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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有喜事,皇帝近日又得了个孙嫔,虽有前头失了龙嗣一事,可外人看来,过了这一个月,皇帝的心思多少也淡了些。浪客中文网这几日天气晴朗,和风煦煦,又正好遇上新晋孙嫔的十五岁生辰,皇帝便有意为她庆生,在御花园的绛雪轩设宴。绛雪轩位于御花园东南,后依宫墙,座东面西。门窗皆用楠木本色,班竹纹油漆彩绘,仿若包裹在青翠绿竹中,朴实淡雅。轩前的琉璃花坛制颇为精致,下部为五彩琉璃须弥座,饰有行龙及缠枝西番莲图案。上部用翠绿色栏板、绛紫色望柱环绕。坛内叠石为山,栽有牡丹等名贵花木。又栽种海棠树五株,每当花瓣飘落时,宛若雪花片片缤纷而降,遂名绛雪轩。1妃嫔们自然要早早前去等候的,只是到了正堂发现原本上首只有帝后两人的位子,又多了两个。妃嫔于底下窃窃私语,有人道:“说是周太后起了兴致要来,不知怎的孙太后听说了,也要过来。”便有人诧异的说:“这个孙嫔好大的面子啊!两位太后本于后宫静养,甚少出席这样的宴会,她不过小小一个生辰,竟叫两位太后一同来了!”先前那人笑道:“怎么说也是十五岁的生辰,皇上逾制封的嫔,两位太后也是看着皇上的面子。”此话一出,旁人虽又羡又妒也只敢放在心底,唯有陆昭仪面上怒气腾腾。她原先复了昭仪的位分,自是高兴,谁知后又得知有个宫女封了嫔,不是旁人,却是那被自己三番四次侮辱的孙美儿!这样一个卑贱的庶出,无功无德位分却在她之上,住的景阳宫就在自己的永和宫之后,叫她焉能不恨呐!不多时,孙太后、皇帝、皇后和盛装的孙美儿一起来到绛雪轩,妃嫔们纷纷跪拜。睿琛今日穿着大红织金孔雀羽云肩通袖龙襕直身,头戴乌纱翼兽冠。眉目冷峻,眸光清寒。皇后神色端庄,头戴黑纱尖棕帽,正中为嵌珠宝花丝金龙分心,两侧有嵌珠宝蝴蝶金簪,嵌宝梅花金簪,嵌宝花蝶鎏金银簪,嵌宝凤鸟金簪,嵌宝花果鎏金银簪等。顶部插嵌珠宝花蝶鎏金银桃心,耳戴嵌珠宝花蝶耳环。上身穿着绿织金妆花云肩通袖龙纹缎衣,下穿黄织金云龙海水纹襕裙。2孙美儿头戴金镶玉整套头面,上身穿大红织金妆花云肩通袖衫,下穿绿马面裙。脸上薄施粉黛,一双大眼带着笑意看了看在座的妃嫔,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孙太后坐定了,环顾四周,道:“周太后还没来,咱们还得再等等。”正说着,周太后就带着清浅缓缓走了进来,众人又是行礼。睿琛自清浅小产后方第二次见她。上次她还昏迷不醒,这会儿见了,觉得她比先前更瘦,青织金暗花云肩通袖衫,更显得她面色瓷白如玉,柳眉弯弯,瞳剪秋水,只唇上依旧没多少血色。心思翻转,终究还是移开目光,落到别处去了。清浅是婕妤的位分,不高不低,上有妃嫔昭仪,下有才人选侍,座次便也不前不后的。乐声她皆可充耳不闻,舞蹈也无意趣,只瞧着皇后所生的大公主和庄妃所生的二公主,一个五岁,一个四岁,都是粉妆玉琢极可人疼的模样。越看,越觉得锥心刺骨,只得默默低下头去。周太后看了一眼清浅,心底喟叹,却对庄妃笑道:“前儿听说二公主病了,这会儿可好了?快来我这儿细瞧瞧。”庄妃忙让乳母抱着二公主过去,欠身道:“多谢太后挂念,这孩子便是如此,一到春天就时常病着。”周太后亲自抱了二公主,叹道:“可怜见的,嗯,气色比前儿好多了,也是你照拂有功,毕竟是亲生的。”庄妃微笑着说:“这都是皇后娘娘慈母情怀,臣妾不敢居功。”庄妃凡事以皇后为先,周太后怎会不知?她也是看中了这一点罢了!看到皇后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周太后也点头笑了笑,说:“皇后也是个好的,只是二公主到底是你亲生的,你总要更加疼顾她些。等她将来长大了,自然也与你更亲近。”庄妃一愣,看向皇后,皇后也是不解。唯有孙太后脸色的笑容僵了几分,看了一眼周太后,对皇后笑道:“自古嫡庶有别,二公主长大也一定会尊重你这个嫡母的。”皇后尴尬的笑了笑,周太后状若未闻,慈爱的问二公主:“祖母抱不动你了,你是去母后那里,还是去庄妃那里呢?”二公主女乃声女乃气的答道:“庄妃娘娘。”庄妃面上一喜,即刻掩饰住了。周太后笑着把二公主交到她手上,说:“瞧瞧,到底是你十月怀胎辛苦生下的骨肉,我可不阻着你们母女情深了,快去吧!”庄妃抱着二公主回到座位,假装不再关注别的,只一心看护公主,可还是感觉到了周太后与孙太后之间微妙的变化。从前,周太后绝对不会在孙太后面前说这些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孙太后说着,周太后听着。可是今日,周太后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周太后给皇帝的林婕妤没有孙太后给皇帝的孙嫔得宠,因此恼羞成怒了?这样想的不止庄妃一个,就连孙太后本人,也是如此理解的。她又气又怒,心道周太后在她面前卑躬屈膝装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忍不住,要露出本来面目了!话里话外全是针对她这个嫡母的!可你是生母又如何?难道皇帝还会为了你忤逆嫡母吗?睿琛忽然皱了一下眉,起身对孙太后道:“儿子有些乏了,先行回去。”又对周太后行过礼,众妃起身恭送。周太后远远的对清浅道:“你身子还没好全,不宜久坐,也回去歇着吧!”竟不像往常那样问过孙太后的意思。清浅看了一眼孙太后,见她满脸怒气的冷笑道:“是了,你刚失了孩子,看着人家高兴难免伤心,回去吧!”清浅面色一白,施礼退下。鼓舞虽然照旧,但各人都心不在焉,不时瞥向两位太后。尤其是皇后,她不便先行离开,可是夹在两位太后中间,当真如坐针毡。清浅如今住在西六宫的启祥宫,周太后把原先伺候她的瑶琪给她做了女官,又拨了好些宫人过去侍奉,都是周太后精挑细选的,倒也不怕出什么幺蛾子。这会儿从绛雪轩回去,瑶琪扶着她,笑着说:“天气这样好,娘娘不如在御花园里逛逛。”清浅淡淡的,瑶琪知道她的性子,便主动搀着她款款走着,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一处假山石旁,那假山石上,攀着满满的木香藤。清浅不再走动,只怔怔的看着那木香藤。忽而有风吹过,只吹得那白色花瓣四起,乱如雨落。瑶琪冲清浅身后跪了下来,她却似看得住了,还未发觉。睿琛对瑶琪摆了摆手,瑶琪知趣退到了一边。睿琛走到清浅身畔,低声道:“这儿有风,当心吹着你。”清浅回头,袅袅正要拜下,睿琛伸手扶着了,向后打了个手势,张保会意,领着近侍退到了丈外。睿琛又抬起手,拂落方才吹在她发髻上的花瓣,动作轻柔,好似她是一尊瓷像,若不当心,就会碰坏了她。她本就沉静,原先处的长了,也对自己敞开过心扉。可如今睿琛觉得,她比从前更加波澜不惊,自己对着她,只觉难过怜悯。“咱们走走,”睿琛携了她的手,走入假山洞中。去年初遇,便是在此处,不过一年光景,就觉物是人非了。张保自然不会跟进去,好在他知道哪儿是出口,便忙带人去候着了。只是睿琛进了假山,却并未走动,只站在那里,一味看着清浅。清浅低着头,脸色又渐渐泛起了红晕。睿琛抚上她的面颊,触手依旧滑腻,顺着腮边抚到她下颚,轻轻捏着抬起她的脸来。清浅一向记得他的掌心永远是温暖的,这会子不知指尖怎么凉了,怔忡间,他问道:“你可怨我?”他眼底深处一片黯然,低低道:“朕也是迫不得已。”他在她跟前甚少称“朕”,她心中触动,眼里含了泪,道:“我知道的,不怨你,只怨我自己不当心……”言犹未落,泪珠却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滚而落。他慌忙捧起她的脸,吻去她的泪水,柔声道:“别哭,别再让我见着你的泪了,你不知我有多心疼。”她强忍住了,伏在他胸前,双手柔软无力的放在他腰上。又听他低声说道:“东六宫的那两个怕是会斗的厉害,暂时顾及不到你。今儿我瞧着太后似乎要为你出头,有她在,母后和皇后也不会拿你怎样。启祥宫里如今就你一人住着,虽冷清,到也少了是非。”她知道他事事都为她考虑清楚了,又想到周太后为她做到那样的地步,心中更是感动万分。他抚着她清瘦的脊背,道:“今儿晚上我去看你。”清浅却道:“今儿是孙嫔的好日子。”他想了想,只好说:“那我明儿晚上去你那儿。”她柔柔的应了声:“好。”他心底长舒一口气,搂得她更紧。作者有话要说:1:摘自百度御花园绛雪轩2:选自《大明衣冠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