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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一整日都天气闷热,傍晚时分,紫禁城上空笼罩着一片乌云,远处不时传来几声滚雷,似乎再过不久便有大雨侵袭。清浅只穿一身藕荷色罗衫,解了颈上的两粒纽扣,露出纤细修长的颈子。脸上不施粉黛,头上也只绾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斜倚在临窗的大炕上,一手就着炕几支着下颚,一手拿着纨扇缓缓的给自己扇风。罗衫的大袖往下滑了一段,便露出雪白莹润的一截琼脂玉臂来。敏华端着个缠枝莲纹盖碗进来,放到炕几上,道:“你要的甜瓜冰碗子,快吃吧!”清浅看着碗里去了籽儿的红瓤西瓜,切成薄片的香梨和哈密贡来的甜瓜浸渍在如冰似玉的一汪水里,不由瞠目,又用手试了试温度,失笑道:“这哪里是冰碗,怎么一点子冰也没有?”敏华瞪她一眼,道:“还说呢!昨儿个我做了冰碗给你,恰逢皇上来了,看见你吃冰的,狠骂了我一顿!要不是还用得着我伺候你,早把我发配到浣衣局了!”清浅一怔:“我怎么不知道?”敏华故意叹了口气,说:“皇上哪儿能当着你的面发作我呀!不怕你跟他甩脸子!”说完,自己却禁不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清浅也笑道:“你又胡说,我哪敢跟他甩脸子!”敏华比着她脸上羞道:“还说不敢,就我来你这儿瞧见过两回了都!”清浅说不过她,拿了汤匙吃甜瓜,半晌才回过头道:“赶明儿等你出宫,让你嫁了人,我倒要看看你会不会跟人甩脸子!”敏华敛了笑,拿起她放在一边的纨扇给她扇风,叹道:“既入了宫,就不必再想着出去,遇大赦,谈何容易?”说得清浅也恍惚起来,忙换了话题,道:“听说,顺妃被押往冷宫的路上形同疯妇,破口大骂康妃,险些挣月兑跑了。入了冷宫也不安生,时时想着逃跑,看守冷宫的几个老宫女有一个被她打伤了呢!”清浅淡淡道:“她素来是不肯受半点委屈的,进了宫,性子要强可真不是什么好事。”顿了顿,又道:“只可怜了皇后被她连累。”敏华也道:“可不是么!皇后自顺妃入了冷宫,就病得躺下了,已有两三日了呢!”见清浅怔怔的出神,忙问:“你这是怎么了?顺妃已入冷宫,难道还能重见天日?不管她是真的凶手还是被人冤枉,于咱们都有益无害。”清浅蹙了蹙眉尖,望着她说:“你不觉得,这事了得太快了吗?前前后后,只花了两三日功夫。纵然宫正司的刑罚再可怖,康妃手段再高明,如此拉下顺妃……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敏华便问:“哪里不对剑?”清浅摇了摇头:“我也说不上来。”敏华笑话说:“我瞧你呀,就是杞人忧天!”清浅不同她玩笑,正色道:“此事必有后续,咱们且等着瞧!只是不知这回会攀扯上谁。”敏华不以为然:“攀扯上谁都不要紧,只要别扯上咱们启祥宫,如若不然,皇上不揭了她的皮!”清浅忍俊不禁,道:“你这狐假虎威姿态,倒是有模有样的!”敏华也有些不好意思,等她吃好冰碗收了去,清浅对她说:“这冰碗一点也不解暑,你让之树烧些热水来,我要沐浴。”靠在浴桶边缘闭上眼,清浅又想起了僖嫔小产一事。僖嫔小产,若真是顺妃做得便罢,若不是……顺妃被打入冷宫,皇后病倒,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康妃!可是康妃……那日瞧她的样子,倒似真的一无所知。清浅并不敢确定,许是人家戏演得太好,骗过了所有人;又许是康妃的确无辜,真正的幕后之人是——孙太后!她忽然觉出不对,猛地睁开眼,一只手从她肩上滑到胸前,她吓得躲到另一边,这才看到睿琛似笑非笑的站着。清浅羞红了脸,用手抱着肩膀,怒道:“你要做什么!”睿琛笑着反问一句:“我要做什么?”清浅才觉出自己语气太过不敬,红着脸小声说:“你快出去,我要洗澡。”睿琛却笑道:“我来帮你洗。”说时,已挽起了袖子。“你……”清浅又羞又气,“你出去!”睿琛见她真的恼了,便不再逗她,笑道:“好好好,我先出去等你,你可别太久,我可是赶在下雨前来同你一起听雨的。”待他出去了,清浅才把手放下来,可是想来又觉好笑,自己身上哪一处他没见过?只是他也实在可恶,竟这样来吓唬她!睿琛在外喝了一盏茶,清浅才披着宽大的寝衣慢腾腾的走了出来,手中拿着纨扇,粉面半遮只露出一双盈盈妙目,似嗔非嗔的瞪了睿琛一眼。睿琛只觉心跳得厉害,轻咳一声,对她伸出手:“过来。”清浅坐到他身旁,听得雷声渐渐逼近,轻轻摇着扇子,看一眼外面沉沉的天色,说:“今儿实在闷得慌,下了雨只怕更热,再过些日子皇上答应了带我去南台岛的。”睿琛扫一眼伺候的宫人,宫人们早心领神会的退到了门外,他便搂住她的腰,笑道:“我还诓你不成?既然说了,自是要带你去的。”清浅笑道:“皇后病着,倒也罢了,只是康妃此次也算有功,皇上就不打算带她去?”睿琛道:“咱们说着话,提她做什么?”捏一捏她腰间的软肉,又道:“我不是答应了只带你一人去么?君无戏言。”清浅疑惑的望着他,他笑道:“你也知道皇后病了,六宫宫务自然要交给旁人来理事,我瞧康妃做事很有条理,已有意赐她襄理六宫之权。”清浅心中一动,看来此次康妃果真是最大的赢家,连襄理六宫之权都拿到手了!想到一事,便对睿琛说:“顺妃入了冷宫,皇后又病着,恐怕无暇照顾两位公主。我想,倒不如让二公主重新回到庄妃的身边,毕竟人家才是正经的亲生母女。”睿琛斜睨她一眼,问道:“庄妃来找过你了?”清浅掩唇笑道:“皇上耳目清明,庄妃已许久不曾来过了。”睿琛端详了她好一会儿,才道:“朕自然不忍她们母女分离。”“臣妾先替庄妃谢过皇上了。”清浅客气的说道。睿琛极不喜欢她如此说话的语气腔调,手抚着她的腰肢,又起了戏弄之心。低头吻上她的耳垂,轻声问道:“你既然替她谢了,那要如何谢我才算?”屋里本就闷热,他凑得近,呼出的热气全喷在她脸上,惹得她身上也热起来。推开他站起身,走开两步,故作镇静的说:“臣妾命人准备一桌丰盛的晚膳,以此来酬谢皇上。”睿琛见她满脸通红却又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笑得绝倒在炕上。次日,睿琛发了两道诏令,一是赐康妃襄理六宫之权力,二是将二公主重新送回庄妃身边抚养。康、庄二妃大喜过望,诸妃嫔纷纷前往祝贺,而皇后也因此病得更重了。庄妃见到清浅,趁着四下无人跟她道谢,清浅笑道:“娘娘谢错了人,该谢康妃才是。”庄妃笑道:“康妃是揪出了顺妃不错,可是人家现在风光无限,未必就能想到我的女儿。倒是和嫔妹妹你,皇上昨儿可是在你宫里过夜的。如今我已得偿所愿,妹妹想要的,可需姐姐帮忙?”原来她还记得当初合作时的诺言,可惜……清浅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后宫的事我已不想再理会。”庄妃一怔,随即明白过来,点头笑道:“你如今有了皇上的宠爱,顺妃也已被打入冷宫,你确实不需要什么了。”当真什么都不需要了吗?清浅苦笑,她只怕树欲静而风不止,何况,还有康妃和僖嫔呢!庄妃看着清浅,意有所指的笑着说道:“我听说,有人买通了冷宫那里的人,顺妃的日子过得比寻常冷宫疯妇还不如!”清浅微微蹙眉,盯着庄妃的眼睛:“娘娘以为是我所为吗?”庄妃笑了笑,道:“她屡屡害你,你小惩大诫倒也不算什么。”清浅冷笑一声,道:“照我说,顺妃于娘娘有夺子之恨,难道就不会是娘娘你所为吗?”庄妃的脸憋得通红,忙道歉说:“是我糊涂了,不该疑心你。”清浅转身就走,心下十分狐疑,她算了康妃,算了孙太后,却唯独忘了置身事外的庄妃!庄妃因皇后的关系与顺妃走得也算近,又打着看望二公主的旗号时常出入永和宫,想要收买顺妃的贴身宫女,似乎她的可能性更大些!想起昨日,自己真是多此一举!又过了几日,敏华已开始着手收拾清浅要带去南台岛的衣物家什,之桃和之树也兴冲冲的帮忙,之桃叽叽喳喳的说起南台岛的风光。敏华笑道:“那我可算是有福气了,若是一辈子呆在宫正司,是绝没机会去南台岛的。”这下子,之桃说得更欢快了。清浅听到之桃的滔滔不语,取笑道:“你才去了几次,就说得这么头头是道?要是哪里说错了,岂不闹了笑话?”之桃讪讪红了脸,冲敏华吐了吐舌头,敏华一笑而过。可谁知,诚如清浅所料,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御驾准备前往南台岛的前一天,皇后忽然去乾清宫见睿琛,声称已找到证据证明僖嫔小产一事与顺妃无关,顺妃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