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八、好久不见

作者 : 奥雷连诺

()奇怪的是,除了寒颜之外,青红岭另外的四人明明毫不知情,却仍面目如常。他们当奴才已经太久了,只知道做好份内的事,习惯了对不该考虑的事情不闻不问。况且,当谁的奴才不是当呢,又何必去管主子是谁?

“真是出荒唐的闹剧。”

“洪崖”如是评价伯阳亲手导演的这一出:“伯阳,莫不是一个人憋得太久了?何必弄出这么一出,让全天山的人都看到你的丑态?常人莫不示人以美而遮掩自家丑陋的一面,你却反其道而行,真是古怪。”

“你也是来扰乱我的婚礼的吗?”巨大的伯阳先生说道。

“洪崖”指着阁楼之顶,说道:“不,我只要想要那个竹简。你既然把它公之于众,想必对于这里的防御也自信之极吧?虽然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嘿,不如这样,我也不平白占你便宜——”他忽的提高声音,震得整座山城颤抖起来:“在场的诸位听着,对于参同契我今rì势在必得,如有想据为己有的,再不打消念头,我绝不容情!”

天上地下顿时一阵哗然,便听有人叫道:“又来个疯子!”“他妈的以为是自家后院的白菜吗,说拔就拔了?”“能不能取出来还不知道,起什么哄?”

于允大喝一声,压下四下喧哗,道:“先破了这阵法再说,何必先乱阵脚?他想要拿下参同契,过后但凭本事便是,谁还怕他!”

巨大版的伯阳先生颇有些无奈的摇头,甚至用怜悯的目光从远方的雷霄等人扫到天上的那一票人,丢下一句:“真是群妄人。”便化作一道流光,飞入扣天阁六层中去了。

“你打算靠什么破阵呢?刚才我已经证实了,用蛮力是行不通的。”繁弱对自己的弓术有相当的自信。

“这算是在考校我吗?”雷霄向两边示意:“往上面再走走吧,我的可不像繁老的弓术,可以无视距离的限制。”

“这阵法穷伯阳多年之力,聚山脉、借形胜,引周流原始之气,统摄五行之属,确实是固若金汤。然而他也不能真的做到铁板一块,总还是有后天之外物加了进去,可作为突破之处。”

“主人是说,‘三洞四辅’的元神?”

“不错。那七人魂魄虽然因与七个阵眼气机交互频繁,又被他以地脉之气和五行根本之气双层包裹,被强行纳入阵法之中,到底失了天然,有不谐之音。更何况,他婚宴之上,以毒酒相逼,完全不顾兄弟情义,那七人再豁达,又岂能不怀着滔天的怨气?他虽能以神通强行泯灭七人的意识,那怨气却是消不掉的,只能强行压制而已。你别看那些石龙如此威武,我若能引动其中关窍,管教它一炷香内,土崩瓦解!”

繁弱不动声sè,问道:“如何施为?”

“这边要用上青红岭的手段了。”雷霄却问寒颜:“若是你来,能有几分把握?”

寒颜摇头道:“小人虽然修到了‘行蕴’,然而不识人心,半分把握也没有。”

“要识人心,却不是修行能修得来的。跟繁老学成之后,我准你外出半年,自己去见一见人心百态吧。”

他又道:“‘五蕴寂灭法’原本是佛门手段,洪崖从藏地求来,加上自身体悟,已有些三教合流的味道。哈!你道他为何成rì戴个面具,我猜便是因为这法门练到极处,终rì有诸般负面情绪袭上心头,脸上岂不是也难看之极?经年累月,自然变得狰狞非常,不得不以面具示人了。我一会儿运功,可也不敢把面具摘掉的。”他戴着面具看不出神情,听着话音也知他必是在笑的。

繁弱却摇着头泼他冷水:“你可不怎么适合说笑话。”

浓郁的黑sè从雷霄的十指间渗透出来,像是粘稠的汁液,蠕动着,恶心至极。偶有一滴溅落到地上,却像是水,一下子便渗进地面,且不留一丝痕迹。他喃喃地说道:“人心啊,就是这么恶心的东西,你说它是真实的,可谁又能抓得住模得着?你说它是虚幻的,却偏偏又能衍化出无穷无尽的东西。”

伯阳先生从窗口一步跨入第六层中,立时变回了寻常大小。他急匆匆的道:“夫人刚才说什么来着,是说要履行‘义务’吧?原本不该如此急促,你我虽已成礼,然而彼此其实还陌生的紧。只是……如今计划有变,此地也无需布置,请夫人恕我简慢,这便——开始罢!”

弥越裳原本在椅上打坐,闻言睁眼看着他,问道:“来的又是何人?”

“是……棘手角sè。”伯阳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窗外两眼,道:“刚才那一箭你也感知到了,确实是惊神泣鬼。不过如此霸道的箭法,想来他也没可能连珠的发,到底还动不了我这阵法的根本。可虑者,还是另一个人,我没想到会把他引出来。”

“那个人你认得?你不是说他不是洪崖先生么?”

伯阳沉吟道:“我虽然不认得他,但是从他的身上,也能看到青红岭强大的传承。这个人能够取洪崖而代之,那就是个比洪崖更危险的人物。我就怕这人得了‘五蕴寂灭法’的真传,我暂时还不能将七人的元神完全融入阵中,终还是会给他留下可乘之机。”

弥越裳不满的摇头:“那你又何苦把别人招惹进来?我听师父说,祖师炼制的百幻丹有种种奇功,却也能左右神识,使得xìng情变化莫测,你真的是因为丹力的影响?还是另有所图?说起来如果你细心谋划,以有心算无心,凭一人之力一样可以让你那七个兄弟着道儿,又何必非要借外人之力来成事?现在岂不是更将自己陷入两难境地。”

“嘿,百幻丹、百幻丹,我也不知到底受了它多深影响!”伯阳一脸癫狂之意,眉头却紧紧地锁着。他本来站的离弥越裳很近,现在却一步步向后退,仿佛生怕自己会忽然失控错伤了她。他猛力的甩了甩头,咬着牙道:“你根本不知道我那几个兄弟是些什么人!你只看到我一杯毒酒、三言两语就把他们玩在鼓掌之中,可你又岂知我这十年谋划,和种种准备?他们七人,归附于我前,哪一个不是纵横一方,血镇百里的大妖?若能得天时地利,假以时rì,未必不能在天山上另建几个枉死城!他们经历的岁月也多,都是年老成jīng的人,也就是我对他们每一个都有救命之恩,又舍得拿出百十年的光yīn来换他们的交情,不然又岂能轻易得手?别人不说,单那胡然就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善能察于微末,我唯能用雷霆手段,断不能给他丝毫起疑的时间。何况婚礼之事,恰逢其会,我借此机会引入外患,正可起到转移视线的目的。而借人之力,反而是后话了。”

“这么说,你的谋划,却绝不止短短的十年了。呵!这样的用心,还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弥越裳丝毫也不在意惹恼他,又道:“可我真不晓得你的用心,我真的是恰逢其会吗?就这么巧合的闯入你十年的谋划当中?又或者,我也是这计划中的一环?然而你又如何能预测到我的出现,除非你已能从卜算中看到未来的片段!”

“如果我能卜算出未来,又何必费尽心机去解参同契?”伯阳先生的神sè平静下来,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弥越裳,肯定的说:“我只能说,你的出现,是这辈子老天对我最大的眷顾!不管,它是出于何种目的。”

弥越裳别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她站起身来,将腰间别着的那朵茉莉\花摘下来,放在梳妆台上:“不说这些了,你还能记得你的执着就很好。我们开始吧,百幻和千颜的媾和,想必当年魏祖师连成此二丹的时候,也没想到过会有这么一天吧?”

“师尊吗?他的眼睛总是看向最高的地方,又怎么会想回过头看,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呢?”伯阳不由怔怔的出神。

“哼!”弥越裳冷冷的说道:“如果你一直活在他的yīn影里,就算你解开了他设下的道锁又有何用?你又怎可能达到他曾经的高度!”

伯阳猛然一震,双眼恢复清明,向弥越裳折腰一拜,道:“多谢夫人当头棒喝,把我打醒。”

“终于能有这么一天了啊,可我是不是真的老了,怎么事到临头,反而想起了许多不相干的往事呢?你也许不知道吧,其实曾经我多希望能和柳师妹一起完成,然而那只能是我的妄想了。今天,我却要和她的弟子合籍,她一定会看不起我吧?”

“哦?”

弥越裳闻言,忽的一挑眉头,像是猛地想起了什么事情,说道:“对了,开始之前,还是先把一件事情解决了吧。你和她的事情,纠缠了这么多年,总该有了结的一天。我如今夹在中间,也很不好做呢。你不是想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么,倒不如当面问她!”

“哎?”

也不管伯阳如何惊愕,弥越裳双手结印,连变七道印决,右边袖口忽的迎风胀大。只听她喝道:“出!”猛一挥袖,竟有一道人影从袖中飞了出来!

“咦?大袖乾坤?”

那人影一落地,见了弥越裳,不由喜道:“裳儿,怎么,是你拿到参同契了?”那人刚一说完,便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转过身来,见到站在窗边的伯阳先生,不由僵在当场。

伯阳见了来人,亦是满脸苦笑,缓缓道:“柳……师妹,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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