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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翻着手中的彤史,尚寝局尚寝女官与女史躬身肃立于一旁,半夏立于皇后身侧,书页翻动时,她的目光也落在记档上。这个月,除去皇后那三日,庄妃有两日——那是为着看望二公主的。德嫔、贤嫔各一日,而新晋的孙嫔便有五日之多。其余十数日,皇帝都在乾清宫独自安寝。看完之后,皇后也不言语,交回女史手中,让她们退下了。半夏见左右五人,笑道:“这位孙嫔,还真是得宠。”皇后并不答话,只端了茶碗一味吃茶,许久,放下莲青缠枝牡丹纹茶碗,幽幽道:“光是看记档,可未必真的能看出端倪来。”半夏一怔,皇后若有所思的说:“那位林婕妤,竟是一夜也没有的。”半夏忙道:“说是身上不好,一直吃着药呢!怕是上回小产落下的病根,若是不好好调理,以后只怕再难有孩子了……”说着忙住了嘴,不安的看向皇后,皇后却冷冷一笑,道:“难怪。”难怪皇上怨毒丽珠,真正再难有孩子的,不是那位林婕妤,而是她那不知收敛的表妹!正想着表妹,就听到外头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方抬起头,就见陆昭仪满脸怒气的跑了进来。草率的行了个礼,就歪在炕几旁咬牙切齿。皇后微一扬脸,半夏会意,将一大帮子跟着伺候的人都屏退了下去。“瞧你这样子,谁又惹着你了?”皇后漫不经心的问道。陆昭仪绞着帕子,含怒说道:“还能有谁,自然是那狐媚子的庶出小贱人!仗着自己位分比我高,竟在我跟前耍起威风来了!她也不想想她那出身,敢跟我争高低!总有一日我要叫她知道我的厉害!”皇后脸色一沉,冷冷道:“你又冲撞她了?”陆昭仪气道:“表姐!”不过是方才在御花园里碰上,没对孙嫔行礼,孙嫔虽没说什么,可是她身边的宫女却蹬鼻子上脸,她气愤不过赏了那宫女一耳光!孙嫔这下却摆起了嫔位的谱儿,还拿孙太后出来压她!皇后听完她的抱怨,眉头蹙的更深,道:“你明知她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又有孙太后在背后当靠山,还这么张狂!她从前如何已是过去的事儿了,如今她是嫔,你是昭仪,位分在你之上!你纵然心里再不服气,也要忍着!”陆昭仪哪里肯听这些,皇后干脆泼她一头冷水:“这个月,皇上可是一次都没去你那里!”纵然去了也没用,她还是要用皇上的宠眷来约束陆昭仪的火爆脾气。听了这句话,陆昭仪果然不说话了,皇后便道:“孙嫔如今正得宠,若她在皇上跟前挑拨两句,只怕你以后再别想着见皇上了!”陆昭仪脸上一白,咬牙道:“她敢!”皇后冷笑:“她怎么不敢?皇上宠着她,太后护着她,你说她有什么不敢的!你这儿明着来,她那儿却是暗着去,你不吃亏谁吃亏!”陆昭仪几欲咬碎了银牙,却也知道表姐说的话大有道理,只是嘴上仍不肯服输,道:“难不成叫我跟她赔不是么!”皇后道:“我不指望你给她赔不是,以后只给我少惹事就好了!”陆昭仪有气没处去,不好说孙嫔,便说起了林婕妤:“既病着就好好将养着,偏往皇上跟前凑,也不怕过了病气给皇上!”虽说皇上这个月没去启祥宫过夜,可白天也没少见面,要么是去她宫里坐一会儿,要么便招她到御前去。皇后跟皇帝夫妻多年,有时却看不懂他,但经了丽珠被赐药一事她总算明白,睿琛是对林清浅真的上了心!如今这般,不过是怕后宫侧目,可自己又舍不得她罢了!这样的话,怎好告诉丽珠,只道:“也是因她失了孩子的缘故,况且又是周太后的人,皇上对生母如何,你是知道的,爱屋及乌罢了。”陆昭仪也点头道:“表姐的话也是,说来也奇怪,周太后向来对孙太后恭顺的很,可不知怎么……前儿我听说,尚服局的人送的衣裳,先给了清宁宫才去仁寿宫的,孙太后为此要发落尚服局的人,却被周太后保下了。如今,六局的人有一半以周太后为先呢!”周太后牵制孙太后,再用孙嫔牵制丽珠……皇后心底五味杂陈,唇边泛起凄楚的苦笑。陆昭仪看了看她,说:“以后表姐可难做了。”皇后瞪她一眼:“只要你以后少惹事,我便烧高香了!”到底不敢放心,叫半夏将陆昭仪身边的宫人全都敲打一遍,若再放任昭仪行事,打死也不为过!午后,裴绍奉旨入宫见驾,一身深青暗花罗缎斗牛纹方补单袍,大步走上御阶廊下,曹斌见了,忙对里面朗声道:“启禀皇上,裴大人到。”裴绍这才进去,站在正中行过礼。睿琛开门见山的说道:“靖海侯不日进京,此次他与张承亮抗倭有功,朕可得好好想想要赏他些什么了。”裴绍笑道:“赏他什么,自然由皇上说了算。”睿琛却皱起了眉头,道:“金银珠宝,良田宅邸,这都不在话下。可是前儿靖海侯夫人给太后写信,话里话外都是想给她的嫡女求个恩赏。”裴绍想了想,方想起往事,问道:“可是靖海侯夫人梦翡而生的那位嫡女?闺名唤作赤羽的?”睿琛道:“我可不知她闺名叫什么,不过,靖海侯夫人只有这一个嫡女。”裴绍讪讪笑道:“微臣也是听黎川提起过而已。”顿了顿,脸色一变,揣测道:“靖海侯不会是想把女儿送进宫来吧?”睿琛冷哼一声,想起前儿周太后的话:“靖海侯的嫡女已经十五岁,公侯家的女儿哪个不是十二三岁就开始议亲定亲,偏他们家不急。这会子因着靖海侯的功劳,大喇喇说什么求个恩赏,不是盯着皇贵妃的位子,又是什么?”连裴绍也看出靖海侯家的心思了,看来周太后的担心不无道理。心下愈发恼怒,皇贵妃的位子?若是皇后能一直母仪天下,那位子便是留给清浅的,旁人休想觊觎!裴绍也皱起眉头,靖海侯家的嫡女,若是进宫,不是皇贵妃,便是贵妃了。殿中一时陷入沉寂,忽听东次间传来几声低低的咳嗽。裴绍一怔,看向次间门里,那几声分明是女子的声音,好似极度隐忍还是没忍住才咳了出来。睿琛却撇开裴绍走了进去,裴绍大为讶然,不一会儿就听到他说:“怎么开了窗户,虽说天气暖和,可你身子弱,经不得风吹。”裴绍心下大惊,这后宫能让他这么说话的,只有那一个。可这毕竟是议事的地方,方才说的也都是朝堂上的事。再没想到,皇上能让她在这里。清浅见睿琛放下窗户,用帕子掩住口鼻,不好意思的说道:“我真是没用,才开了窗户一会儿,就咳嗽了——只是觉得有些气闷。”睿琛扶着她坐下,柔声道:“可是乏了?要不你去稍间歪一会儿,等会儿我再来陪你。”清浅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这儿候着,”睿琛略一沉吟,便对外道:“裴绍,你先回吧!”清浅忙要说什么,就听外头裴绍道:“微臣告退。”听得他脚步声出去了,清浅低下头愧道:“都是我不好,耽误了皇上的正事。”睿琛笑道:“该说的都说了,其余也没什么事。”瞧着她清瘦的面容,眉尖微蹙,似是懊悔。心中不禁更加怜惜,揽她入怀,道:“再要紧也比不得你,太医给你开的药,你可都吃了?”这次有孕却不知道,皆是因为她月事不准的缘故,因此睿琛特地叫了太医院的院判给她诊过脉,开了药,都是益气补血,调经养身的。他不去她宫里过夜,也是她正吃着药的缘故。清浅点头道:“一日两次,哪敢忘了,只是那药说是要吃个一二年才得好。”睿琛笑道:“左右咱们以后的日子长着,一二年也等得。”清浅不由红了脸,睿琛在她额上落下亲亲一吻,道:“你如今旁的都不要想,只记着把身子养好了才是正经。”清浅应了一声,睿琛搂着她出了会儿神,似是想到了什么,道:“你来给我研墨,我写封信。”第二日,裴绍又入宫面圣,进门的时候,轻瞥了一眼东次间,不知这会儿可有人在里面。睿琛照样给他赐了座,问:“靖海侯的事,你可有对策?”裴绍道:“回皇上的话,靖海侯之女进宫只怕不妥,倒不如在宗亲里挑个年纪相仿的,由皇上赐婚便是。”睿琛微微一笑,道:“你到和朕想到一块儿去了。昨日我已给德王发了上谕,让沐英进京。”裴绍一愣,忙问:“皇上想让沐英娶靖海侯的嫡女?”睿琛笑道:“你觉得不妥?”裴绍自然道:“一个待娶,一个待嫁,倒也没什么不妥的。只是不知靖海侯嫡女是个什么性情的,沐英那性子……”睿琛摆了摆手,笑道:“这事便交给黎川,让她去结交一番。若靖海侯嫡女实在不堪,我哪里就会委屈了沐英。”裴绍忙应下,不知不觉又看一眼东次间,里面静悄悄的,仿佛并无人在内。若沐英真能有个好姻缘,于谁都是有益无害的。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额家春哥埋的三颗地雷,虽然额不知道那是用来干嘛的,但素别人家被炸了都很开森的样纸,于是额也很开森。有春哥一路陪伴,必定会随时随地满血复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