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压在心里,苦默默忍受,这些年来吕晓梅已经习惯了这种没人理解没人问的生活。擦干眼泪,她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水。又有几人可以真正读懂她内心深处那本泣血的书?
虽然吕晓梅尽量隐藏心中的苦痛,可这次她最终没有用她的柔情劝婆婆再吃一口饭。彤彤寄托和承载了一家人的希望,当知道孙女被人为得剥夺了接受教育权利的那刻起,老人挤压已久的愤怒就像即将爆发的火山在心头涌动。她暗暗拿定了主意,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了,也要为孙女去争取上学的机会,同时她也要全村人知道穷凶极恶的那些坏人是多么的卑鄙。
想罢,婆婆擦干眼角的泪水,一只手抱着彤彤,一只手拉着吕晓梅的手,说:“孩子!你不用宽慰我,我知道心最痛的是你啊!你说说早些年让你走你就是不听……”
“娘!你……!”吕晓梅很害怕婆婆说这样的话,每次听到婆婆撵自己,她的心都会好一阵酸楚,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从这个坚强的女儿脸上滑落。
“哎!不说了,你不是经常劝我们说天无绝人之路吗,我想老天爷是公平的。娘不难过了,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说多了反而给你添烦。你领着彤彤去她姥爷家玩玩吧,就当散散心。”
吕晓梅虽然感觉婆婆说话有些反常,可看到婆婆不再伤心流泪,她的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吕晓梅收拾好吃了一半的干粮和碗筷,辞别公婆,就领着彤彤出门了。出了门,吕晓梅并没有去父母家,她心里很乱。她牵着女儿的小手一路向北漫无目的的走着,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吕晓梅出门不久,婆婆给公公盖了盖被子,随后伸手拿着放在炕角的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门。这次出门老人是有目的的,她借着微弱的视力,凭着对道路的记忆,慢慢的向着村子zhōngyāng走着。自从李强去世后,这是老人为数不多的出门。她的嘴唇在不停的颤抖,没人知道老人的内心在承受怎样的煎熬。只有那些贪玩的麻雀,在老人蹒跚过后留下的或深或浅的蛇形划痕里跳来跳去。
偶尔有好心的村民走到近前扶住老人问她要去哪里?并且主动要送她前往。老人却是自顾自的走着,一句也不回应好心人的问话。快到村子中心地带的时候,老人再也无法控制悲愤的情绪,于是,她边走边用她那沙哑的嗓音叫喊上了。一串串浑浊的泪划过她满是皱褶的脸颊掉在地上,激起愤怒的尘沙漫天飞舞。一声声钻心的哀鸣惊飞了跟在身后欢蹦跳跃的麻雀,它们豆粒般大小的心脏怎么能够承受老人撕心裂肺的哭叫。
“你们的心让狗吃了!我家孩子不就是上个学吗,招你们还是惹你们了?你们家就没有老人小孩?欺残凌弱是要遭报应的!丧尽天良的畜生……!”老人反过来倒过去不停得说着同样的几句话。
一头雾水的人们站满了胡同,站满了过道。任凭老人怎么叫喊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劝阻。老人已经失控,她一会喊一会骂。反反复复的来回走着,她全然不顾人们在议论什么?
得到消息的支部书记姜波和吕大炮赶了过来。车子还没有停稳,姜波便急匆匆的跳了下来。就在这时,老人脚下一绊,身子一下子失去控制,眼看就要摔倒。姜波一个箭步冲过来伸出双手将老人搀住,不安的问:“咋了婶子?有事好好说,这是何必呢。”
老人没有回答姜波的问话,依然语无伦次的叫骂。看着老人红肿的眼睛,姜波紧皱眉头。他转身问站在一旁看热闹的人们怎么回事?多数人只是摇头说不出个所以然。张忠良凑到姜波身边说:“好像是有人怎么着她孙女了,她总是喊祸害孩子、祸害孩子的。具体什么事情也弄不清楚!”
向来喜欢看热闹的史慧,听到老人的叫骂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混杂在人群里看究竟。当她听明白老人嘴里一口一个孩子她便悄悄的回了家再没有出来。李茜骑着电动车外出归来途径此处,看到老人在街中心叫骂,短暂的彷徨过后,她便不声不响的调转车头走开了。
下午四点半幼儿园的车送孩子来了,王霞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老人为了彤彤上幼儿园的事情在街上骂了一个下午了。她心不安的让司机将面包车停在村东桥头没有进村,五点了她依然没有进村。因为这件事毕竟是她拒收彤彤引起的,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更不知道如何面对村民的目光,她只想等吕晓梅的婆婆骂累了回家后再说。看看实在等不及了,王霞所幸拿出随身携带的电话本逐个通知孩子家长,让他们出村接孩子。那一刻王霞的内心也在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自责,她在检讨自己是不是为了利益做的不人道。
老人依然我行我素的叫骂着,沙哑的喉咙已经快要冒火了,她依然没有罢休的意思。姜波始终跟在老人左右,生怕她发生什么意外。
吕晓梅领着彤彤在野外走走停停转了几乎一下午。猛然意识到天就要黑了的时候,她才抱起已经有些累的女儿快步回到家里。当她从公公含糊不清的嘴里得知婆婆已经出门好几个小时后,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心头。她不敢继续往下想,抱起彤彤顺着婆婆拐杖留下的痕迹沿途找来。
看热闹的人们多数已经回家做饭,只剩下为数不多好事的人三三两两的站在街边看如何收场。吕晓梅远远的看到街中心的婆婆,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得以平静。她将彤彤放在地上,自己快步向着婆婆跑了过来。
还没等吕晓梅跑到近前,姜波便抢前一步迎上去问发生什么事了。吕晓梅看着姜波,嘴唇抽搐了一下没有说话,就迅速的将头扭向一边,极力的去掩藏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彤彤到底怎么了?快说啊!”姜波催促着。
吕晓梅心里很痛很乱,根本不知道怎么说起。这时一个接着孩子回来的家长走到跟前拉了一把姜波,然后小声将她从幼儿园园长王霞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姜波听完咬着牙说道:“畜生,简直就是畜生!”
吕晓梅擦了擦眼泪跑到婆婆跟前,既伤心又心疼的埋怨道:“娘!谁让你出来骂街的?这样能解决问题的话,我不早就这样了。你要是气出个好歹,这个家怎么过啊?赶紧回家吧!”
明白了什么事情的姜波再次来到老人跟前搀着老人的胳膊安慰道:“婶子,不要生气了。你放心,只要我姜波干一天书记就不可能让一个孩子没有学上。坏人只是极少数,今天我向你保证,用不了多久咱们村一定会有自己的幼儿园!”
听了姜波的话,老人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她紧握着姜波的手,眼巴巴的看着跟前这个说话做事铁一样坚硬的汉子,半天没有再说话。
“姜波哥,我们家已经给你添了不少麻烦了。这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不会怪任何人,怨只怨孩子的命不好。再说现在的幼儿园大多都是个人办的,我不能因为彤彤让人家没有钱挣。自己的孩子我有数,这样就是去了我也不放心。大不了我再教上她几年就是。”
姜波突然声音很大的说:“命、命、命!你就知道认命!”姜波说完了才意识到有些不妥转而又赔礼道:“对不起,刚才着急了。”
“姜波哥,我理解,你是为了我们好才那样的!”吕晓梅再次底下了头。
姜波没有接吕晓梅的话茬,俯首在老人的耳边说:“婶子,回家吧!上车我送你!”
“好孩子,婶子听你的,不骂了!你忙去吧,我跟晓梅回家就行!”说完老人非要自己回家。姜波哪里肯让,他执意将老人扶到车边。吕晓梅本想劝说姜波不要,姜波却用眼睛瞪了她一下,吕晓梅也不好再说什么。
姜波上车前转身给一旁的吕大炮说:“你赶紧想办法通知村两委成员,包括所有党员代表和村民代表,晚上七点到村委办公室开会。”
“嗯嗯!好的!”吕大炮答应一声就下通知去了。
晚上,老村委办公室灯火通明,几十号人几乎把办公室挤了个水泄不通。姜波一脸严肃的坐在办公桌前想着什么?这时吕大炮走过来说:“除了李明堂因为感冒来不了,别人都到齐了!”
姜波本来话就很少,一时间他好像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手里的圆珠笔不停的在指缝间转来转去,办公室里鸦雀无声,静的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心跳。
“哎!今天下午的事情我想大家伙都知道了!各抒己见,各自发表一下意见。力争找到个解决的办法。毕竟我们也是个一千多人的村子,我在任一天就坚决不允许一个孩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上不了学!更不允许因为家庭情况特殊受到人为的排挤!”姜波一开口就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我治他亲娘!缺德!让我说就是李浩和他两个老婆在里面使坏。嘴就像没有把门的似得,欠糊!”张忠良咬着牙冷不丁的在人群中说了一句。
姜波听了张忠良的牢sāo话赶忙制止道:“不要没根没据的乱说话,事情既然出了,解决问题才是根本!”
“让我说,干脆把老学校的那个养蚯蚓、蜈蚣的外地人给撵了。腾出房子重新开办幼儿园。另外将村里的五保户、孤寡老人统一集中到那里供养就很好!”吕光的一席话引得众人一片叫好声。
姜波伸出双手示意人们不要说话,等会场再次安静下来,他说:“这个事情上任之初我就想过,可已经不可能了。”听完姜波的话,众人不解,追问为什么?
姜波说:“实话告诉你们吧,老学校自从腾空的那天起就让李建军他们以一万元的价格转让给人家了。而且是永久转让!”
众人听了张口结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异口同声的惊呼道:“天哪!谁这么大本事一万块钱就可以买断好几十间校舍啊?不行,坚决要回来!简直就是瞎扯淡。”
姜波说:“要回来是不可能了,白纸黑字,合同签的巴巴的!至于是谁,反正不是一般人,咱就不要纠缠这些事情了好不好!”
“我就知道李建军这个王八蛋干不出什么好事。村里的钱都让他拿着走关系送人了,枪毙了他也不解恨!”吕光恨得直咬牙。众人也纷纷谴责老一届村两委就知道吃喝玩乐,不作为。
姜波再次平息了大家的愤怒,说:“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相信检察机关会给老少爷们一个公平公正的说法!”
姜波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然后看着所有在场的人,一字一句的说:“今天召集大家伙过来有两件事想听听大家伙的意见,如果同意就举手。不同意咱们再想办法,下面我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