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里的夜很静很静,尤其此刻似乎愈加得安静,细听之下,这院子里竟然还有点点声响不大的蝉鸣,梨花香混合着芳香甘甜的酒气,将周遭的空气发酵得有些迷醉。
拓跋宏的呓语声很低、很沉,似是痴缠又似是在忏悔这什么,见挣不开他,苏梦黎干脆用了内劲,浑厚得内劲瞬间将拓跋宏整个人都给震开了。
“终究,呵呵……”拓跋宏自嘲得干笑两声,浓浓得苦涩之意溢于言表,他一手扶着自己身旁的梨花树,怔怔得看着那一抹红色的背影,酸涩道:“终究你还是在怨恨我,哪怕我做了这一切,留住了所有的这一切,你都还是要那般狠心得弃我而去。”
酸涩得音调了带着哭腔,苏梦黎怔怔得转过身去,此刻得拓跋宏只着了一件单薄的中衣,院子里的灯火不是很明亮,却依旧可以看出那件中衣已经洗得起了皱,衣袖上还有着不大不小的补丁,想来是补了许多次了。
依照拓跋宏的身份地位,不会这般得节俭,连一件中衣都要补了许久,想来是那叫双儿的女子替他缝制的罢。
拓跋宏忽得蹲下了身子,两手拼命得再梨花树下挖掘着什么,他的身影看起来是那样的单薄,再也看不出白日里,那个在马车里公然调戏她的样子。惨白落寞的背影竟然苏梦黎心生不忍,她轻解上的披风,蹲子盖在拓跋宏的身上。
触目惊心的红色,立刻跳入了苏梦黎的眼眸中,拓跋宏的手指已经流出血来,但是他的动作依旧没有要停止的意思。一手拉过他的手指,苏梦黎想要看看他伤得究竟重不重,哪知拓跋宏不领情得大力挣开了苏梦黎的手,他此刻就像是一个执拗的孩子。
既然人家不领情,她也没必要大半晚上的陪着他疯,苏梦黎整个人闲适得倚在另一侧的梨花树上,要不是这大半夜的,她再等司徒汶那厮的卷宗,就用不着看着一前一后,主仆二人轮番的发疯。
夜里微凉的晚风,将她的发丝吹得有些散乱,合着白色的衣袍一起,就着冷月梨花一起翻飞,她正阖着眼眸,面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似是在品味着这院中的花香馥郁,又似是在兀自思考什么有趣的事情。
平静、安详、自然,不似那些姬妾一般的刻意奉承、做作,就和她一样,但却终究不是她,她是温婉贤淑、深明大义的聪明女子。却绝没有苏梦黎这般的风华绝代,眼前这个女子举手投足间都有着睥睨天下的霸气冷然。
拓跋宏眸子中的明亮一闪而逝,隐去面上的自嘲,道:“惊了姑娘了,本皇子认错人了。”
虽然苏梦黎立于拓跋宏的身侧,依旧可以寻到那浓烈的酒气,但拓跋宏此刻得话语却沉稳有序,有条不紊,一点都不似方才那般迷乱,究竟是酒精麻痹了他,还是那女子在他心中的地位,足以叫他混乱了思绪,亦或是方才是拓跋宏故意演给她的戏,苏梦黎不得而知。
莞尔一笑间,拓跋宏的手上已经多了两只酒杯,他手中依然已是拎了一小壶的酒。朝着拓跋宏方才挖的地方,不大不小的小木匣子里,放着不少的酒壶。
拓跋宏自地上站了起来,艳丽的披风就势从他的身上滑落,他却是不管,大步上前来,将酒杯在苏梦黎的眼前晃了晃,“可否陪本皇子喝上一杯?”
“只要你别喝醉了晕过去,让我送你回去便行。”苏梦黎一手接过拓跋宏的酒杯,顺带着往那妖娆得一方撇去,若拓跋宏的深情是真,他怎舍得将她的披风随意得弃在一处,就连这小院的一草一木他都保存的和她未离开是一模一样。
“呵呵,姑娘果然豪爽,不同于一般的大家闺秀。”拓跋宏执着酒壶给苏梦黎倒了酒,碧清的液体在月华下透着微微得光芒,竟有种琼脂玉露的错觉。
纤细的手指执着酒杯,隐在酒中的清香已经转入了心肺,一口饮下晶莹的酒浆,这酒并不是很辣,微微得刺激着喉咙的同时,丝丝得甜意慢慢得在口腔中化了开来。
果然是上好的梨花酿,苏梦黎勾唇浅笑,这酒的年份该是很久了,才有这般的芳香、甘甜、醇美。想来拓跋宏不会再几年前就已经布好了局等她,倒是她有些多心了。只是凑巧今日里她住了进来,碰巧撞见了拓跋宏不为人知的一面。
一手触及梨花树粗壮的枝干,粗糙的树皮磕的她的手有些微微的疼痛,她似乎可以瞧见当日那女子和拓跋宏一起在梨花树下,相依相偎。他们一起互诉衷肠,一起在某个春风得意的日子里,埋下梨花酿时的缠绵悱恻。
“你当真舍得?这上好的梨花酿得该和对的人一起品,方才有味道。”
苏梦黎话里有话,拓跋宏自然是可以听出来,抵着粗壮的枝干,他整个人放松下来,看了一眼自己脚下那艳丽的披风,夜色下妖娆依旧。
独自自斟自饮一杯,面上笑容苦涩,“伊人已逝,韶华春光终不过是幻化虚影罢了。”
梨花本自是春日里开得最为明媚,拓跋宏强行得留住了春天,他不动这院子里的一景一物,幻想着佳人依旧的场景,终是敌不过现实的残酷。
或许从拓跋宏叫她住进来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想着要将那段记忆封存起来,只是他的心里依旧放不下,才会在这深夜里,又不知怎么的跑了过来。
苏梦黎一把抢过拓跋宏手中的酒壶,蹲子又取了匣子中的酒壶,她霍地站在拓跋宏的面前,一手将其中的一个酒壶塞到他的手中,怒道:“你要是真想忘了过去,就别再那边唧唧哇哇的,什么伊人,什么韶光,你当你是情圣还是诗圣啊?文采倒是不错,白天也没见你这么能说!”
苏梦黎盛气凌人的口气,让拓跋宏一时间一愣一愣的,许是因为这世上还真没有让敢这么大声得冲着他拓跋宏说话,苏梦黎手中的酒壶轻碰了一下他手中的,清脆的瓷器迸发出悦耳的声音,在夏夜里显得那般得曼妙唯美。
“我说,这院子你都让我住了,那我便是这院子暂时的主人了,今日里,我就请你和我一起把这里的酒都喝了,你可别跟着我客气啊。”苏梦黎说着,素手一扬,真真当着拓跋宏的面灌起酒来,一壶酒下肚,她看了一眼拓跋宏,他还依旧站在原地不动,遂不满道:“喝啊,这酒要是被我喝完了,你可就只有在一边哭的份了。”
瞧着苏梦黎蹲子又取了一壶酒,那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要是他没记错的话,好像这宣王府包括这院子,都是他拓跋宏的吧。她反倒好,直接反客为主了。
深蓝色的眸子再次瞥了一眼地上的那红色风华,拓跋宏一仰头,直接将手中的梨花酿尽数倾倒进了口中,苏梦黎嘴角得弧度微微上扬,细细品尝这手中的梨花酿。
暖暖的风中夹杂着寒冷,混合着梨花的清香,惨杂着梨花酿得甘醇,苏梦黎和拓跋宏两人,轻抵着枝干,一壶接一壶得解决这手中的佳酿。
清冷得梨花树下,是不是得传来瓷器碰撞的声音,清脆婉转。随着木匣中的酒一壶一壶得减少,苏梦黎和拓跋宏原本站立着,最后直接靠在一起坐在了地上。
拓跋宏一手揽上苏梦黎的肩,一手举着酒壶,愈加浓烈的酒气,他得眼神都有些迷离,今日里他和苏梦黎喝的酒加起来得有好几坛子,两个人都是有些醉了了。
“姑娘的性子果然是豪爽,真是本皇子见过的最像男子的女子。”
“喂,你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苏梦黎虽然醉了,但是面对别人给予自己的评价好是好生得敏感,立刻就给反驳了回去。
挨了苏梦黎一计白眼,拓跋宏不但不恼,反而笑出了声,他左手一用力,将苏梦黎带进了自己的怀里,硬气道:“当然是夸你的,夸你是个女中豪杰,你没听出来啊?本皇子欣赏的女人可不多,要不,我们结拜怎么样?”
“结拜?”苏梦黎双眸微微得眯起,手中的酒壶有着晃荡,她看了看拓跋宏,中指指了指他,道:“跟你结拜,我有什么好处?你能给我钱的话,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呵呵,呵呵呵……”苏梦黎说着,左手一松,手中的酒顺着她的袍子撒了出来,她整个人瘫倒在拓跋宏的怀里,愣愣得笑着,无意是醉得不轻。
拓跋宏闻言,弃了手中的酒壶,将自己大拇指上的扳指套到了苏梦黎的手上,举着她的小手道:“废话,你都跟本皇子结拜了,那被皇子就是你大哥了,大哥的东西自然就是妹妹的。”
拓跋宏朝着苏梦黎勾了勾手指,苏梦黎立刻凑了上去,只听他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这扳指是我拓跋宏身份的象征,以后给你了,你想要多少钱,直接去我的府库那便是,大哥对你好吧?”
苏梦黎看了看手上的扳指,又瞧了瞧拓跋宏那一脸傻笑的样子,自己也跟着傻笑,她点头如捣蒜,转了个身,对着拓跋宏道:“嗯,果然是个好大哥,大哥在上,请受妹妹一拜。”
苏梦黎说着,直接倒在了拓跋宏的怀里,只听得拓跋宏嗔笑道:“妹妹,本皇子的好妹妹。”
“嗯,哥哥,我的好哥哥。”
“好妹妹!”
“好哥哥!”
……
两人一口一个哥哥妹妹的,好一会子才消停了,苏梦黎就这样依偎在拓跋宏的怀里,两人今夜的酒喝得实在是有些过了,都已经醉得一塌糊涂,一番闹腾后,终于睡了下去。
“没良心的丫头!”南宫琰自屋顶上跳了下来,今日早上她没说一声就往秋楚这边来,都没想过他会担心么?
他一忙晚军中的事情,就立刻跑来这里瞧她,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她倒好,直接在这里给他玩了这一出,竟然在这里和拓跋宏花前月下。
天知道刚才他看见拓跋宏那小子揽着的时候,他是多么的想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好在他们今日里是结拜,不然他真的会有种把拓跋宏杀了的冲动。
轻叹一口气,南宫琰轻轻的将苏梦黎自拓跋宏的怀里抱了起来,冷眼瞥了一眼拓跋宏,看在方才他和黎儿结拜的份儿上,他就先不和他计较了。要是再有下一次,后果很严重!
“嗯……”苏梦黎窝在南宫琰的怀里,眼眸微微张开,看到南宫琰那俊美无双的容颜,面上笑靥如花。南宫琰以为她醒了,方想和她说上几句话,岂料怀里的女人很不买账得换了个舒适的姿势,继续阖上了眼眸,安静得睡了过去。
无奈得摇了摇头,南宫琰将她抱进了屋子了,他是不是上辈子欠了她的,每次她都是这般得无视他的存在。
淡淡得梨花香伴随着苏梦黎的一夜好眠,翌日她自床上醒来的时候,头疼得厉害,惯性得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昨日里当真是喝得有些多了。
以往江湖应酬,她虽也喝酒,但不曾像昨晚一般,她和拓跋宏最后简直就是在拼酒。这两年,她基本上都不曾露面,基本上能窝在相府就窝在相府里,酒量大不如前,像昨日里那样的喝法子,还真是要命。
“王妃醒了?”茗鸢一手端着洗漱的水走了进来,一手推开窗子,清淡的花香扑鼻而来。一手接过苏梦黎用过的手巾,她一手端过搁在桌子上的醒酒汤,一面道:“大皇子吩咐了,王妃一醒,就让奴婢将这醒酒汤喂了王妃喝下,说是昨日里王妃喝了不少的酒,定然头疼的厉害。”
苏梦黎一手接了茗鸢手上的醒酒汤,方才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扳指,一时间无甚疑惑,这扳指好像是拓跋宏的,怎生得回跑到她的手中了?而且,她望了望自己身后的床铺,她是怎么回到屋子里来的?怎么昨儿晚上的事情,她真真的记不起来了。
“茗鸢,大皇子没说别的什么么?”苏梦黎貌似漫不经心得随口一问。茗鸢诧异得摇了摇头,其实她自己都不明白,明明苏梦黎昨儿晚上在院子里看梨花的人,怎么今儿一早起来,浑身那么大的酒气。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苏梦黎见茗鸢一脸疑惑的样子,想来她也是不知道的,看样子,她还得去问问拓跋宏了。
“司徒公子。”茗鸢一出门,便碰上了抬脚进来的司徒汶,听着这声音,苏梦黎抬眸,果然是司徒汶那厮,要是他昨天晚上早点回来,她倒也不至于和拓跋宏那厮拼酒了,还落了个什么都不记得。看样子,她是又失忆了。
“主子。”
一眼瞥见司徒汶手中的卷宗,苏梦黎知道司徒汶这是有结果了,瞧他满眼得血丝,想来昨天是忙活了一晚上。也难怪,她要查拓跋宏是有些着急了,而且范围还很广泛,从宣城一直到秋楚帝都都要查一查,一晚上就得出他手中的卷宗,确实是有些为难鬼域的那些家伙了。
一手将卷宗递给苏梦黎,司徒汶道:“主子,根据昨日里的调查,以及其他几个分堂的飞鸽传书,大致上得出了些结论,只是我们之前对于拓跋宏的调查有些过于表面,实际情况正好相反。”
司徒汶的面色有些尴尬,他一向自负鬼域的情报系统强大无比,但是近来却是屡屡出错,实在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实在是有些失职,也难怪苏梦黎要扣月钱。
“无碍,你说。”
苏梦黎一手展开卷宗研读,其实有时候,像南宫琰和拓跋宏这一类人,他们可以做得滴水不漏,查不出来倒也不奇怪,他们就是天生的演技派,让人毫无办法。若是这么容易查出来,他们倒还真是失败了。
“秋楚的国内形势不是很好,大皇子明面上看确实是有着一定的上风,但其实五皇子一直在明里暗里打压着他。此次战役,背后主谋正是五皇子,大皇子只是被动来迎战而已。实际上在秋楚,他的力量等同被架空了,这几年来,五皇子在秋楚老皇帝的面前,使得大皇子得地位严重下降。
而大皇子有意促成五皇子的这一想法,其实董爷是五皇子派来监视大皇子的,这一场战役如果胜了,董爷会说是五皇子计谋得当,如果败了,便是大皇子领兵失策。
还有一件事情,这屋子原先的主人,是无双。”
司徒汶说着看了一眼苏梦黎,当时他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也是吓了一跳,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是无双。苏梦黎沉默不语,继续看着手中的卷宗,示意司徒汶继续。
“三年前,五皇子迫害大皇子,为了护住无双,大皇子设计让无双离开了,只是不知为什么,他以为无双不在人世了。自那一日起,他便一改往日里的作风,留恋花丛,使得老皇帝越来越不满。”
“这些年隐忍惯了,他这次是要开始绝地反击了么?”苏梦黎微眯起双眸,拓跋宏对他那五弟该是恨透了罢,一改往日里的正派,伪装成自己讨厌的样子这么多年,他的心里该是沉淀了多少的东西。
看了一眼司徒汶,他一脸的疲倦,必定是累坏了,苏梦黎道:“司徒,好生歇着去,醒了以后,把无双带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