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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黄昏,白日渐长,太阳仍未西沉,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俯瞰整个沉寂肃穆的紫禁城。内三宫的坤宁宫因皇后凤体违和而安静了数日,却在这一刻热闹非凡,后宫嫔以上者除月子里的僖嫔,其余皆齐聚在此。睿琛面色阴郁,微低着头坐在主位上,皇后在侧,略下一等。其余妃嫔皆位列两旁,依次落座。清浅眼光略略扫过众人,见众人面上都揣着小心翼翼的神色,眼中却带着好奇。清浅又看向皇后,她手中拿着大把卷宗,显然是有备而来。半晌,睿琛抬头,冷冷看一眼众人,对皇后道:“人既已齐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皇后起身,道声“是”,随即走到正中,对睿琛跪下,说:“请皇上明鉴,顺妃谋害龙嗣一事另有隐情,还望皇上还顺妃一个公道。”睿琛点头,皇后便呈上手中的卷宗,禀道:“臣妾深知顺妃的个性,虽鲁莽冲动,却也不敢真对龙嗣下毒手,因此臣妾这几日虽病着,却也不敢放下对此事的追查。皇上请看,这是臣妾审理芍药所得的供状,芍药言辞与之前有异,声称并非顺妃指使,而是康妃,并叫她事后诬陷顺妃所为!”她话音未落,众人面上都显出惊疑之色,康妃尤甚,却紧紧攥住掌心,双拳隐在袖中,冷冷看着皇后。睿琛略看了看供状,又看向康妃,随后对皇后说道:“芍药翻供,不可尽信。”康妃心中一暖,知道此时睿琛心里还是信着她的,神色稍稍松懈下来。皇后似乎料到睿琛会如此一说,当即道:“皇上请往下看,芍药还供出她是收了康妃三千两银子,并许以她哥哥狱吏之位,她才听信了康妃妖言!臣妾怕打草惊蛇,已请辅国公帮忙看住芍药家人,只要皇上下令,那三千两脏银必能缴获!”清浅忍不住看了皇后一眼,没想到她可真是豁出去了,本是内宫之事,竟让辅国公府牵涉在内,也不怕皇上怪罪!睿琛果然皱眉,不满的看着皇后,皇后先一步说道:“事关重大,皇上若要怪罪,也请查明事情真相,臣妾愿承受一切罪责。”睿琛沉吟片刻,便道:“戴贵,带人前去芍药家中,找出脏银,及核实她哥哥一事。”他这这样说,康妃忽觉心口刺痛,哀怨的看着他,好似他的不信任,刺伤了她。可是她也知道,帝王多疑,皇后的话又说到那份儿上,不得不行!戴贵领命而去,皇后长舒一口气,深深叩首:“多谢皇上!”又道:“当时有人在僖嫔食物中发现三棱,臣妾便觉奇怪,三棱主治气血凝滞、心月复疼痛、闭经等症状。臣妾遍查宫中诸人,并无此病患,而僖嫔所食三棱则来自御药房!”说着对半夏一扬下巴:“把吴有德带上来!”便有人窃窃私语:“吴有德是谁?”坐在清浅上首的丽嫔嘀咕道:“瞧皇后精神百倍的样子,可不像有病的!莫非这些日子皇后装病,就是为了追查此事?”清浅也是如此所想,不过这丽嫔虽经禁足,怎么这“心直口快”的脾气一点也没改呢?她微微一笑,只当是在看戏,缓缓摇着手中的纨扇,又在心底哀叹:本预备着明儿去南台岛的,这样一闹,只怕去不成了,真是可惜。不多时,半夏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押着一名同是太监的人进来。皇后指着这人道:“皇上,这便是吴有德,是御药房的内监。吴有德,圣上跟前,你还不肯招供么!”那吴有德吓得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皇后见他不成器的样子,立即喝道:“还不快从实招来!”吴有德本欲爬起来,这么一吓,立时又瘫软下去。清浅到很少见过皇后如此疾言厉色的样子,稍稍一怔,就听睿琛皱眉说道:“你若知道什么,就说出来。”不像皇后那般恫吓,却自带王者威严。吴有德战战兢兢的跪着,结结巴巴的说:“奴婢……奴婢都招了……那、那三棱是奴婢从御药房偷的。是康妃……康妃娘娘给了奴婢一百两,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康妃又惊又怒,再也克制不住站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满口胡言,本宫从未见过你,何来给你银子一说!”吴有德瑟缩了一下,求救似的看着皇后,皇后挺直腰板儿,道:“你怕什么?皇上在此,定会给你主持公道!”康妃还欲再辩,睿琛不耐道:“康妃,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别跟一个奴婢置气,失了身份。”又示意吴有德:“你继续说。”吴有德便道:“奴婢不知康妃娘娘要三棱做什么,只贪图那一百两银子……若是皇上不信,可前去奴婢的住处,奴婢用了二十两,还有八十两藏在床底下!”想了想又高声道:“那装银子的荷包,奴婢看着精细,遂也留着!”睿琛面上已显倦容,揉了揉眉心,一颔首,立时有人前往吴有德的住处翻查。此时日渐西沉,殿中昏暗起来,皇后便命掌灯。宫女掌灯过后,殿中又亮如白昼,却有妃嫔用纨扇遮住脸,偷偷打了个呵欠。敏华站在清浅身后,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搜查吴有德住处之人已回来,呈上绣工精致的荷包和里面的八十两银子,都确如吴有德所说,一分不多,一分不少。皇后亲自细细看过荷包,然后才呈给睿琛,道:“请皇上明鉴,这荷包的质地看似是杭州织造进贡之物,臣妾惯用的是江宁织造的云锦,便把杭州织造贡来的缎子送给了康妃与和嫔。”清浅听到提起自己,缓缓看一眼皇后,又看向睿琛。睿琛接过荷包,里里外外的翻检着。忽然,他手指一顿,眉头深深皱起来。众人俱都屏气凝神,深知皇上定是发现了什么。只见睿琛缓步走下御座,到了康妃跟前,冷冷盯着康妃,将荷包摔在她怀中,森然道:“你自己看!”康妃大惊失色,忙捡起荷包来看,顿时脸如纸白。这荷包内壁的小角落里,绣了个“坤”字。寻常六宫宫妃及宫人所绣物品,不便绣上女子闺名,但为防混淆,便都绣上各自宫殿之名。后宫中带“坤”字的一是皇后的坤宁宫,另一个则是康妃的翊坤宫。心念电转,康妃立即换上一副怒容,指着皇后道:“皇后陷害于我!”不等皇后反应过来,康妃冷笑道:“这样贵重的锦缎臣妾所得不过两匹,怎舍得用来做一个送人的荷包呢?倒是皇后你,云锦用来做衣裳,这缎子便用来做荷包赏人!”又对睿琛哭诉:“皇上,这‘坤’字有可能是翊坤宫,但也有可能是坤宁宫啊!”众妃嫔都目瞪口呆,有人甚至惊得“啊”了一声。皇后气极,怒道:“本宫何必诬陷于你!”康妃昂首看着皇后,道:“因为你要救你表妹顺妃!”说着又是冷冷一笑,道:“娘娘这几日不是病着吗?既然病着不好好将养,也不知从哪里搜罗来这些害人的东西!既有力气设下圈套,想必这病也不严重,不如请太医来瞧瞧,看你是真病还是处心积虑装病诬陷我!”“你……”皇后脸色青白,竟似说不出话来。康妃愈发得意,又道:“娘娘有个好娘家辅国公府,事事都愿为娘娘担待,银钱往来,自是容易。我不过是一届庶女,所用无非来自皇上赏赐和每月月例。试问,我要如何才能凑足那三千两来?倒是皇后你,轻而易举!”皇后怒极,身形不稳摇摇欲坠,半夏忙上前扶住,垂泪道:“皇后娘娘本就病着,可却不愿顺妃含冤莫白,更有人买通冷宫的宫女太监,把顺妃欺凌的……短短几日,都快不成人形了。皇后娘娘心下焦灼,只得拜托辅国公府,还请皇上念在娘娘救妹心切的份儿上,不要怪罪娘娘。”皇后也对着睿琛跪下,喘着气说:“皇上,臣妾与您夫妻多年,从未有过妒忌僭越言行,此次实是万般无奈之下才……”她掩着口鼻咳嗽起来,众人见一国之母样子十分可怜,庄妃也求情说:“皇后娘娘宅心仁厚,不会陷害康妃的。”康妃也跪下哭着赌咒说:“臣妾对天发誓,绝没有谋害僖嫔的龙嗣!这叫吴有德的太监,臣妾之前也绝没有见过!”皇后与康妃都各执一词,睿琛的眉间皱成个“川”字,看了一眼那个荷包,沉声道:“既不可以‘坤’字便指向坤宁宫,也不可指向翊坤宫。这太监所言,也不可尽信。你们都回去坐着,等戴贵回来。”只是戴贵要出宫去,又要去芍药家盘查,一来一回可得费些功夫。清浅微微皱起眉,换了个坐姿。睿琛见了,道:“你身子一向不好,这事也累不及你,你先回去歇着吧!”清浅起身含笑施礼,道:“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敏华忙扶着她告退,出了坤宁宫,清浅就揉着太阳略带抱怨的说:“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会子才两个,就闹得我头都疼了。”敏华道:“我回去让人准备热水沐浴,用香精给你揉一揉就好了。亏得皇上放你出来了,我许是在宫正司久了,如今再听到这些,只觉腻烦。”清浅一笑,又叮嘱说:“也不知今晚能不能了结此事,你让人盯着这里,虽说事不关己,却也要防着牵扯到咱们身上。”敏华自会安排好一切,清浅回去便睡了,坤宁宫的众妃眼神乱飞,个个坐得笔直,生怕被皇上打发走看不到好戏结果。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中午出去摔了一跤,结果被鉴定为烫伤……玩笑,不过是中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