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夜是寂静的,南宫琰军营所在的位置本就是郊外,远处不时出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虫鸣,河水轻轻得拍打着岸上的小石块,似是在嬉闹一般。
上岸的水花好似信使般,送来了独属于溪流的气息,凉爽中带着一丝丝的鱼腥气,混合着河里水藻的青草香气一股脑的钻进了人的心肺里,顿时间,夏日里的烦躁酷热之感消退不少。
伴着那浪花翻新过的气息,苏梦黎隐约间嗅到了丝丝的血腥之气,带着冷兵器独有的铁锈气,她很确定自己方才并没有受伤,而圆周的方向是朝着自己和自己身后的方向飞去的,也就是说唯一有可能手上的只有一个人。
顺着那气息,苏梦黎的视线定格在了南宫琰正揽在自己腰际的右手,方才他虽抱着她避开了那些飞刀,但是他的动作就算在迅捷也不可能同时避开这么多的刀片。
他黑色的衣袍已经被锋利的刀片划出好几个口子来,嫣红得鲜血沾染到了袍子上,在黑色丝绸得衬托下,愈加得妖娆鬼魅,那嫣然的血色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想要将自己周遭的黑色都给吞噬干净。
“不碍事的,只是一点皮外伤。”见苏梦黎正凝视着自己的伤口,面上得愧疚之意丝毫不减,南宫琰赶紧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柔声得劝慰道。他受这一点小伤算什么,要是方才那些刀片是打在她的身上,那他才真的是要伤心死。
只听得刺啦一声,苏梦黎已在自己的纱裙上扯下几块布来,她掏出自己常备得金疮药,不由分说得扣了南宫琰的右手,粗粗得替他包扎了一下。
苏梦黎的动作不是很温柔,甚至是故意有些加重的意味,南宫琰只是咬牙忍着,试探性得朝着苏梦黎那里瞄了两眼,笑得一脸满足道道:“王妃还真是关心本王啊。”
苏梦黎直接选择了无视南宫琰的话,虽然南宫琰的话让她有那么一丢丢的感动,但是他下午那副死表情实在是让她心里很不爽。
“谁关心你了,我这是为了不落人口实,刚才你救了我,我自然是要替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的。”苏梦黎冷冷道,眸子里的关心之意却是一点都不减,只看得司徒汶等人心里感叹苏梦黎的口是心非。
“好,不关心,不关心。”南宫琰点头赞同道,面上却是乐开了花似的,看样子,要让这小妮子打心眼里承认她心里有他,还真是得再加把劲儿啊。
感情这厮受了伤还这么开心?这是有病的征兆啊!苏梦黎继续鄙夷得看了一眼南宫琰,遂道:“你怎么知道我再这里的?”
轻轻覆上苏梦黎方才帮自己包扎的地方,血已经止了大半,她的金疮药果然神奇。闻及苏梦黎的这个问题,南宫琰得眉心一皱,看着苏梦黎责备道:“这大晚上的,你都不回军营里来用膳,跑到这么个地方来试武器,你这是存心给本王添堵么?”
第一次南宫琰用这样的口吻对苏梦黎说话,他是在责备她,若不是方才安容来说她没回来,他放心不下,让叶青出来寻寻,那刚才那些刀片可能就要没入到她的身体里面了,或许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这样可怕的后果,是南宫琰想都不敢去想的。
“你,谁让你方才凶我来着,你那副样子我怎么敢回去,只好找了解决的法子了,在回去,免得你和军营里的那些士兵用眼神把我给活活瞪死。”苏梦黎负气得转过身去,不在理会自己身后的男子,现在要紧的是找出对策来,不然她怎么有颜面在南宫琰的军中呆下去。
苏梦黎走到鬼煞的跟前,信手拿起了放置在一旁的圆周端详,方才那三个圆周相互碰撞,立刻就出了事,刀片不稳定得飞了出来,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但是她怎么就是找不出来呢?
“本王何时凶过你了?”南宫琰无奈得摇了摇头,走到苏梦黎的跟前,瞧见苏梦黎手中的圆周,瞬间整个人的眸子一暗,就是这样的武器伤了他一手带出来的精兵,方才他和几个副将商议了一番,却都是拿这兵器没有任何的办法。
“鬼煞,借着试。”苏梦黎看了一眼鬼煞,要将手中的圆周递过去,右手却被南宫琰死死得压了下来。
“南宫琰,这武器是我自己设计的,你不让我试,怎么知道解决的方法?”苏梦黎不满得看着南宫琰,莫不是他不想知道解决的方法么,只有这一关度过了,方才能谈论解救云城这个问题不是么?
“呵呵。”南宫琰笑得从容,今日拓跋宏的挑衅使得他颜面尽失,而自己手中的圆周是让南宫琰面临这一窘境得根本原因,他因该知道若是云城这一役他输了,他在朝堂之上会落入一个怎样的境地。
然则今日拓跋宏当着三军将士的面,道出了她苏梦黎是这圆周的设计人,和倒卖人,若是这一役赢不了,那么她苏梦黎就是死也洗月兑不了嫌疑,倒卖武器,私相授受,这是叛国的死罪。哪怕苏相的官位再高都是无济于事。怕也终究免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
苏梦黎之所以这么着急得寻找破解之法,并不完全是因为要在南宫琰的军营里呆下去,此刻的局面,因着拓跋宏的三言两语已经上升到了一个政治层面。
她不知道拓跋宏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是现在她和南宫琰两个人都同样窘迫,面对这样的情形,南宫琰依旧从容得面不改色,他的笑容很柔和,三分温婉,三分坚定,四分与生俱来的王者霸气。
南宫琰的闲适得笑容,使得苏梦黎的心莫名的安宁下来。与董仲勇给她的感觉不同,南宫琰给她的安宁,仿佛更加得亘古绵长,让她有种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他的放心。
山雨欲来而镇定自若,泰山本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抵说得就是南宫琰这样的人罢。苏梦黎不在说活,只是静待着南宫琰的接下来的话。
“这武器是黎儿你设计的是不错,但是那一日里,你自己在董家的府库见到时,不也是惊了么,那武器被人改动过,依然不在是你之前设计的那般模样了。”南宫琰一手覆上苏梦黎手上的圆周,这虽是致命的武器,但却依旧能看出制作之人得巧妙的心思,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把很好的武器。
苏梦黎的心里又是一惊,他竟然看出这武器被人改动过,即使是上好的兵器制造师傅,都不一定可以看出现在这武器,是被人改动过的。因为这改动实在是太过细微了,只是往里面加了刀片,还有一小处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细微变动。
他修长的指尖划过圆周的表面,动作不紧不慢,像是在触碰着一件精美的瓷器一般。触及圆周在外的小小刀片,他白皙的手指立刻裂开一道小口子。
“这刀片倒也算得上是锋利。”南宫琰的声音中夹杂着丝丝得鄙夷,似是不满那割伤他手指的刀片有些顿了。
“鬼域的武器价格一向不菲,做工也是极为细致的,而这些刀片都有些顿了,想来是为了大批量得赶制,而又缺乏银两导致了,但是它里面的一些刀片却锋利得惊人,想来是上好的玄铁打造了,而其他的刀片该是后来该的时候安上去的,只是没有玄铁那般得上等材料,倒也可惜了这些武器了。”
一旁的鬼煞和司徒汶皆是心中佩服,从这么细微的地方就可以看出这武器被人改动过,战王不愧是战王。
一手拿过苏梦黎手上的圆周,南宫琰痞笑道:“这武器看着不错,本王想拿来玩玩,黎儿你怎么看?”
“玩?”苏梦黎挑眉,真还亏他想得出来,这武器能随便玩儿么?南宫琰的武功说实话,确实在自己之上,但是这样不代表着他就一定能躲过那么多的刀片。
“呵呵,本王可是好多年不玩这种东西了?”南宫琰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面若桃花,他一手推开苏梦黎,趁势整个人向后飞出几步,待苏梦黎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前方已经漫天飞舞着刀片。
“南宫琰,你疯了?”苏梦黎大喝出声,堂堂一个三军主帅,怎么可以这么胡来,三个圆周一起上本就很危险了,他倒好直接将剩下的五个圆周全都开启了。饶是他南宫琰的武功再高,又怎么可能完全抵抗得住?
“设计武器的人,往往是当局者迷,你不知道么?”南宫琰一手挥舞着手上的软剑,轻松得抵挡着迎面而来的刀片,一面从容道:“黎儿,本王信你,想来你也不会这么年轻就想做寡妇吧。”
都什么时候了,南宫琰还有功夫耍嘴皮子?他南宫琰信她,可是她自己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啊,开什么玩笑,要是她一个不小心,真的将他害死了,那这罪过可不就打发了?
“王妃,王爷说您行,您就一定行!”叶青笃定得看着苏梦黎,南宫琰相信的人,他便相信。
瞥了一眼刀片横飞中的南宫琰,他依旧在抵挡着飞来的刀片,即使刀片越来越多,但他依旧冲着她浅笑,他深不见底得眼眸里泛着丝丝的光芒,他在告诉她,他信她。
苏梦黎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得往后退开,所有人都跟着苏梦黎往后退,直到退得离南宫琰三丈远,苏梦黎方才止了脚步。
她暗自静下心来,仔细得看着眼前飞舞的刀片,夜空之中,刀片的寒光似乎取代了所有的景致,所有人都紧张得瞧着在空中恣意飞翔的刀片。
每一个刀片都是在圆盘中心的位置打出来,然后不规则得打向四面八方,毫无章法可循,空中的暗光在月光的映衬下,像极了萤火虫的光芒,只可惜这美丽的光晕中暗藏的不是诗情画意的美好,而是浓浓的杀机。
“鬼煞,打落中间的那个圆周试试。”苏梦黎的左手紧紧得握成了拳状,她不知道她能否成功,万一一个不小心判断错去,那些圆周失控的话,南宫琰或许就会永远得消失在自己的面前。
“主子?”鬼煞吃惊得看着苏梦黎,方才圆周失灵的结果苏梦黎也看到了,要是真的这么做的话,那圆周势必会失灵,到时候局面就不好控制了。
“就这么做。”苏梦黎冷喝道,鬼煞只好一手掷出飞镖,将中间的圆周打落。
原本在空中飞行的好好的圆周,在触碰到飞镖的那一刻,立刻失了平衡,正好撞在了飞到自己边上的圆周,而原本好好的一个圆周,不知为什么,失了自己的方寸,撞上了另一个圆周,一时间,所有的圆周撞在了一起,完全失去了平衡。
刀片像是发了疯似的,胡乱得打了出来,面对这么多的刀片,南宫琰终是招架不住,软剑正对付着空中的刀片,右手臂又被刀片割伤了,原本包扎在他手臂上的布料,也被锋利的刀片轻易得割裂开来。轻柔的布料犹如无根的浮萍一般,慢悠悠得晃荡着飘到了地上。
看着架势,改装的刀片已经用完了,这是武器原本的刀片。此刻南宫琰的手臂上,身上都被锋利的刀片割到,若是再不等阻止刀片源源不断得飞出来的话,南宫琰真的就危险了,他的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了,加上失血,苏梦黎知道他成不了多久。
苏梦黎的心里有些急了,她强怕自己冷静下来,双眸死死得盯着在山伤口飞旋得圆周,忽然间想到了自己大师傅的四个字——化繁为简。
她猛地将手中的一枚银针朝着那细小的出道口打去,把握好时机,正好在它关闭的一瞬间,将银针卡了进去,那圆周立刻停止了出刀,直直地往下掉落。
“鬼煞,银针。”见那圆周要再次撞上其他的圆周,苏梦黎赶紧道,鬼煞自是不敢怠慢,立刻将自己的银针掏了给苏梦黎,四针齐发,所有的圆周都止住了出刀。
苏梦黎立刻跑到南宫琰的跟前,替他将面前所剩不多的刀片打落。待她走进南宫琰,适才发现,他黑色的衣料上,慢慢得都是红艳艳得血渍,那些刀片本就锋利,飞行时得速度急快,看着这衣服一道道得划痕,就知道他伤得不轻。
“黎儿要是再晚一步,这谋杀亲夫的罪名是担定了。”对上她起了雾气的双眸,南宫琰一手亲捏她的下颚,迫得她与他对视,这般水气缭绕的双眸是因为她担心他,这样真好。但是他不忍心她真的哭出来,立刻痞痞道。
“无聊!”苏梦黎没好气道,语气里似还有一些的哽咽之味,世上哪有这样的人,明明这么做的人是他,结果她救了他不说,他还要给她加给谋杀亲夫的罪名,这账有这么算的么?
“呵呵。”南宫琰轻笑,一把将苏梦黎拥到自己的怀里,方才那么多刀片冲着自己飞过来他都不曾害怕,如今他却真怕瞧见苏梦黎在自己的面前哭出来,他这次倒还真的是败在苏梦黎这小妮子的手里了。
不远处的董仲勇看着月光下紧紧相拥的两个人,眸子又是一沉,皎皎的月光之下,那一黑一白的两抹身影互相紧贴着彼此,他们看上去竟是那样的登对,让人挑不出一丝的错处来。
方才董仲勇就一直跟在苏梦黎他们的身后,原本苏梦黎出事,他想要去救。但是南宫琰却出现了,他便一直隐在暗处,直到南宫琰拿着自己去试圆周,以自己的性命相抵,去相信苏梦黎。董仲勇已经知晓,南宫琰对苏梦黎的感情不会输给任何人。
不,其实在南宫琰替苏梦黎挡下刀片的时候,或者更早,在他送苏梦黎来军营的时候,他就该相信这一点。
再次瞥了一眼那个方向,董仲勇担忧得往军营那边走回去,这两个人的发展,让人看着着实是担心,现在不仅仅是南宫琰单方面的问题,董仲勇可以感觉到苏梦黎对南宫琰态度的改变。他不敢想象当那人再次出现在苏梦黎面前,会是怎样的一副景象。
“喂,你抱够了没有,抱够了,就给我回松开!”苏梦黎终于无奈得说出口,不是她不让南宫琰抱,但是他会不会抱得太久了一点,况且他身上还有伤,得好好得回去上药好不好。
闻着苏梦黎有些小小生气的口吻,南宫琰这才松开他,整个人都架在了苏梦黎的身上,柔声道:“黎儿该不会是在担心本王的伤势吧。”
“哪有?你赶紧给我起来。”自己的心思被南宫琰看穿了,苏梦黎立刻反驳道,不满他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她将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臂往上抬了抬,企图将它挪开。
“嘶!黎儿,本王这可是为你受的伤。”南宫琰一脸痛楚得哀怨道,苏梦黎无语,但有真的担心方才的刀片将他伤得很严重,右手揽上他的腰,左手扛着他的手臂,苏梦黎一步一步将南宫琰架回了他的主帐,也不管周遭得士兵鄙夷的眼光,反正明天她就会好好得告诉他们,什么叫谣言止于智者。
进了主帐,苏梦黎将南宫琰一把丢在了床上,南宫琰继续一脸哀怨得看着苏梦黎,委屈道:“你这真的是打算要谋杀亲夫啊,黎儿!”
苏梦黎没搭理他,双手交叉着置于胸前,冷冷得看着南宫琰,道:“月兑!”
“什么?”不知南宫琰是没听明白苏梦黎在说什么,还是不相信自己真的听见了那个字,南宫琰反问出声。
“是你自己月兑呢,还是我帮你?”苏梦黎将方才的一个字,一字一顿得展开来说给南宫琰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