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二天下午,在李建军不厌其烦的吆喝声里,提留粮总算是收上来了半数。当然了,村两委家属包括他们的兄弟姐妹是不在这个范围之内的。
此时的村委大院内,已经看不到几个村民。与村民的人影稀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院内多了几辆外村的农用运输车和十几个或生或熟的面孔。他们显然不是本村过来交提留粮的,这其中有几个人是村里的常客,村民没有不认识的。这些人当中有换火烧的,有换油条的,有换豆腐的,还有换豆油的。
换火烧的中年男人显然等不及了,他带头来到会计李建设面前问道:“老李!我们在这里等了都快一天了,中午饭还没有吃。现在也没有村民过来了,你看看是不是该跟我们结账了?”李建设看了看说:“哦!我还把这事给忘了,等等!”说完他起身来到办公室。
办公室里依然是烟雾缭绕,李建军斜靠在藤椅上边喝茶边看报纸。李建设来到近前俯首耳语了几句。李建军微微抬头看着李建设问道:“能够吗?”
“够了,够了!还有剩呢!”李建设笑着回答。
“那就给他们吧,省得他们出出进进怪烦人的!”
“嗯嗯,好吧!”李建设答应着重新回到盛粮食的库房,他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厚厚的账本,然后看着那个换火烧的中年男人问道:“今年总共赊了四千六百五十个火烧,对吧?”
换火烧的眼都没有眨一下,笑着说道:“对,对!你说多少就多少!”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说多少是多少?”李建设看着账本没有抬头:“算算多少麦子吧!”
换火烧的还是赔笑道:“我什么也没有带,你眼前有计算机。七两麦子一个火烧你一按不就出来了。”李建设一边按计算机一边说:“你们来了几个人?麦子在里面,自己拿着袋子装好了过来过秤就是。”中年男人答应一声便和一块来的几个人装麦子去了。
李建设有看了看换油条的问道:“说说你的吧!”
换油条的早就将自己的账本拿在手里,可他并没有翻开。见会计问自己了他也赶忙点头哈腰的说:“按你账本上记得为准,三斤麦子换一斤油条,你算算就是!”
李建设抬头看了看,说道:“没有那么多麦子了,你就装玉米吧!”
换油条的点头答应,刚要转身,他想起来什么?赶忙又说:“咱可说好了,用玉米要三斤半换一斤啊!”
“弄吧,弄吧!你怎么这么啰嗦!”保管李传喜坐在一旁不耐烦的说。
换油条的扭头看着保管还是笑:“好!好!对了,还有这个你看……”换油条的话没有说完就神神秘秘的来到李传喜面前,然后打开账本指着上面说道:“这是前些天你家我嫂子赊的油条账,是不是……”
李建设没等他说完就接话说:“装麦子去吧,一会给你结了就是!”
“嗳,嗳!”换油条的答应一声装玉米去了。
以此类推,换豆腐的和换豆油的也跟着装上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然后过磅、装车。
这时李建军走了进来,看着一地狼藉的粮食粒子,他对换火烧的中年男人说:“剩下的这些你说个价,也一块装上拉走吧!”
换火烧的一听当然乐意,不一会功夫就将剩下的粮食打扫一空。
要账的前脚刚走,李建军随即又在高音喇叭上吆喝上了:“大家伙注意力,还有不到半天时间,我希望你们这几十户还没有过来交提留粮的抓紧最后的时间赶紧过来交上。村里不论大事小事,我看了看每次都是你们这些人扯后腿。你们就不怕别人笑话,传出去以后还想不想让你儿子娶媳妇拉?就是闺女找婆家,人家一打听当爹娘的这个样,该chéngrén家也不要了。别怪我说的不好听,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为什么人家有些生活很困难的都交上了,偏偏你们交不上。你们这些户是不是比人家能啊?我告诉你们想钻空子,没门!你们干脆给我死了这个心。下面我吧没有来的这些户点一下名,希望听到后抓紧时间弄过来”李建军有选择的点了几十户人家的名字,喝了口水继续喊道:“你们为什么就不能向老党员李明堂学学!人家不但没有玉米,就连麦子都没有。可他今天上午还是去邻身辈家借来麦子送过来,你们说这是个什么jīng神啊?是不是值得我们大家伙学习……!”李建军在高音喇叭是软硬兼施,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一贯的伎俩。
任凭李建军一直吆喝到天黑,剩下没有交的近半数人家还是没有过来。第二天八点刚过,村民就发现李浩开着他的面包车拉着村委的几个干部开始挨家挨户的上门要粮食。每到一处都惹的鸡飞狗叫,跟鬼子进村差不多。有些没有交粮食的人家远远的看见就早早的将门锁上赶了躲官庄,等李浩他们走了再回家。
吕晓梅家没有种地,自然没有粮食。即便家里有玉米也是她开着爸爸的三轮车走村入户买来喂猪的。因为是残疾家庭,情况特殊。自从丈夫车祸去世后她家几乎没有交过提留粮,今年尽管李建军一个劲吆喝,吕晓梅还是没有交。
谁知今年换上李浩这个跑堂的狗腿子,情形大变。硬的他不敢碰,他专找软柿子捏。像吕晓梅这样的家庭他自然不会放过,可以说是公报私仇。他开着车来到吕晓梅家门前时,李显贵戳了李浩肩膀一下,说:“她家就算了吧,老弱病残不容易,再说往年她家村里也没有要过!”
李浩一听不乐意了,道:“白让你们惯得,她家不应该谁家应该?养猪能没有钱谁信!不行,李建军书记说了,今年一家不落!”
李显贵一听也没有反驳,只是说:“听你的,你上哪我们跟着就是!”
李浩一听李显贵他们听自己的,突然的高帽戴在头上把个李浩压昏了头。他争先恐后的跳下车,带头径直朝着吕晓梅家走来。见吕晓梅家大门没有关,李浩便趾高气昂的领着四个大队干部走了进去。
屋里吕晓梅的公公躺在炕上,彤彤不停的在他跟前爬来爬去。吕晓梅的婆婆挡在炕沿边上,双手给老伴按摩着大腿。听到有人进来吕晓梅婆婆停住手,看着门口的几个黑影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
李浩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没有礼貌的答道:“村委的,收提留粮!”
李显贵和吕晓梅的公婆差不多年纪,可是辈分低了两辈。他抢前一步笑着说:“nǎinǎi,我是李显贵啊,吕晓梅不在家吗?”
“是显贵啊,进来坐吧!喂完猪,她说赶集买菜去了。”吕晓梅婆婆说着起身下炕。
“哦!没有事了,你不用下来,一会她来家再说吧!”李显贵说着拉了一把李浩,意思是赶紧走吧。谁知李浩卑鄙就在于此,他的计划没有付诸实施怎么心安。他向前一步,厚颜无耻的说道:“她不在家也不要紧,你知道我们是村委收提留的就行,你说说你家玉米在哪里,我们自己弄!”
吕晓梅婆婆一听是村委过来收提留粮,当时就急了,她苦苦哀求道:“你们行行好,照顾照顾我这个瞎老婆子。那些棒槌是晓梅辛辛苦苦去外村买来喂猪的!行行好,行行好!孩子一个人支撑这个破家不容易啊!”吕晓梅婆婆话没有说完便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李浩心跟石头蛋子一样硬,他哪里有半点慈悲之心。可以说,老人越求他,他越有种高高在上的快感。他毫不客气的打着官腔说:“以前可以,但今年不可以。我今年刚刚上来,不知道的说我利用权力谋取私利还是怎么了?有困难等过了可以到村委反应,照顾是另一码事,今年没有例外。”
在李浩说这话的时候,其它的几个村委干部实在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早就出去了。李浩说完话见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气就不达一处来。他不想恋战,于是他态度依然坚决的说:“你知道就行,我们走了!”老人听了李浩的话气得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人会如此惨无人道,连个瞎老婆子也不放过。
迈着四方步来到院子的李浩没有死心,他要给吕晓梅点颜sè看看,让她知道得罪自己的下场是多么可怕。他也要让老村委的几个人知道,他李浩是没有什么事做不到的。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径直来到安装机器的那间偏房。打开门,吕晓梅刚刚从外村买来还没有来得及粉碎的玉米粒,整整齐齐的摆放在粉碎机四周。
李浩弯腰拿起地上的一块抹布,擦了擦其中的一袋玉米粒的外包装。二话不说便扛在肩头,然后一歪一斜的朝门外的面包车走去。
站在车旁等候的李显贵等人一看李浩单枪匹马的扛着足有一百斤玉米走了出来,惊得是目瞪口呆。等他们反应过来,李浩已经一只手打开面包车后盖将玉米放在了车上。他一边大喘气一边埋怨道:“你们几个真老实,看不见累的我都喘不上气来了,也没有个人过来搭把手。”
“你、你、你这怎么能行。有什么事等吕晓梅来家再说也不迟啊,这弄得跟抢人家似的!”李显贵看不惯李浩的所作所为就埋怨了几句。
李浩一听李显贵埋怨自己马上反驳道:“你们几个就知道站着看热闹,还说风凉话。怎么了就成了抢,不是有你们几个人在场吗?如果不这样我看讨要一年也要不上来。走吧,你们不用怕,有事我担着。”李浩说完一只手敞开车门上了驾驶室。
张发财也有些不安,问道:“至少也要称称多少吧!这样也没有个斤数,怎么记啊?”
李浩双手握着方向盘不耐烦的说:“称什么称,弄她家这些已经是照顾她了。你们走不走,不上车我可自己开车走了。”
李显贵几个相互对望了一下,感觉不可思议。可事已至此也不好说什么?还没等他们几个坐稳,等不及的畜生李浩便猛的一脚油门,面包车拖着长长的白烟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