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锦记 五、回归

作者 : 奥雷连诺

()冒襄、子杞等人从寒荒原返回契丹之地时,时rì已进入腊月。其时正值倾雪如覆,天地间一片苍茫,纯净如许。经过了寒荒原的洗礼,北地冻杀人的天气,五人却能甘之如饴。

这数月北行后,五人的气质明显改变,不说变化最大的子杞和闵水荇,其余三人的气质也各有不同,而相同点就是都多了些凛冽的寒气。冒襄以废墟里残留的罗刹之力试剑,五rì之内将废墟yīn殿中盤聚的魅罗刹力尽数扫灭干净。为了对付聚散无常、变化万端的罗刹力,冒襄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不知不觉中剑路里就多了点虚渺难测的意境。岚徽和燕玉簟从旁协助,不仅对幻力的反制大有心得,且结合自身修行,也多了许多意外的体悟。

这罗刹在数百年前,也是天下有数的鬼中王者,其地位足可与洪荒异种和仙魔传承比肩。可怜在人间的最后一点痕迹也被人抹去,唯留下耶律瀚海和岳楠湘两个别有居心的“传人”。

回来时又碰上了几只妖兽,算来子杞一路上整整吞了五颗内丹,皆为大寒之xìng,真把他从内到外冻了个通透。能在寒荒原上逞凶的妖物,无不修为惊人。若放在外间早该开启灵智,进而褪去兽型,向羽化大道上勇猛jīng进。这怕也是老天刻意的造化,苦寒绝地易得神通,却难得机缘,到头来还是要在其中苦苦挣扎。

以内丹为药、肉身为鼎熔炼修为本是左道,往往落得揠苗助长的效果。只是子杞以妖王神魂为内火,寒荒原上酷烈的环境为外火,双管齐下,再以世上第一等的守心心法护持根本,终于将丹力融入了气海之中!rì后再慢慢将丹毒化出体外,也不会留下什么隐患,这修为来的取巧,却对体悟大道毫无助益。

而原本内丹中蕴含危害最大的妖煞之气,却被两大妖王分食干净,做了自家稳固神魂的养料。

至于闵水荇,自从得到鬼缠森罗之花,浑身气机几乎一rì三变,或昂扬如歌,或晦涩凝重,或悠扬跳月兑,或无迹可寻。而在yīn影之山中,她还另得了一些草木可以入香,时不时便有灵感涌上来,便炼出一段香来。那鬼缠森罗已与她的小香炉混融如一,成了这世上绝品的培香之音,炼出来的香料不光是上上品,犹能附带一些妙绝的共用。

岚徽和燕玉簟是绝不肯用她制得香的,冒襄自然是义不容辞,子杞也乐得给她试香。结果冒襄爱上了一种香料,只要配在胸前,便能千杯不倒,且酒中种种甘冽皆能提上一个档次。他在重遇牛蹄突厥时第一次用此香,结果将那族长所存酒浆喝了近半。那一个雪夜,人身牛蹄的巨人们见识了不似人间所有的剑舞。豪饮后的冒襄仿佛神灵附身,剑指天地,回风舞雪。那一刻,苍茫永寂。

子杞也得了一个妙品,闻香之后,头顶显出氤氲云气,如霞蔚烟蒸,整个人也处在神游物外之境。最奇特处,却是他修习年余的“无相云气”也能与之共鸣,生出种种谐趣。浑蒙之际,便得功行圆满,他鼻孔猛然一吸,将头顶云气尽数吸入,紫府之中的烟云便厚重了一层。

危月燕是变数中的变数,旁人若想得一“二十八宿”兽魂,无不费尽千辛万苦,且用上细水长流的水磨工夫,才能rì渐契合。只凭着每rì几粒香料为饵食,就赚来一只危月燕,委实是好买卖。然而危宿历来背负防主之名,却也要提防它带来的凶险。

从邈瀚却几无生机的极北归来,契丹人的国度就显得有人气的多了。可事实上,广袤的土地上,人烟极其稀少,尤其正值隆冬,一路行来罕有人迹。往往跋涉百余里路才能碰上一处聚集地或是村落,而艰难的生存环境注定了其人丁的稀薄。除了党项人外,契丹人是最接纳汉家文化的,东到接壤冰封之海门户的鞑靼海岸,西至天山北麓,北从发源于极北的翰酷河起,南至辽阔的蒙古草原,契丹人将辽阔的土地尽数整合在自己的铁蹄下,建立起坚实的集权帝国。而契丹国境中也多有仿造中原建造的城池,虽不及京师之类的富丽雄浑,占地也自不小,且粗旷的风格很能体现出游牧民的本sè。

可毕竟土地太过贫瘠了,虽然契丹贵族们都住在高耸的城墙内,学着汉家的贵戚过着风花雪月的生活,可绝大多数百姓仍旧cāo持着旧业,逐草而居,靠着牛羊和马匹活命。子杞就感叹,这样人口稀薄的民族,在本朝开国前的混乱百年里,竟然曾经马踏黄河,近乎占据了整个北方。契丹人的身体里想必流淌的是烈酒,一旦有火星燃起,就能燃烧出熊熊的火焰!而整个民族汇聚的烈火,又何止是燎原之势?

进入贝尔湖边的呼伦城没多久,五人就知道,这火焰又再一次点燃,企图席卷天下了。凭当时耶律瀚海的姿态看,契丹统军之人必定是他本人,如此可怕的将军,麾下的将军想必也如同铁铸的cháo水吧?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北伐,虽然“清君侧”的大义听在几人耳里十足可笑,可契丹的百姓们却兴高采烈的谈论着中原的百姓如何如何苦不堪言,浑忘了自己过的rì子也离水深火热不远。城里同样不乏汉人,除了少数行商,大多俨然以契丹国人自居,又因为多了一层身份上的关系,便多了纵论时局、侃侃而谈的资本。许多也在翘首等待,当契丹铁蹄征服一片片土地后,或许有生之年还能落叶归根。

通过蹩脚的契丹语,冒襄知道不仅是契丹人,女真人、鞑靼人、党项人、回鹘人,几乎汉人能叫得出名字的“夷狄”全部出兵了。他仿佛看到这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暗地里摆弄着,把天下做棋盘一般,生生把不相干的全扭合到一起。如果这也是复仇的一部分,他不禁不寒而栗,战火中将丧命的千千万万的人,不过是一场复仇盛宴中的菜品吗?冒襄忍不住看看自己的双手,猜想着自己身体里到底流着怎样疯狂的血脉。

契丹人是豪放大气过了头的民族,明知道对方是纯种的汉人,自家的军队正在人家的地盘儿上烧杀掠夺,还热络的扯到一桌胡扯一通。这不才喝了几杯下肚,子杞就跟对面儿一大胡子扯开来,一个cāo着说不出几句的契丹话,一个说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汉话,竟也能说的入港。

于是,在中原尤其是京畿之地被严密封锁的消息便进了他的耳朵。雄踞关外的大定府竟然被攻陷,子杞一口酒就噎在喉咙里,好半响才咽了进去。

“听说是一个中原的女神仙呀,又会飞长的又俊俏,汉人的皇帝还封了她当大官。可是汉人都不知道,她其实是咱们大王子的相好,早就不想当汉人啦。就在那个城头墙上,前头十万的大军眼睁睁看着,身边一圈一圈密密麻麻的汉兵站着。”大胡子说的兴起,站起身来,右手在身前一挥,且滴溜溜原地转了个圈子,叫道:“就这么一抬手呀,‘哗’的冲上来一大蓬的血,那侯爷将军的头就上了天了!”

子杞忍不住回过头,和后桌的冒襄交换了个眼神,都读懂了对方的意思,子杞轻声喃道:“岳楠湘。”

五人收拾行囊,出了呼伦城,一路向南而去。三rì后,大定府就已遥遥在望,站在完颜极烈等人曾经立身的山梁上望去,四方的石城仍旧壮美无匹。除了城中几处伤疤似的焦黑痕迹,几乎看不出它刚刚在不久之前易主。

四周北方诸族布下的侦骑不少,有那倒霉的自然落在几人手里。盘问之后得知,女真人只留了自己麾下的五千劲旅守城,其余大部接着南下,直奔平津府而去。大定府中粮草充足,被诸族清扫一空,又在城中及附近村落强征两万民夫,押解粮草随军。这一批军粮,足够支撑大军三月之用。这一回出兵却不像先前般急行军、行奇兵,完颜极烈摆下了堂堂正正之军,从容行军,却是要正面碾压平津府,恰与大同府之外的契丹大军呈相望之势。

“军阵之事,我等无能为力啊。”即使杀了那守城的首脑,城中的汉军已尽数被打残,仍旧夺不回城池,除非是把那五千守军尽数杀了。

岚徽决定和几人分手,辗转年逾,她一直在外,也不知当初被逼入九障之森的族人近况如何。战乱将起,天下无有宁静之地,她身为红衣巫者,一肩担负族人的安危,再不能这么任xìng的在外头乱跑了。

众人自是依依不舍,尤其是燕玉簟,两个女孩儿早已成莫逆之交,然而知她责任深重,只能洒泪挥别。原本修行之人,当心如止水,燕玉簟可不管这个,直把眼泪鼻涕抹了岚徽一身,惊得她不敢再多留,召出夜沼兽,骑了立马飞奔而去。

子杞感应到东方和西方都有强烈的波动,那是独属于六妖、唯有他能感应到的神魂层面的感应。西方之妖,感应中如饕餮之口,贪婪空洞,应是六妖中的贪妖。依冒襄当rì与凌海越一战,猜测十有仈jiǔ是应在他身上。如今西方上战事纷起,党项诸族一路东进,凌海越处心积虑久矣,想必也藏在军中了。

“这回一定要把他揪出来,拆散他一身的老骨头!”

至于东方的那一个,尚无头绪,冒襄和子杞也只是隐有猜测。

冒襄忽然想起上次临别时林婉的眼神,她为了追索她师姐的秘密而深入极北,那是卯足了力气吧?如今,她的师姐又做下这么大的事,五岳盟中谁能容她?又或是,干脆仍有人被她蛊惑,分裂出来?解决掉凌海越之前,就暂时把这女人让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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