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终于停下来了,杨杨随着哥哥下了车。车旁边的人家是杨杨的熟人,见着杨杨,她惊喜中又带着一丝丝不满:“我说长辈子(杨杨家的辈份有点高)你也太不懂事了,你走也不给你妈说不得一声,你妈抠得差点死了,从鬼门关才回来呢”何彬瞪子那个胖大嫂一眼,胖大嫂立马住了嘴巴。
杨杨听来倒没什么感觉,在她的印象中妈妈一直都是病,常端着一个大大的盛着黑水的碗在门口喝,家里时常弥漫着中药的苦味。常常是从鬼门关回来,她早已习以为常了。
走过弯弯曲曲的小路,就来到一户二层楼的瓦房前。屋里比较热闹,人影穿梭,厨房蒸气袅袅,饭菜的香味在屋门外老远就能闻着。
看样子家里还是做着桔子生意,几个和父亲合做了n多年的叔叔阿姨正在家里客厅里谈论着什么,他们首先见着杨杨,笑着说:“杨杨,回来啦,我们可想你了。”妈妈听到声音,也急忙从厨房出来,她的身体似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矮矮的胖胖的。眼角似乎湿润着却欣喜地喊着:“幺女,你回来了呀!”,说完豆大的眼泪悄然地滑落下来。大家见杨杨身体精神比较好,问了点生活好不好,过得怎么样,杨杨一一回答着。但杨杨的心思却一直不在这儿,她四处张望着,想见着爸爸,可是却怎么也是知道爸爸在哪儿。
“你找你爸爸呀?”一位从山西来的马阿姨看出了杨杨的心思,笑着说:“女儿还是关心爸爸些,你爸在外面联系红桔,不过也该回来。怎么还不回来呢?”
杨杨最想见的是爸爸,但最怕见的也爸爸。她伤了爸爸的心,虽然爸爸平时不说什么,但她知道她曾是爸爸的骄傲,爸爸最爱对人说的话是“我女儿在班上又考了第一!”那自豪的表情比天上掉了银子还自豪。
可爸爸为什么还没回家呢,难道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难道是爸爸躲着自己,在一边偷偷地哭吗?杨杨听着屋外的寒风,她多想爸爸早点回家。
“杨杨,你爸爸回来了!看,前面的山路上正走着呢。”杨杨一惊,立马跑出门,只见门前不远的山脊上一个人影在晃动,是那么慢,那么迟缓,似乎步履蹒跚。不可能,那不可能是爸爸,在杨杨的心目中,爸爸是高大巍猛的,步路是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每到冬天收桔子的时节,都是穿着他那件当海兵时的灰色昵子大衣,走起路来,衣袂偏跹,引无数路人侧目。
杨杨忐忑不安地等着,一会儿的功夫,爸爸到了家门口。杨杨站起身叫了声爸爸,爸爸笑着抬起头来。杨杨的心一下如刀割在慢慢地滑动,那是爸爸吗?不可能不可能啊!来人明明比爸爸老了十多岁,满脸的皱纹,身材瘦销。这不是,这不是爸爸!杨杨嚅动着嘴唇,心在滴着血。
“女儿回来了呀,你饿不饿呢?”爸爸佝偻着身子关切地问道。
“爸爸,我不饿。”杨杨强忍着泪水,平静地回答道,“妈妈叫我到地里去拔点菜,我去了哈!”
杨杨说完,快步跑向了山坡,见四处无人,依在一个山凹处蒙住脸小声地哭了起来。声音是那么压抑,如冬天的闷雷,低沉而且力量无穷。泪水早已浸透了脸上,衣服上。她恨,恨自己不懂事伤了父亲的心,她伤心,伤心自己做为女儿而让父亲变得如此衰老。虽然从小爸爸也很少在家,但只要在家,她就可以偷懒不做早饭,爸爸会早早地起床,把饭做好,还时常在碗底藏点肉或藏个蛋,让杨杨小小地惊喜一下。每次爸爸出远门,都会在杨杨的额头上亲一下,说“在家听妈妈的话,好发读书哟。”可现在我的爸爸哪去了,我的意气风发的爸爸哪去了!“老天,你还我那自信健康的爸爸呀!”杨杨在心底无数次地喊道。过了一小会儿,她知道必须回去了,要不然家里要找了,她强迫自己不再哭,找了个水坑,洗了洗脸,用衣服再把脸上的水擦干,就去地里摘菜,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