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玉真圣尼
就在伏吟风取舍难决之际,也蛮失声惊叫。众人定目一望,原来是他们后面窜上两人,出手如疾。远远瞧去,那是名独臂老尼,弹指间一勾一带,已拿住也蛮的肩膀要穴。这一变局来得极快,也蛮只叫了声便整条臂都麻痛,捏拳的力气亦不够。
另一人同是穿着玄服,只是颜sè灰点,花白的长丝不束不扎。她以救人为主,跃出时发了两粒石子,击的正是持刀架在李、门二女脖子处的两名士兵的腕肘上,劲力厚足,直打得他们连身子都有向前侧推,再跟着纵到,双手齐伸分抓两卒的后心,五指扣紧,朝后一抛。那两卒当下委缩在地。老尼提起也蛮运上衡山派“踏云飞”的步法往伏吟风这边跃来。老妇慢了些,挟了李、门跟着落脚。群雄欢呼,就好像到幽冥地府走一圈又回来,捉住敌方头目,再不怕他们放箭。伏吟风和李应书相扑抱实,欣愉若狂,无以言喻。门剑语微感心酸,勉强挤笑,走近若玄与师姐妹,互诉离别情由。
箫星竹惊喜犹胜众人,那老尼就是其恩师玉真圣尼,在天主岛时,亲见她才人家已归尘土,怎么又活转了?许多人只闻其名,未谋其面,但见她刚才身手敏捷,提着一个还疾走如飞,修为之高与伏吟风有得一比,无不敬佩诚服。箫星竹奔来跪拜,激动莫名:“师父,你````你不是``````”她本要说“你老人家不是仙去了么?”但玉真好好的站在此,这句实是废话。箫星竹携真锋破胡重返中土,轰动整个武林,“凤仙子”便在旦夕间名扬天下,她的师父玉真圣尼亦为江湖上的人熟知,她这么一叫,“老尼”的身分就不揭而破。
群豪又是一阵sāo动,崇仰之sè递增,只见玉真着宽大玄袍,眼眸炯炯有神,相容几分慈蔼,几分庄肃,年龄在七十左右间。她点了也蛮的定身穴,搁在旁边,托箫星竹起来,说道:“为师好着呢,有空再与你详明。”司徒仁一凛,那玉真圣尼不是别人,竟是几十年不见的师姐顾芷杨楣和曾经共枕的林素英。衡山派“一剑双刀”,“一剑”指顾芷杨,双刀指残刀、赤刀。司徒仁闷哼一下,师姐助敌月兑困,同门之谊就此了尽。右手上的药罐了还在,使力一捏,碎成几块,留了片花生米一般大的,余其倒落地下。两指紧扣,弹shè出去,他用瓷砾作器,不打伏吟风,不打玉真,目标竟是打自己人。也蛮应声而倒,着地气断,后脑勺穿了个窟窿,血已流到后颈。
众人均“啊”反应,场上人杂声沸,谁都没觉察是哪个暗中偷袭。司徒仁喊道:“逆贼杀害也蛮大将军,给我放箭!”他连皇后都杀,一员朝将算得什么,且做得神鬼不测。
元兵隔在十丈外,更不知实情,见头儿确是在这群反贼中倒下,只道就是遭了乱党的毒手。初时念着主帅交在敌手,投鼠忌器,这下少了顾虑,忙引弓发矢。
李应书已安全,伏吟风再无忌讳,抢前几步,先爆发“龙啸功”,他听司徒仁说话登时醒然,我方之人须拿也蛮作胁才能保命,就是与也蛮有天大的仇恨盖不会做这种等于自杀的举为。也蛮死了,司徒仁最得益,定是他暗器杀人的了。
声速极是快,这边开口,那边既至。音波形圈,一个个往前送,越远越大。阵阵亢龙声咆哮,直震得大地摇摆,隐隐瞧见荡起的枯草尘屑集成一条状如传说中的龙,在空中来回盘蜿。士兵弓都挽不稳,人墙倒下,跌在地上打滚,表情堪比千刀万剐。群雄虽身在伏吟风背后,杀伤力不高,却也紧捂耳朵,头晕yù呕。
伏吟风收功撤气,出没的龙影也消迹。元兵狼狈万状,一阙不振,连滚带爬在散开。司徒仁等人有逃意,玉真喝道:“站住!”各人挺着自家器械,迅速成半圆之势把正品堂诸将围在中心,怒目瞪视,似要喷出火来,恨不得生吞活啃的神sè。
司徒仁心下慌了,他们群起攻之,有宝刀也撑不了多久,逼得急,就同归于尽。表面却镇定如常,说道:“师姐,我们衡山派宗规,首戒同门相残,你倒忘得干净。”不知情的人皆“哦?”了下,玉真原是出身衡山派,其实她刚才使脚法“踏云飞”的时候,就说明与衡山派大有关联,不过那会生死系于一线,谁都没注意看。伏吟风戈指司徒仁道:“勿须劳圣尼仙驾,我伏吟风一样取你狗命。”他有天下神兵,我有绝世利剑,武功本就较司徒仁略高,再则他有伤在身,胜负一说,显而易见。玉真道:“你不配叫我师姐。衡山派傲立武林数百载,竟然出了个人唾神憎的败类。”大袖一挥,接着道:“就让这一切结束吧。”司徒仁咬牙切齿:“是你们自找的。”一言甫毕,“轰隆”巨响,山涯震荡几下。参合子大笑道:“这里方圆里内已埋了弹药,足以送在场的人上路。刚才那一爆不过牛刀小试,更jīng彩的在后头。”一些怕死者就想立既逃离现场。百眉娘叫道:“都不许动,哪个不要的命便走吧。”陆顶峰马上决断:“诸位莫惊忙,看好他们,一个也不让跑了。”群雄恍然,他们出不来定不会引爆炸弹,那样全得丧生。
此乃司徒仁最后一着棋,本想前计失败后逃到安全区域再点燃导线的,怎料得到现在无法月兑身,这一着只好用来救命了:“我了解,其实大家都不想死,耗着也不是办法,不如大伙一起出去,相安无事。”林素英摇头叹息,愁苦满频。玉真道:“你自行了断吧。”司徒仁哈哈大笑:“我死了你们能活吗?”忽尔脸罩yīn云,他面朝来路那边的,正瞧见衡山派现任掌门段忠田领着几十名弟子走来,每人手里一扎导火索,安排点引炸药的几人也被押着。
玉真一踏足中土,就听到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屠龙大会,经过探察方知其中yīn谋。找了昔rì好友——深居简出的林素英商量这事。林素英早就想拟法制止司徒仁,苦于武功不jīng,没能力,有修为臻化的玉真相帮,她欣然答应。两人回衡山派寿岳宫筹策,重阳这rì便来闹得司徒仁措手不及。玉真道:“你自行了断吧。”是看他有无悔意,要是他肯自刎的话,必有改过之念,就伸手阻挠,废其武功,留其一命。但司徒仁魔障熏心,神智浑浊,撞了南墙亦不回头。段忠田等越众而来,得到玉真前,鞠躬辑礼:“参见祖师婆婆,遵照你老人家的吩咐,弟子带人已将埋在附近的弹药引线尽数抽扒掉。”把引线抛在地,指着押来的几人续道:“他们七个就是负责烧火的,请祖师婆婆发落。”言毕,退一边站好,押住俘虏的弟子将那七人按跪地上,靠边待令。
所有计策全数化作乌有,竹篮打水一场空,正品堂诸人傻了眼。教最亲最爱的人摧坏计谋,司徒仁甚是难受:“素英,你`````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了什么?”林素英忍下快夺眶而出的泪,说道:“仁哥,不是我非要拌你后腿,只是你犯恶大多大多,天地难容,这儿可是上千条人命。你我夫妻一场,我不能看着你一步步走向万丈深渊。”
这下又出人预料,老妇竟是司徒仁的妻子。义帮众员也解开了从中笑被他擒而不杀的疑团。
恶运再次降临在这个二十露头的姑娘身上,韦洛深深抽了口气,似要喷出火来。她狠狠抹拭泪迹,心中就“报仇”两个字,捡起一柄长剑,冲来便朝司徒仁捅去,愤嚎:“狗贼,拿命来!”伏吟风知道她愤怒到了极端,但凭她之能,只会让对方拿来作人质,再反客为主的话,就难惩治得这帮魔头了,叫声“洛妹”硬扯了回来。韦洛撞入伏吟风的怀里,哇、哇痛泣,那模样要多凄惨就有凄惨,诸人动之以情,均忍不住湿了眼眶。玉真问道:“小妹妹,怎么?”向司徒仁瞥了下又道:“这老贼欺负你?”她和林素英在韦氏夫妇死后才临场的,于前面发生的事不甚清楚。韦洛扭转面,拉去人皮面具。玉真曾叱咤江湖,见过无数大风大浪,看了这张脸也sè变,其余人等无不耸容,只听她掩泪说道:“圣尼神通广大,你要替小女做主呀。司徒狗贼害了我还不够,又害死我爹娘。”说到最后句,面朝右首角落,那里两件尸体捱在一起,正是韦冷香、林池菊,韦金通仿佛一个活死人,守着他们的灵枢。玉真相了眼过来,当真是无言话悲凉,劝慰道:“老尼此番中原就是为平寇而来,小妹妹你放心,老尼管定这事了。倒是你要坚强地活下去,知得么?”
林素英好生抱疚,旧夫造恶已深,怕揭东海之波,流恶难去,尽南山之竹,书罪无穷。在玉真说话间,她眺目望去,看不清被杀两人的样子,但那韦金通却识得,是女儿婆家的公公。当下心头浮动,惴惴不安,行上几步,觉得死者中那少妇人眼熟,撤腿奔近一看,霎时如天雷劈顶,三魂七魄月兑体,不是闺女林池菊又是谁?她纵声呜呼,扑在尸身上:“池菊!池菊!天哪,我女儿怎么了?造孽呀。哇``````”听他口称死者林池菊为女儿,那司徒仁不就林池菊的父亲了么,他们关系大复杂,无人不愕然。
早在后生时,司徒仁就是武林中的成名侠士,仗义江湖缘识林素英,两人很快坠爱河,你情我笃,便顺理成章,缔结了连理。不久,司徒仁误入歧路,愈演愈列。百般劝阻无效,已身有六甲的林素英选择离开,滴女啼叫人间,遂托农家抚养,隔三差五探之。长成,许于韦门才俊冷香,忽忽二十余度chūn来秋往,其外孙女韦洛玉立。林素英出走时,司徒仁承衡山掌派,修身为道。居数载,残刀得悉他不务正途,以武夺寿岳宫之位。司徒仁不敌,夹尾而去,即还俗,从此恨,rìrì勤苦练兵,以图雪耻。觅得旧眷所处,偶然叙情,耦断丝连。林素英恐他声名狼籍,累及亲女,是以从不使他相认.故司徒仁只知有一千金,却未照面.
这时林素英一说出,司徒仁如入冰窟,他虽行恶屡屡,但非六亲不认,对妻室和没见过的女儿犹是溺爱。是天愚世人,还是他应有的报数?宝刀“咚”地落地,千算万算,竟将唯一的女儿亲手送到鬼门关,司徒仁苦笑,老泪交纵。林素英冲上去,揪住他衣襟使劲摇:“你好狠心!你好的狠心!我们就这么个闺女,就这么个闺女也让你给害了。”手不知何此模出一柄匕首,往前一推,直插进他的月复部。
司徒仁心绪麻乱,猝不及防,肚间疼作,伧退一步,抱着血涌处,伤口痛心更痛:“素英,你``````你杀我。”林素英心想他yīn谋败裂,群雄联合之下绝无生天,与其是死,不如死在自己刀下,再则女儿不幸,已万念俱灰,说道:“这刀是为死去的女儿刺的,你没尽一分做父亲的责任,到头来还亲手毁了她。”抽了口气接着道:“仁哥,我有个好法子,可阻你为恶,我们也能永远在一起,杀了你后我就自尽。你罪业极重粉身难赎其咎,我怕你死了,他们连你的尸体都不放过,你我就跳到山涯下面去便没人能分开得了。”俯身拾宝刀,又道:“你喜欢破胡刀,一生都有想拥有,我就跟它陪着你。”说着,疾上前拦腰挟住他,足下一点,斜空跃上。玉真不让她干这样的傻事,纵来扑救。林素英去意已坚,挥刀回砍,但无意伤人,只击在玉真前端,教她来不得,以示必死的决心。那道风刃袭到,“嘭!”地一响,沙扬尘飞。玉真委得后撤避开,这么一避,林素英和司徒仁便跃进到断涯上空,一纵之势一尽就直直下坠。众人虽恼司徒仁,但见此情此景,怜悯由生,默言垂首。
涯下苍霁锁谷,目不及底,就像一口巨大深碗,就是活人在里内亦无法越出,破胡刀等于是葬送了。东华子觉得忒也没趣,招下手道:“回珏皇顶。”四名轿夫蹲落准备起挑。若玄叫道:“慢着!你的好徒弟捉了老身的弟子给正品堂,不交待清楚就想走了么?”门剑语月兑身后已与师父道明缘由。东华子稍微侧脸瞥去,说道:“可有此事?”乾坤三宝就站于旁,北官傲rì和婵娟子怔忡不安。冯孝贤无知少女,有话实说:“师兄师姐是为救我才抓人家的,师父你罚我得了。”玉真道:“东华子,你们平时作威作福也就罢了,胆敢还勾结朝廷为非行歹。”正品堂诸人心知今rì难以逃身,倘是乾坤派也跟他们打起来,逃命的机会就大得多。百媚娘意识一动,顺水推舟:“东华子掌门真是对不住,我们全盘计划失利,把你也拉下水了。”她口讲歉词,却一语双关,教人一听就知这是乾坤派与元室有勾当。果然群雄气火攀升,或骂或怨。东华子无以辩白,猛地抛出一把“追命钉”,这一把暗器足有百几眼,喂了剧毒,如满天雨花般shè来。众相俱骇,急护门面,挥戟打落,手上没家伙的就以袖拂御。修为差的有十几人反应不过来,被钉打中,“啊哟”声起伏,倒在地上,所中伤的部位不同,四肢胸月复皆有,打中要害的躺下就不动了。场内大乱,正品堂的人混进群里,悄悄盾去。
东华子一放暗钉即从宽椅飞出,他的座架是特制的,垫席下装有弹簧,如此一弹加自身轻功“飘渺闲踪”相辅,直到了十多丈开外。众人回望时他已落在一匹坐骑上,甩鞭而去,听得马鸣声嘶,没入了山涧。乾坤三宝想趁乱逃越,可大家注意力都在这边,给人拦个正着。朱元章说道:“拿解药来。”说的是乾坤三宝。他们是东华子的弟子,应该会有救药的。三人哪敢不依,北官傲rì掷来一只小瓷瓶。陆世寒抄手接了,几人七手八脚帮伤者拔钉上药。
大难临头,东华子天xìng溥凉,置众弟子不顾,在邪魔歪道看来属人之常情。乾坤三宝也不以为怪,若换了自己亦会这样做的,眼下更不多想,保命是首要大事。婵娟子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受东华子唆摆才冒犯师太的高徒。恳乞师太恕罪则个,放我归去。”向丽琪呔道:“你们三个坏透顶了,若玄师太是出家人,慈悲心肠不计较,我义帮弟子却是疾恶如仇。”她最恨的是乾坤派珏皇顶的人,小时候给东华子掳去,吃了不的苦头,又害死娘。虽与三宝无关,但师债徒还,现今就是除掉他们的良机。北官傲rì干笑道:“以众凌寡,你们惭愧么?中原义帮,好大名头。”义帮高手藏卧,若单打独挑,生望会大些。这番心思谁都悉得,武林中人,于声名一道,极是看重。何剑怡听这口音十分耳熟,却不确定,想起石溪镇悦来居客栈那晚的事,差点让自称是盘尔都的人给侮了清白,刚先盘尔盘说话,声音不像,北官傲rì的语调倒相似得紧。便道:“北官傲rì,你讲一遍:‘我铁爪苍鹰盘尔都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汉人多,美人也多。哈```你越叫得大声,我越来劲。’的话给我听听。”众员惊诧,徐剑菲心道:“难道师妹怀疑是他?”北官傲rì暗暗叫苦:“腥没偷到,还惹了一身sāo,这姑娘的耳朵咋怎么灵。我当时吊着腔说的,她没理由分辩得出来呀。完啦!完啦!”婵娟子气呼呼地诅咒他,现下方知师兄那夜是为满足自己的兽yù。何剑怡剑尖递到北官傲rì的咽喉处,忿喝道:“快讲!是不是要我在你身上捅几个透明窟窿才肯开口。”北官傲rì武功高她一截,但此等情景怎敢反抗,只得胆惺惺道:“我铁爪苍鹰盘尔都看上的女人,还没有得不到的。汉人多,美人也多。哈```你越叫得大声,我越来劲。”上回说的傲慢得意,这次发音却颤抖,中间的笑声比哭还难闻。何剑怡道:“好啊,原来是你这个yín贼!”北官傲rì一凛,他本要辩道:“上次说的跟刚才说的音调差着好远。”但立即想到此言一出,那不等于自认其罪了吗,扮傻就扮彻底,他惘道:“什么`````什么yín贼?你别冤枉人。”何剑怡不敢断定是不是北官傲rì,她意要套话,谁知人家没上当,倒无法可施了。若玄道:“剑怡,怎么啦?”何剑怡将石溪镇悦来居客栈那晚的羞事和盘托出。伏吟风道:“何姑娘,你的意思认为欺辱你的人是他?”说话间指北官傲rì。何剑怡道:“盘尔都的声音不像,他的声音却有点相近。”冯孝贤还很淳厚,听了何剑怡的叙述,才咋觉:“哦!师兄,你说你和师姐假扮司徒老妖的人打伤峨眉派弟子,让他们结下梁子,互相残杀,对我们夺取宝刀有莫大的好处。却原来你是要占人家的便宜,无耻呀你!”北官傲rì连使眼sè叫她打住,可冯孝贤情根深蔕,气怒难消,一口气讲完,又捏拳捶他胳膊。给冯孝贤一闹,真相已大白,北官傲rì再也赖不掉。伏吟风厉喝:“好你个yín贼,不知还害了多少良家归女,给我站出来!”北官傲rì慢吞吞迈前一步,于他而言,就如踏入死亡的一步。若玄拂尘往他肢腿扫去,柔中带劲,两下骨折声响。北官傲rì软跪在地,他咬牙忍痛,竟没申吟。冯孝贤忘了生气,拦在师兄前头道:“师太,你大人大量,放他一马吧。”冯孝贤想起一事,又道:“伏大侠,可记得还欠我们一个人情。”在大都相救李应书那会,三宝要杀“百胜大头刀”雅马湘、“天士子”基迪力,伏吟风想从二人口里获取有关信息就卖了个人情。他沉吟半晌,说道:“这三人尚且年轻,一时受东华子蛊惑,难免犯错。就算穷凶极恶之徒也须给他个自新的机会。诸位认为如何?”持正扶义的根本不在于非不可杀,能渡人屏弃屠刀从善,更是功德无量。玉真轻叩了下头说道:“伏少侠所言甚是。”陆顶峰、若玄等人允。伏吟风有恩于义帮,他都发下话了,玉真也点了头,向丽琪哪里还有异议。
伏吟风道:“你们走吧,往后再多行不义,必自毙。”三宝如得特赦,团团作辑,冯孝贤、婵娟子扶起北官傲rì走开。从中笑叫道:“正品堂的人不见啦!”众目回巡,面面相觑。
各人纷纷向玉真致谢,回首先前一幕,何其凶险,武林一脉几乎就此而绝。玉真单掌作礼,谦道:“锄强扶弱,份内所当,无须言谢。”伏吟风感激万分,携李应书的手行来,说道:“圣尼大恩,伏吟风粉身难报。”玉真上下打量他,口露微笑:“免了免了。老尼一到中原就听了许多有关你的非凡大举,心中景仰的很啊。适才见你使‘龙啸吼’,内功修为可谓登峰造极,并不亚于老尼的师兄残刀。”伏吟风道:“残刀老前辈学识渊博,惊为天人,哪是晚辈能比得了的。”
攀谈几句,各路人士作别离去,只剩东明会、义帮几个门户。峨眉派正要启程,徐剑菲忽叫:“师父,剑语晕倒了。”若玄转身,见门剑语坐在草地,脸sè暗淡,何剑怡手扶她背部,支住她上身,上来把脉探鼻息,幸好呼吸稀薄却是没断。其余人等围拢过来,伏吟风道:“她的伤口可能没痊愈。”他想门剑语受重创未复元,就叫人掠了去,至今虽半月有多,但栽在坏人手上,谁会理她有无伤口,因之肯定她是旧患作崇导致昏迷现象。此节就他和门剑语外无人知道。
若玄问道:“她几时受伤了?伤在哪儿?”伏吟风道:“救人要紧,咱们边走边说。”
玉真同义帮一行,暂落脚边涯水阁。东明会与峨眉派并肩下山,门剑语驼在马鞍,由徐、何照料着。伏吟风便在途中向若玄详说上大都救人的事。行到离断天涯的最近乡镇,天sè已晚。此镇叫“虎英镇”。若玄让徐剑菲去请大夫,伏吟风先带门剑语歇脚“嘉和栈”,屋小人多,其它的只好守在栈外。过了一刻钟,徐剑菲领着一位中龄医师勿促赶来。大夫“望”、“闻”、“问”、“切”四诊后说道:“伤口没有恶化,反而好了点,虽然是呈缓慢的状态。我开些药,外敷内服,将养时rì就完全能康复。”若玄拱手谢礼:“那有劳大夫了。”这大夫回了辑,不再说话,取过毛墨写药方。门剑语醒转,见周遭情形,心下即明。伏吟风走到榻旁嘘问冷热。李应书道:“赤刀老人把我和剑语锁在五湖四海门。那张门主见她有伤,拿了几味草药过来,我想他若有心加害原不费吹灰之力,就大胆地给剑语上药,效用不咋的,却比没有的强。”门剑语蠕动泛白的唇:“张士诚他认得我,在秋屏坡那会,我无意救了他。”伏吟风道:“好心有好报,这姓张的总算有点良知。”半晌,若玄说道:“峨眉山高路远,勉强骑马,行不得车。眼看剑语病情是走不了的,敝派事务烦忙,老身也不能搁得大久。”何剑怡道:“师父先回大武殿,师姐到东明总舵养病,广凌源离这很近,半天的路程就到了。”伏吟风本意如此,道:“要是师太放心在下的话,就让剑语暂留寒舍疗养,等伤好转后,在下便派人护送她回大武殿。”他人品武功出众,世所共知,若玄放一万个心,说道:“这就叨扰贵派了。”对剑菲、剑怡道:“你们也留下照顾剑语,待她伤愈一块回山,不用大麻烦伏少侠支出人手。”两人抱剑接命,齐声道:“是,师父。”
天一拂晓,出了虎英镇,分道上路。
优其快活的是箫星竹,断天涯一役,师父失而复得,赤刀老妖葬身谷底,向正明得以仇雪。边涯水阁大宴三rì三夜,帮众载歌载舞,欢畅痛饮。席间,玉真圣尼致以宴词:“生固然可贵,义却更高尚,向正明向帮主为大义而殉,虽死犹生。他不仅仅是义帮中人的楷模,还是江湖中人的表率。老尼棒茶代酒,列位英雄我们敬向帮主一杯,望他在天显灵,佑我汉室子民,逐尽匈奴,复我锦绣河山。”高举杯子,当空一躬。其它人听他这番大气磅礴的说辞,神sè激昂,嚯地站起来,酒樽过顶,宝相庄肃,一齐饮尽。直到繁星点点,银钩挂梢,酒席方散。
玉真盘桓了几rì。这夜,趁睡前,箫星竹和向丽琪送来晚茶。玉真是贵客、恩人,向丽琪要极尽地主之谊。两女坐旁座相陪,一直以来,箫星竹对外称师父已仙逝,可师父竟活过来啦,开心之余又很想知道中间的原因。她斟满一怀水递去:“师父,你该说说是怎的一回事了吧。”指的是她假死的那段。玉真端杯喝了口茶,说道:“还不都有是因为你,为师不装终寝的话,哪怕怎么轰,你也不肯走的。”箫星竹惴惴难安,师徒感情胜似母女,干么非要分开:“师父,是否徒儿作了错事?”玉真一笑,说道:“你从小乖巧,为师喜欢得紧。只是你年青,往后尚有很长的路要走,一辈子跟我呆在荒岛上,会显得为师心胸狭窄。”箫星竹眼皮底一湿,滢光闪闪,说道:“师父带我入岛,呕心沥血给徒儿治伤,数年来不遗不弃,再生之德,徒儿纵是伺候师父你八辈子也报答不完。在天主岛住习惯了,回到中原反而不自在,徒儿只想陪着你老人家,其它的什么都不管。”玉真知道这孩子有孝心,好生欣慰,说道:“为师一把老骨头,没几年活了,你要找到自己的归宿才叫完整的人生。为师独来独往,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你不用多说,为师决定的事,谁都改变不了。”箫星竹知师父脾xìng倔硬,便打口不再言语。
箫星竹曾道,破胡刀交给司徒仁原是她师父玉真的意思,虽然箫星竹没真的将刀拱让司徒仁,但玉真的这一决定使人费解,问题困扰向丽琪很久,今得缘面,就弄个明白,说道:“圣尼师太,丽琪有一疑问,破胡宝刀乃天下第一神兵,你为何让华姐姐交给赤刀老妖这个十恶不赦之人?”她是好奇,非是质问。箫星竹也想知其中隐故,说道:“是了,送给哪个不好,干么给他?我只道他是个英雄人物,却原来满手血腥,宝刀就没赠他,岂料这厮兴兵欺到边涯水阁,我逼着携刀来救,望能绶得一线生机。”
玉真被称“圣尼”但终究是人不是神圣,自然有失有过。念及前尘,黯然神伤,那是陈昔一桩不如意的事,她说道:“为师这么做是让司徒仁去杀一个人。”向丽琪想,她的武学境地百尺竿头高不可高了,还有谁打不过,要假人之手?说道:“是仇家?”那是情仇,出是玉真盾入空门,孤苦一生的根由:“老尼本名顾芷楣,衡山派弟子,残刀是我师兄,赤刀是我师弟,我们三人并称一剑双刀,在当年盛雄一时。师兄和我是一对壁人,感情至深,说好了彼此不负,双栖双归。衡山派祖规,司任掌门是要在太上老君和南昭太帝祝融真君的神像前出家从道。师父辞世前竟将铱钵传于师兄残刀,但他不在乎,决意与我成连理,把位子推给师弟。那段时光我欢喜之极,将心以付。然好景不长,师兄得知师弟不事正途,便夺回掌门位子,入了道,他宁负我也不负衡山派。世上幸福的人甚多,算不上我一个,孤寂者不少,我属其一。得闻此讯,我万念俱灰,一气之下落发为尼,复拜名师,佛前重诺,誓杀这个溥情寡义,累我痛苦一生的男人。”
说到后来,玉真悲愤不能自抑,怔怔泪下,箫星竹没看师父哭过,印象中师父是很要强的须眉女子。这事过去多年,一教想起,宛如隔rì,可见残刀是伤透她的心,只怕一辈子都愈合不了那道疤痕。玉真略定起伏的情绪,说道:“残刀所怀的武学之渊,震古烁今,非我能敌,贫尼隐在天主岛钻研几十载,始终无法逾盖其上。十五年前,我再踏中土找他晦气,意外听到江湖出现了两柄风摩武林的神器,师父说过真锋破胡确有惊人的悸力,我想要是得到一柄,杀残刀就不是问题了。于是设方拟法去夺,打的却是靖乱的口号。神兵到手时,这条左臂也丢啦,又答应向正明要救为东华子打伤的星竹,就先回了天主岛。”后面的事,箫星竹记忆犹新:“师父为了治好我的伤,耗损真气,决难斗得过师伯。司徒老妖让师伯抢了衡山派掌门的位子,他必是记怨,师父用意将宝刀交他,是借他的手,报自己的仇。”她称残刀作“师伯”乃是合理,因不齿司徒仁仍叫他“老妖”。
一段催泪的爱情,玉真恨了半生,可见她曾对这段情刻骨铭心的程度。向丽琪陡然间想起陆世寒,不知两人命运会怎么样个结果?玉真道:“东华子的‘鬼冥**’yīn毒无比,品行无比yīn毒,你当时还小,没练过武功,他居然下这么重的手。为师与他一战,丧了条胳膊,元气大挫,功力早不如前了。宝刀送在司徒仁手上,是老尼私心,没计较甚么,焉知却引来这场浩大的风波,这点私心险些葬了整个武林。好在及时竭阻,才没酿成大祸。”她这次重返中洲,是看看残刀可否教司徒仁料理了。向丽琪道:“圣尼叫华姐姐把刀交于赤刀老妖,华姐姐本是不想拱手让他的,却是为解敝帮之困才给他抢去的,致劫数迭至,结局又是圣尼化解这场灾祸,可见冥冥中自有安排的。”
喝了会茶,已子午交更,边涯水阁百灯俱熄。箫星竹私自赠剑以人的事还没跟玉真提,不知她有甚么看法,但不管师父反对或同意,总是要交待清楚的,便道:“师父,还有一事要禀告你的,弟子未经你允许就自作主张把真锋剑献给了伏吟风。”她猜师父会责骂的,毕竟此剑不凡其物,多少人窥视在侧。玉真伴笑点头:“宝剑配英雄,你做得很对,伏吟风是侠义君子,是我千千万万汉人的希望,真锋剑落在他手上再好不过。为师老啦,若干年后,尽归黄土,真锋破胡就是比金银屋珍贵,能带进棺材么?”她起身靠近窗户,倚帘而立,斜望弯月。仇人即死,宝剑托得新主,应无所牵挂,但却未有半分高兴。没报仇前总是想着怎么去报仇,现下残刀已殒,心里反而空荡荡的。
箫、向二女测不透她内心思想,但见她稍露失落之sè,不禁相觑莞尔。隔了片刻,玉真转身道:“星竹,为师给你的物事呢?”箫星竹从内格掏出一本册子,本子正面上右方“玉真武秘”四个隶书,她扬了扬道:“在这呢,师父赐我的东西,弟子贴身藏好。”玉真长眉轻轻一敛,说道:“甚么?你还没毁掉。”两人一听模不着南北了,那圣尼语气之意似乎是毁了才好。箫星竹以为师父讲反话,说道:“弟子便是拼着xìng命不要也得保全这本秘笈,又怎敢损坏,纵是平时取阅也小心翼翼,生恐弄脏弄皱。”玉真“噫”地一声,好像不满意,说道:“你倒是迂腐得紧,就算铜铸铁打亦有破烂的一天,更不用说这纸质之物了。我原想你学了里面所载技艺后,就毁去,免得落在旁人手上。看来你是没习好,也对的,这么短的时间内岂是轻易练得。”她意思是如若箫星竹毁书,那必学有所成,因此见她拿得出来反而不悦,但一想即明,亲授她心法多年,连自己的皮毛都没学到,一两年的时间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参悉这本秘笈的要旨。
听明白玉真的辞义后,箫星竹愧无以对,暗忖:“师父名满天下,偏收了我这么个不中用的弟子,从今儿起我一定下苦功研习。”说道:“徒儿无才,折了你老人家的颜面。”玉真道:“此书会粹为师毕生的jīng髓,你要用心钻究,以你的资质或者不是最合适的人选,可勤能补拙,为师就你一个徒弟,不传你传谁了。若碰上天赋极佳的人,且这人品行过得去,便转赠于他也无防。书中所收录武学之博浩如烟海,有部分是我师父悲花师太授予,连为师亦领悟不出,能参得个中玄妙者,将来修诣定远超为师。你须记住,这些武功心法只适合女子``````”向丽琪忍不了插话:“武学有男女之分的么?”玉真嗯了声说道:“这偏于刚猛一类的就不宜女子修习,是yīn柔方面的男女均可,有些就只限女子。老尼自创的诸路套术则为女子量身定制``````”向丽琪问道:“为什么就针对女子而设,男女都能练不是更好吗?”她知道打断别人说话好不礼貌,但听着奇怪,随口就问了。玉真绘声绘sè解释中间道理:“专致力单个方面的技项,威力强大得多。一般人自创的招数不拘男女,那是为了代代相传,威力就差点。老尼感于残刀的负心溥幸,对天下男子一样厌恶,专攻女子技能一来不想传于男子,二来可快速增加功力以洗前耻。但我错了,不是所有男人都溥情寡义的,伏少侠宁负天下人,不负李姑娘,老尼敬仰的不是他的人品武艺,是他对钟爱之人的至死不渝。话说回来,老尼的这本经卷说男子不可练也不尽然的。只要他的内修进入了神化地步,练了经上心法刚柔二气合并,那功力倍增必能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绝顶佳境。若男子内力不济,强习此技,轻则瘫痪,重则身亡。”箫星竹想象不出那种地步是什么样的情景,说道:“师父,那伏公子应该可以练?”她有意转送给伏吟风又怕伏吟风未臻化境反害了他,是以先探实况。玉真笑了笑,箫星竹的心思岂逃过她眼睛,说道:“方今天下有三人练得,伏吟风自是一个,我师兄残刀和向帮主也在其例。至于陆顶峰、韦金通、老尼不见他们现露过身手,就不知可否了。”向丽琪听到家父有这等能耐,一阵开心,再想到家父不在人世,又一阵伤怀。玉真道:“明早为师上衡山寿岳宫拜祭下先人便回天主岛。”两女极力挽她再小住几rì,但她去心已坚。
正品堂吃了败仗,失了一员能将,洪武大军攻城掠池,各地告急。两国交战,兵对兵,将抵将,元帝调大队人马镇压义军,下令正品堂扫除江湖头面人物。正品诸人卷土从来,总结失败,百媚娘道:“老仙为儿女私情牵拌,遭此惨局,我们当引以为鉴,断不可感情用事,重蹈覆辙。”夜郎东xìng格较燥,说道:“眼见就大功告成,怎么会冒出一个老尼姑来,搞得最后满盘皆输。感情一教受制,万事难成。”以司徒仁才谋武艺,艰幸历尽也动不得武林一毛,参合子灰了心:“中原上高手遍地花开,不管**白道都冲着朝廷来,蒙古人未rì到啦。师妹,我们走咯,回郝连山去。”元廷用贤之际,两人一掉队无疑雪上添霜。盘尔都手作个拦势,言词客客气气:“参合子兄且听小弟一言,我蒙古王朝百载基业不是说没就没的。大伙同受圣上恩典,理该为圣上分忧。我等齐心协力,计议从长,重振山河亦非难事。”树倒猢狒散,人嘛,本就为势力所趋,参合子道:“我师兄妹另栖贵枝,是明哲之举,我们不是蒙古人,不必陪你们送命。”顷巢下的蒙元政权,内人不断流失,那将是不战自灭,张士诚道:“参合子前辈,两位从西域到此,圣上有哪一点亏待过你们,老仙一去,就生了无奈之愁,否定一切,焉有不输的之理。判党虽众,我们正品堂也不乏英杰,没到最后一刻怎知鹿死谁手?”参合子站起,说道:“多说无益。”径自走了。百媚娘追出几步,叫了声师兄,他头也不回,门口拐弯就没了影。
野郊外,一座新坟前,韦洛以泪洗面,一柄剑带梢插立在侧。天sèyīn沉,秋风凄凄。韦金通恐孙女想不开,遣了十六名女弟子分四拔,每拔四人,轮流寸步不离地守着,连上茅房都盯紧。他老人家劝说安慰的话讲了一堆,心想时间是疗伤剂,硬是看稳,不教她自觅短路,过个一年半载yīn影便散的。
韦洛寻死的心早在毁容时已生,复双亲又折,更觉无恋于世。她这天避开看守之人耳目,逸了出来,待拜过父母就引颈自刎。“扑”地一响,她跪地泥土上,任风吹落流到下颚轮廓的泪珠,心念:“爹妈从来与人无争,年当鼎盛,却交此厄运,老天没长眼。我活在世上孤苦伶丁,比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难受。”对着冷冷墓碑说道:“爹,娘女儿这就下去陪你们。”伸手拔剑,刚要触及,“波”一声,接着“噼啪,噼啪”几下,那柄剑教飞出的一块石头打落,翻滚到六尺外。韦洛只是一怔,她死不怕,更怕何来,跪行去捡。一妇人的说话声送进耳朵“想不到老仙的外孙女,恁地无能。你对得起泉下生你养你的父母么?”韦洛回眸,见五六丈外,百媚娘抚开芦草取道而来,便直身说道:“我不想杀人,你走吧。”百媚娘一笑,莫说她不想杀人,就是想杀也没那本事,说道:“我替你爹妈鸣不值。”兔死狐悲,韦洛尖溥一笑:“要你来猫哭耗子。想杀我是不?”横剑送出,又道:“用这个吧,我怕你一掌打不死我,陡增苦楚。”百媚娘道:“我若要取你xìng命,还跟你这般多舌。不是我假慈悲,韦英雄夫妇确是死得冤枉,你拿剑一抹,死倒容易,可惜无人给韦英雄夫妇出头了。”韦洛听她讲得煞有介事,难道别有隐衷,道:“你到底想说什么?”百媚娘道:“老仙一直很关照我,做人之道,有恩报恩,有仇雪仇。韦夫人是他女儿,你是他外孙,正因这样我才与你说的,换了别人还懒得告诉他哩。我指的是在你脸上留下四条疤的人不并非你外公司徒老仙所为,你父母胡地找他瞎拼,枉丢了命,这不冤么?”司徒仁是公认的恶胚子,在洞庭湖烟花大会上,韦洛给她劈晕,醒来发觉面目全非,下意识便凶指司徒仁,但若司徒仁是个众所周知的英侠,哪还会有人咬定是他所为的么?说是司徒仁的手笔,其实无甚证据,乃是逻辑xìng、理论xìng的判断。如村里附近出没一匹狼,哪家一失了鸡鸭羊鹅,主人定骂是狼夜间来叨走的,道理如此,但谁都没见过,不一定就是狼叨的吧。这时听她讲凶手另有他人,当下心胸一耸,说道:“我认得你的声音,那晚你扮卖玩意的大婶。伤我的不是司徒老妖,便是你了。”百媚娘呼吸一塞,不好气地说道:“我故意伤了你又岂会公诸于你。当晚我瞧得清清楚楚,那位峨眉派的姑娘真锋一出,‘唏刷’四下,你这辈子就毁在这几剑下。我那会不知你是老仙的孙女,看见也当存着幸灾乐祸之心。现下得知你与老仙的关系,才与说的。”韦洛身躯轰震:“门剑语?要杀要剐你就爽快点,少在这搬弄是非,挑拨离间,我可不受你蛊惑。”口上虽说对方不安好意,心念却如电闪动。
百媚娘是得张士诚无意间讲起脸上两道剑痕的事,结合一些实际情况,栽赃嫁祸到门剑语身上的,这会又道:“老仙与你本不相识,谈不上什么怨仇,他作甚刮花你的脸。当晚老仙将李姑娘让我带走,他忙于对付伏吟风。你昏迷后峨眉姑娘便出现,你仔细想想,她是不是跟你有仇。”一言点醒韦洛,门剑语和自己存有间隙,两人在秋屏坡吵得兵戟相向,转到广棱源又斗了场,还伤了她。若她记恨在心,寻机报复也说得过去。再三反思,越想越有这个可能,暗喋:“是她?是她?是她?事关我终生幸福,父母双失,得弄个明明白白。”抱剑一辑:“多谢前辈见告。”说完便走了。
韦金通晚年连失佳儿佳媳,白发人送黑发人,伤痛万千,悲凄之余又为韦洛担忧,这孩子从一个美满的家庭跌至人生最低谷,打击之大哪是个二十年景的女孩能承受?他想,洛儿钟情伏吟风,干脆逼婚,况且洛儿搞到这步田地他也有点责任的。于是领了百余教员,雄扑扑地要闹到广棱源,让伏吟风娶韦洛过门,否则就干起来,念着孙女的后半生,他什么都不顾了。
守山的弟子远远望见这队人马,从衣束上可以看出是无宗圣宇坛弟子,报知伏吟风。无宗一教于江湖人而言是“山中的隐士”,从不招是惹非,传闻韦金通在武功上造就罕属,他不招人,谁还敢惹他了。伏吟风略现忑sè,单纯造访是不会带这么多人的。所谓身正影不斜,他泰然自若,亲个出山门迎接。
韦金通绷着脸,兀自入大堂,茶也不喝,板凳也不坐,咄咄吐言:“伏吟风,我问你,洛儿出事那天晚上是不是和你在一块?”伏吟风道:“是,在下大意没照看好洛妹,万分抱歉。”韦金通道:“那你需不需要负点责任,作些补偿。”伏吟风道:“在下这几天都在想,该怎么去开导她,让她重新振作。”不说以前的交情,单是义结金兰这层关系便责无旁贷。韦金通点头道:“好,老夫有一想法,于洛儿回复信心大有益处,只须你答应办到。”伏吟风就觉韦洛这事,有心帮她却无力为之,说道:“能帮的,我均无不允,请韦教主示下。”韦金通道:“嗯,这就好。我们家洛儿,别的事不上心,唯独对你顷情。伏少侠你娶她过门,她一定欢喜。”说到后面便似央求一般,他撇下耆老的身份,不是人人都能做得到。伏吟风一惊,听过男方向女方提亲的,没见过女方向男方求嫁的,说道:“在下早已和应书有了婚约,也跟洛妹结了异姓兄妹,怎能再有夫妻之说。”韦金通竖起白眉:“如今洛儿什么都没有了,若不遂此愿,她活得下去么?老夫叫你娶洛儿,又不是叫你伤天害理。一夫多妻平常得很,你先让李姑娘过门,再跟洛儿拜堂也行的,老夫可没逼你舍却李姑娘。”朱元章在下首相陪,这时才道:“韦教主,怎么说你也是江湖上一代宗师,此举有欠大体,宣扬出去须不好听。”韦金通不回朱元章的话,眼望着伏吟风,要他拿决。
男人娶妻纳妾属家常便饭,但伏吟风当韦洛是兄妹,娶她等同害她,说道:“洛儿弄成这样,在下有过失,照顾她一辈子是应尽义任,可是我心里只有应书。”感情的事原是强求不了的,伏吟风坚守爱情,韦金通却心下大骂他迂腐,死心眼,这是各人想法不同,观念不一。假若伏吟风与市井流侩无分别,见一个爱一个,娶了一房又一房,那韦洛或者就看不上他了。韦金通怒目喷出火焰,揪起伏吟风的领衣口。东明会等人俱惊,挺刀cāo剑便要动手。伏吟风举掌齐肩,示意莫燥,听那韦金通粗言俗语满厅响:“混你个帐,信不信老夫宰姓李的姑娘。听着,一是风光迎娶洛儿过门,你说半个不字,老夫踏平广棱源。”一推松开了手。伏吟风呆愣无措。王迟慰暗自偷乐:韦金通在断天涯露了一技“斩妖沥血”,那“宗剑决”更是传神,最好他们斗个你死我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