为我道盟先锋,也好为五岳盟的诸位高贤试一试深浅。”
厉无咎张口欲言,羽融子却一挥手道:“你放心好了,以我的道行,杀不了他的。”说罢便向冒襄处大步行去。
羽融子停在那“雷池”丈许之外,偶尔有流窜出来的电火袭来,却遭他周身护体之气转眼打灭。“冒公子,一别经年,你是把我远远甩在后头了。”
冒襄将藏锋剑举过头顶,笔直向下一挥,面前的雷电便自动分开,露出一条道路,而原本还浮于空中的些许土石则尽数落了下来。他直视着脸色阴沉的道士,心里竟有了些遗憾:“第一个是你吗?为什么不等一等,第一个来怕是未必能取走我的人头吧?”
羽融子忽的展颜笑道:“冒兄误会了,自当年龙虎山下一别,愚兄便知道,从此再无取下你人头的希望!”他平日一脸戾气,这忽一展颜,竟多了几分洒然之气,只是骨子里那毒蛇般的阴冷气质却终究挥之不去。
“你要——证道?”
“当日冒兄以‘落魂印’败我,我后来修行,眼前常有那起于无迹却又似无坚不摧的一道光飞来飞去。我近日有所突破,想再试一试冒兄的落魂一印。”
“那你怕是要失望了。我这两年来跌有变故,于剑术一途苦心精研,却把那原本是立身根基的紫雷印法荒疏了。”
“冒兄何必过谦?既是混同于一身修行的立身根基,又何必刻意去修它?冒兄修为今非昔比,定会给我惊喜的。”
冒襄哑然失笑,摇头叹道:“也罢,我一个将死之人——何不发一发余热,成全你这痴心人?”
羽融子缓缓抽出长剑,平伸出去,剑尖直指冒襄。剑身忽现扭曲的曲线,而剑首处则变幻成一颗蛇头,正自昂然吐信,腥红的分叉舌尖上发出“丝丝”的声响,而颈部如兜帽似的蛇皮上则有火焰跳动。剑柄则变成了缠绕于臂上的蛇尾。那蛇相较于剑一般细的腰身长的惊人,蛇尾已绕到羽融子身后,尾端燃着熊熊火焰。
两人的面目皆庄严肃穆,像是正在进行庄严地仪式。紫色的流光从身体各处汇入冒襄拢在胸前的双手,十指如玉,轮转不休,如同生生灭灭的兰花。
呼啸一声,冒襄身后的紫色电幕忽然狂涌而出,眨眼间将不远处的羽融子裹了进来。而直到他被紫电淹没的最后一刻,眉睫也未曾稍动一下。
“请接我一印!”冒襄清喝之后,响过刀锋划过空气的声音。两人的身形被紫色雷电淹没,连众人有意无意的神念探寻也被格挡在外。
“想必是惊才绝艳的过招吧,可惜……不能亲眼见证。”
少女喃喃的说着,又听到大师兄低低的叹息,想必也做如是想。其实她更想看那个男子出招一瞬的孤绝凌厉——那个利如刀锋、冷若玄冰的男子。“海外仙山”的剑术向来以险绝的气势著称,然而那男子从天柱峰顶飞奔下来时,偶尔泄露的锋芒,让她领略到了另一种凌厉,那是真正经过烈火淬炼出来的。
流光一线,从地面划上天空,电幕从中裂开来,交手比少女想象中的更快结束。她发现羽融子和冒襄互换了位置,可面对的方向不曾变化,因此是背向而立。羽融子仰天大笑起来,因是背对着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那笑声如此酣然,让人怎么都不能和这个阴沉的男人联想到一起。而冒襄,脸上同样洋溢笑容,如春冰乍破。
“痛快!多谢羽兄相送,冒某赴死,虽是心中不甘,却也终有一点安慰了。”
“差矣差矣!是我该谢冒兄的大礼——可惜,你死以后,我难得再找这样一个人了。”羽融子忽的转过身来,向冒襄的背脊折腰一拜。起身后猛将长剑掷出,插于地上。那剑上腾起一片火焰,一只水桶粗细的大蛇从火中立起,背上一对火焰凝成的翅膀随风舞动,正是羽融子的兽魂剑灵——翼火蛇。
羽融子手指大蛇,大声叱道:“我命你留在冒兄身边,碎断成灰也要阻挡一阵!他若能活,你便重来寻我;他若死了,你就回到山野间去,重修你的兽道罢。”说罢转身便走。他因无剑不能御剑腾空,然而大步流星,一会儿身影便没入山林。
“吃里扒外的东西!”紫虬恨得咬牙切齿,拔剑便走。齐剑秋也紧跟而来,其余两宗人物也大有上前围殴的架势。
厉无咎却伸手一拦,将上清与纯阳众人拦下。“这一阵,是我的!”他飞身一跃,双手成爪,如一只大鹰向冒襄当头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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