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一、酒战

作者 : 奥雷连诺

()灯光亮起来了,夜晚的玉京更加美得不似人间。

扣天阁顶依然源源不绝的喷吐着灵气,然而样式却增添了诸多变化:有闪亮如星的,升入高空,化作第二层星空,仿佛银河倒悬,与晚秋的玄武七宿接壤;有变化纷繁的,交织出一条条巨大的、纹理古奥的道符,在一栋栋阁楼之间游走;有空渺似霰的,化作片片纱帐一般的荧光之幕,将整座城点染的如同梦幻之境。

此时,一处巨大的露天平台上有一张长足一丈的长桌,桌子两边分别放置四张高大的背椅。桌上琳琅满目,杯盘交叠,丰盛的仿佛将海内的珍味一网打尽。八个只看外表、年纪加起来就超过五百岁的男人正畅快的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然而其中有一个脸sè闷闷的,一副望着天忧郁的样子,可不怎么合群。虽然七个阔别十年的兄弟都兴高采烈,他却像是在独自喝闷酒。

一只大手忽然狠狠地拍在他的肩上,把他拍的一个趔趄,然后是把粗豪的声音:“格老子!兄弟们好容易聚到一块儿了,你摆个苦瓜脸给谁看呢?来,跟我喝了这杯!都快有老婆的人了,不是一下子要过上两人生活,自己先吓着了吧?”这人方脸横眉,面目虽已在六十开外,然而不减豪迈之气,他便是“三洞四辅”中的老大,名唤胡然。

“喝!喝!”

其他几个人顿时站起来起哄,都是些胡子大把、皱纹满脸的人了,此时却如同孩子。伯阳先生拗不过去,猛地扬起脖子,咕嘟咕嘟把水壶般大的一杯酒喝干。兀那一个十尺巨汉忽的立起来,沉雷似的叫道:“我说老头子,你可真是不怎么地道!我可是眼睁睁看着那美娇*娘进山里来的,怎么就这么轻易让你娶回来了?啧啧——那新娘子可当然漂亮得紧,我老人家看了几眼,都几乎要动了chūn心啦!”这便是那rì与飞雪秘境诸人大战一场的老三霍海池了。

有人问道:“咦,老三你见过?”

大汉眉飞sè舞,道:“那当然,我是第一个回山的,那女娃儿第一天进山时,我就在老头子身边呢!嘿,那可真是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也难怪咱家老头儿一眼就动了chūn心,当时就要抓人家的白净白净的手腕子去!”

又有人笑骂道:“什么女娃儿,过不了三天,你得管人家叫主母咧。”这个弯眉薄嘴,天生一副笑面,年纪看起来也是众人最年轻的一个,却是老七杜横波。

一向不苟言笑的老二兀山都也忍不住笑起来,道:“老爷子,只让老三一个人见了实在太不公平。你也得找个时间,让兄弟们满足下好奇心吧?”

伯阳先生只得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岂能厚此薄彼。”他忽的晃一晃脑袋,举起已被旁人斟满的酒杯,喝道:“说什么儿女情长!且举杯来!想十年之期,今朝重聚,岂不当浮一大白?别的都是假的,只有咱们这些老兄弟万古长青的情谊是真的!”

“好!”

众人轰然应诺,无不举杯痛饮,且又连连添杯,一时间,席上觥筹交错,一群老男人喝出了好一番豪情!老六毕英酒量素浅,连干了三大杯烈酒,已有七分的醉态。他坐在长桌左边的尽头,此时一手撑着桌面,一手颤巍巍摇着折扇,然而扇了又扇,脸上却越来越热,只听他叹道:“当年咱们修行上都遇上瓶颈,不愿在山中固步自封,这才定下十年之期,要到山下去寻求机缘。如今想来其实是任xìng得紧,只留了老爷子一人在山上,空坐十年,何等寂寥?如今能找的一女子相伴,诸位兄长和老七嘴上虽调笑,其实心中哪个不是欣慰不已?”

伯阳先生也喝得头昏眼花,闻言只是连连摇头,说不出话来。毕英上首坐着的那位拍了拍掌:“老六说在咱们心坎里来了!”他环顾众人,又笑道:“哈哈——不过看来兄弟们都找到了自己的机缘,无一不突破了自家的瓶颈,这十年辛苦,倒也不枉!”这个身量虽不高,却一脸英武之气,顾盼自豪,极有气势,却是老四谢龙巍。

这时右边又有一人道:“老爷子,我却有一事不明,请您指教。咱们修行之人虽不禁婚娶,且能找到一位知心知意的道侣也是难得。然而老爷子却为何要大张旗鼓,把咱们伯阳宗的山门都暴露于外,引来了这许多外人?嘿,如今福利这群人,有哪个是真心来道贺的,只怕尽数是些心怀叵测的狼子野心之辈!”这人年轻时必是个美男人,如今虽已两鬓斑白,却仍颇为俊秀,正是老五纪华庭。

伯阳先生醉眼一挑,道:“双喜临门,岂能没有点助兴的节目?这城里实在是冷清的太久了,正好借这机会填一填人气。外面那些人早就想进来,如今就遂了他们的愿又如何?在这城中,难道还怕他们撒野不成?”

“咦,是谁这么不开眼,敢这般明目张胆的干龌龊勾当?”霍海池蓦地立起身来,整个高台也不由颤了一颤。众人将神思向他看的方向上抛去,立时便知晓了端倪,原来那边却是有人在研究漂浮在建筑之间的条形符箓气纹,甚至将那符纹灵气收入了一件法器之中。要知道这条形符箓可不只是装饰的作用,其间所孕符形都是构成这座山城的巨大符禁自然而然的育化,将之以无痕手法刻印在灵气上,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辅助防御的效果。这人暗中也就罢了,且还明目张胆的用法器收取大片符形灵气,可就有些蹬鼻子上脸了。

老三第一个发现,却不是他灵觉冠绝当场,而是那个方向上正是他主持的“洞神阁”所笼罩范围。伯阳先生自然是早已洞悉,只不过懒得搭理罢了。

“哼!真是饶人酒兴,诸位兄弟稍歇,且看我手段!”霍海池伸出一条腿,在地上勾起一个酒坛,“啪”的拍开泥封,仰起头来,咕嘟咕嘟竟然一气喝干。那一坛酒少说也有十斤,他喝尽之后却面不改sè,“咚”的一声跳下高台去。

伯阳懒懒卧在椅中,随口道:“稍加惩戒便是,莫害了人家xìng命。”老七杜横波扬声叫道:“你可留着点力,别打的兴起,现了真形!”他身旁的胡然狠狠拍上他的肩膀,笑道:“聒噪什么,留神着点,好好看看他那‘以海为池’的神通。”

霍海池大步如飞,不管是高楼平地尽都一步迈过,眨眼间便站在洞神阁的顶上。却见不远处正有一人手中托着一条雪白sè的长条事物,正源源不断的吸纳周围的符箓灵气,因吸得太多,那长条事物表面也多出了一道道隐约的符纹。霍海池火气猛往上窜,那人却正是曾大打过一架的飞雪秘境中人,手中所持岂不正是‘雪蛇冰魄’?

“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霍海池怒吼一声,如一块万斤巨石往下狠狠砸去,给他带起的风压则在四周引起层层漪涟,竟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漩涡!而在漩涡中,他的手无声按下,没有引起一丝波澜。可地面上那人却觉身子一沉,仿佛已坠入深海!

雪蛇冰魄猛然绷得笔直,如同一只三丈长的巨型长枪,他沉喝一声,便挺枪向霍海池刺去。他周身漩涡立时被寒气搅散,却不退避,一掌狠狠拍在枪头上。哪想得那“长枪”浑不受力,枪身上起了一阵抖动便化去如山力道。枪尖却忽的化作一只蛇头,倏然咬在他手臂之上。

霍海池“哇呀”一声怒吼,手掌握拳,一波海cháo似的气劲涌出,将长枪的大半个身子都震得粉碎。他只觉被咬的右臂一整个麻木僵硬,像是肩膀上吊着一团冰坨,想也不想,便搓掌成刀,狠狠把整条右臂齐根斩下!

地面那人双掌一拢,一根白练又重新出现在手中。雪蛇冰魄不愧是飞雪秘境的镇山之宝,被震散大半也不见有丝毫破损,即是生灵又是兵器,变化万端,实在让人防不胜防。他抬头看向霍海池,见他被斩掉的手臂眨眼间就重新长回来,不由皱眉:“又是这招?你难道是壁虎吗?壁虎也没这么快吧?”

一旁的石头房子里忽的跳出个女人来,冲着那人大喊道:“大哥!我跟这莽汉还没完呢,你别插手,让我来收拾他!”那女子浑身寒气萦绕,身体四周有六面晶莹的六角冰盾漂浮着,而眉间则有一颗晶莹剔透的冰晶灼灼闪耀,显然已全面进入备战状态。

那人应了一声,缓缓向后退去,手中却依然戒备:“你小心点,这老妖怪的‘煮海鲸吸术’和‘以海为池’都暴烈得紧,千万别硬拼。何况在洞神阁下,他的实力不知要增长多少。不过有我们四个给你掠阵,你只管放手一搏,就当是难得的练手了。”

远处忽然传来连绵不绝的气劲爆破之声,立时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霍海池不由抬眼望去,只见两道人影从扣天阁中飞出,势如飞鸿,在空中纠缠不清。扣天阁喷吐出的灵气被不停地打散又重聚,两个人如同人间的jīng灵,都拥有着引人遐思的绝美身段和难以想象的灵动身手。霍海池忍不住暗暗抹汗:现在的女人,怎么都变得这么厉害了?

如同统治暗夜的jīng灵,身体上漂浮着十数道黑sè的丝带,像是最华美的夜之礼服,燕玉簟猛然拔高,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而弥越裳则未曾追击,只是原地挺剑,剑锋撕裂开她周围夜的黑暗。那一瞬间,“逐鹿”寒光铮然,天空中仿佛升起了另一道月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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