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锋破胡传 第十二章:真锋重出

作者 : 仲聿

()第十二章:真锋重出

宜和、周雁平安归来,合派欢声动地。宜风在见xìng归真堂接待少林寺五僧。宜和引识双方,彼此都互颂互谦,拉扯一阵。宜慧吩咐柴伙整了几桌,都是青菜、豆腐、磨菇、竹笋之类的素食,却也口味鲜美。席中,宜和把出行诸事说了,最后道:“属下有负重委,把信弄丢,愧对掌门。”宜风道:“师姐尽心尽职,有功无过,不必自责。七星宫人才景盛,竟有如斯能手,来rì遇上,大家多加提访便是。”净厄身在少林,对江湖上的人物事迹却了如指掌,说道:“据贫僧得知,七星宫的七星女个个身怀绝艺,有一位外号叫‘随心所yù’,只须她靠近,轻轻一碰,东西就到她手上了,即使在众目睽睽之下也没人能识破。取走宜和师太怀里的书函十有九是此人了。”宜和道:“去了东华子又个来冯考贤。”周雁茫漠道:“师伯,冯孝贤很厉害么?师父也打不赢她吗?”三十年来宜风没见过冯孝贤,无从说起,道:“她比你小着几岁就自创出一套手法与步法的神奇之术叫‘移身换位摘星手’,这项绝艺手法极其奥妙,步法更匠心独运,远较本门的‘疾风行’、少林寺的‘一步千里’、华山派‘雁翔天’、义帮的‘逍遥纵’、衡山派的‘踏云飞’、东明会的‘金鹏展翼’和前乾坤派的‘飘渺无踪’要高明得多。”提到东明会,忆起伏吟风,无限酸楚涌现。

众人都在神驰暇想,对冯孝贤这一武林大魔头多了几分诡秘。宜清心下赞服,但并不代表放弃继续研究破解七星剑阵的念头。周雁暗自失sè,道:“这般说来,真的不可小觑她了。”伊梦盈横出一句:“师父,那真锋剑是怎么回事?”在场有人一怔,堂内万籁俱寂,除了宜清、宜和,余者皆把目光投向宜风,他们都想知道这柄只限于传闻和迷一样的神兵。宜风看看天sè,道:“你们刚回来,也够累的了。明rì一早,晨钟响后,请大家到大武殿集合,我有话宣布,便请诸位大师一道前来。”峨眉自宜风以下均同辑齐声道:“谨遵掌门口令!”五僧点头允应。餐毕,宜风让宜轩安顿宾客在三峨别院就寝。

夜sè初临,周雁主动给五僧送茶递水,是想寻机与净厄说些话。净广单宿一室,净厄、净果住一房,净悟和净无挤一间。

为不引人生疑,周雁先给净广端去,然后到净悟、净无,再敲了净果、净厄的门扉。天还早,两人都还没上床,净果念了佛号道:“请问是哪一位?”周雁隔窗说道:“净果大师,我是西飞雁,师父让我拿些茶点过来。”这是她自己的做主的,宜风没吩咐,她把宜风安进来,使人就不好拒绝了,反正这是琐事,撒谎也不怕,和尚们总不会特地去问宜风师父的。净厄听出周雁的话声,他何等智商,立下领会女儿送饮食是假,私聊是真,当下不动声sè,仍在煤油灯边翻阅古籍。净果踌躇半晌,僧俗本有别,兼且在晚上,人家又是女子,但想是宜风的好意就不便推却,道:“施主,稍待片刻。”行去揭门。

周雁两手棒着菜托,菜托放一壶香茗冲了开水,清香舒鼻,另有两碟米sè圆形扁状的糕花,手艺颇为jīng巧,秀sè可餐。她颜笑地福了福道:“大师!”净果回个佛礼,道:“有劳小施主。”净厄置下书卷,起身见礼。周雁入内,将东西放到桌子上。

净厄步到门口道:“师兄,我想出去走走。”净果眉一扬,道:“不可,不可,这里是峨眉,不是自家。”净厄道:“师兄多心了,我就在三峨内院逛逛,其实地方绝不越步。”净果犹豫俄倾,道:“那好吧。师弟谨记,切勿乱闯。”净厄道:“是,师兄。”行了出去。

周雁也不急于要走,怕惹人非议,心道:“这个净果大师武功虽强,却忠厚老实,倒是挺容易骗的。”净果摊摊手,道:“施主见笑了,我师弟平时古古怪怪,常教人模不着头脑。”周雁道:“可能是寒舍大闷了,净厄大师想在外面透透气。”净果拉长脸道:“有地方遮风挡雨就不错啦,修佛之人,崇尚刻苦,焉可挑三拣四的,我瞧贵派的客庄不比敝寺的差。”周雁提了托盘,道:“师父说,客房须布置清雅、整洁、舒适,让来访者有宾至如归的感觉。大师早歇,小女子告退。”净果很教养地词辞。

月高星繁,晚风习徐,百虫放鸣,织成一支和谐的交响曲。这间院落不甚宽广,但离别的殿堂较远。净厄已先巡查过,与周雁庭中接头:“我四处看了,没人。”场合限制,得长话短说,周雁道:“我估计师父要将真锋剑送往少林寺。”净厄筹思片晌,道;“需在此之前动手,进了少林又要重长计议了。”周雁道:“我也这么认为的,但不知师父派谁护送,若我无份参加,就没法可想了。”净厄手背手轻拍手心,凝神了会道:“宜风师太向少林求援,方丈遣我等到来定是叫我师兄几个打保,说不得,我只好下手。事成后我们在老家文水铺碰面。”周雁蹙眉晃脑道:“我师父智谋武学优异,不是那么简单的,她让你们护送必是明修栈道,扰乱众人耳目而己,”净厄道:“有点道理,依你看怎地?”周雁抬望星际,道:“我猜不出师父要如何暗渡陈仓,到时再相机行``````”说到这,忽听得有人道“师弟,你在跟谁说话呢?”周雁忙收住口。两人背脊都凉了,撇过头来,见净广立在大门口,瞧他的样子也没听到什么才宽了半心。净广认出周雁,又道:“哟,小施主,还不回去呀。”周雁嘡舌吱唔,即灵光乍现:“我在请净厄大师指点武功。”净广走上来笑道:“施主敏而好学,值得鼓励,但我少林拳道猛勇刚强,与贵派轻柔灵巧的家数恰相其反,况且背道而驰,尊师宜风师太乃一代宗长,识如烟海,怎倒向我师弟讨教来了。”净厄望风使舵:“师兄说的极是,我也这样跟她讲的,可她小孩子的心xìng,非要我教她打罗汉拳。”为不给人看穿,周雁就谎到底:“我不信,你们男子练得,我们女子作甚练不了。大师不以赐教,我明儿叫净果大师露一手。”扭着水蛇腰赌气走了。净广愣住,搔搔头皮。

次朝,钟声惊飞鸟,红rì初升,金光席卷大地。大武殿坐满了人,却跌序不乱,整齐有素。净果等五僧俱在。真锋剑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七星宫明为并盟,谁都知她们安的什么心,连远在漠北的蒙古人也来拜山,江湖上利势之辈恐怕已暗中磨拳擦掌。

众人均知宜风今天要公布真锋剑的来龙去脉,年纪轻的少有听闻,不识神器锋芒,又想掌门那般郑重,料来是有些名目。宜风站在上方说道:“三十年前,江湖流传着一句话:神兵破胡,唯我独尊,利戟真锋,并驾齐驱,刀剑出梢,君临天下。指的是得破胡刀、真锋剑者便可称雄武林,唯我独尊,事实上这两口兵刃不过锋历点,至于什么武林独尊云云的纯粹人们夸大其词,把它神化了。为争夺此刀此剑,引发不少轩然大波,最终宝刀与一位人所痛彻的魔头坠入万丈深渊。而宝剑落到一个少年英雄的手上。”提及旧故,她想起那段苦涩的感情,一阵幸酸,又道:“这有为青年姓伏,也是贫尼老朋友,他厌倦了江湖是非,决定涉洋渡海,隐居荒岛。临别之际,他将真锋剑给了贫尼。回山后,贫尼封剑峨眉,对谁没有说,即便是恩师都瞒着。时光飞逝,忽忽三十载,一直无人知道真锋剑就躺在本派。前不久,来了两位蒙古高手,接着是七星宫的人,他们都是为这柄剑。考虑再三,贫尼意决,将真锋剑交与少林寺释然方丈看管。”她转身掀开长形盖着桌子上的灰布,台面平放着八柄模样一致的剑。众员诧目互顾,均想,这是否是传说中的真锋剑?但既只有一柄,怎地又出现八柄之多?宜和、宜清有幸见过真的剑,心知这八柄兵刃锻造得大小形状跟真锋剑如一皆是假的。宜风道:“我让师姐和飞雁前往少林寺与释然方丈商议了,释然方丈乐意收管此剑,还派净字辈的五位大师来护送。”她指着案上的剑器续道:“前些天,我在山下小镇铁铺请铁匠打了八柄与真锋剑相似的兵器,用以扰人视听,好让真的顺利抵崇山。”周雁心道:“果然在我的预料之中。”这条计策虚虚实实,虽是老套,却也使得。宜慧道:“掌门,我峨眉屡次受外人挑衅,冲的都是真锋剑,如放到少林,岂不要给少林添累赘么?”净果大无畏地说:“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此剑是个遗害,我少林领袖中原武林,该让敝寺来承担这一切。”净无更以本派为耀,道:“师太多虑了,我寺乃当世第一大门户,寺里八百罗汉,二十四金刚,均属一等一的能手。‘释’字辈的师叔伯,达者三十六人,‘净’字辈的好手已至七十二僧,全寺善武者共有五千九百余。敢问天下有谁可闯得入,而盗去本院的一木一石。”人道少林寺是玄门正宗,武学之源,历代奇才异士辈出,真锋剑藏于斯,再保险也没有了。宜风道:“是呀,贫尼想到这节方下这个决心的。”跟着又说了下她盘好的计划,将五僧,宜和、宜慧、宜湛、宜虚、宜冉、宜贝、宜轩列成四组,每组携两柄伪剑,分四路上崇山。并嘱咐各组遇到劫匪,能避则避,危急关头就弃剑卫身。

水足饭饱后,下了峨眉山,各组人马取道分行,有的走山岭,有的绕僻径,有的上大道,有的抄小路。周雁呡呡嘴,心下燥急,暗想他们拿了假的,真的却在哪呢?

宜清没被派上,惴惴不愉,张口又止。宜风看得明白,道:“师妹,你的伤未痊愈,就和师姐们留守峨眉。”宜清从不扭掌门之意,应声点头。伊梦盈有疑必问:“师父,那真的宝剑由谁来送?”宜风在台屉提出用布裹好的长形物事,负于背上,道:“真锋剑丢不得,绝不能有任何差失,为师要亲去。”扫了眼众人,似在选随行。周雁脑筋电转,正要筹谋怎样才能跟她同往,宜风就开了口:“飞雁,你鬼点子挺多,备马吧!梦盈,你也来。”周雁窃喜,速是牵马。

三人驰到山脚,宜风鞭指主道,向河南启程。起初几天风平浪静,没人拦路阻道。周雁连rì都在想方拟措,真锋剑这刻不抢,还待何时。岂奈宜风剑不离身,吃喝皆是自带的,又下不了毒。走到四川边陲的巴洲城(今四川巴中市),周雁、伊梦盈上集置了干粮,峨眉崇山相去千百里,身上携不了多少吃的,所以隔三差就得备一次。采办完足,已近傍昏,宜风道:“天快黑啦,找馆子投宿吧。”两女齐道:“是,师父!”这话一落,街头奔出十几匹骏马,鞍上的人顶着宫卫帽,穿深红袍子,当头的那个四五十光景,彪形阔脸,不怒自威。这伙人目无法纪,雄虎虎地掠马横冲直撞,“驾!”“驾!”声起伏,软鞭甩得呼呼作响,拍得畜生的啪啪不停。街上市民,惊叫慌惶两边靠,以免遭涂炭,好在是傍晚,人不多。宜风拉周、伊闪让。群骑驰过,周雁呸了一口痰,举直食指嚷骂:“大监很了不起么?什么东西?”伊梦盈也来气,道:“师父,这些卫兵是干嘛的?”宜风稍略不安,道:“他们是东厂厂卫,不知又要作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两女听过朝廷中恐怖的组织为东厂、西厂和锦衣卫,齐声惊道:“东厂!”

牵马觅宿,宜风挑了家实惠客店。住房低挡,名字倒高挡,叫“金鑫客栈”,话说商人虽一身铜臭,但谁不爱财了,开间栈馆都望生金,就算不怎么赚钱,招牌看着也舒服。三人两榻一室,够省的了,峨眉派弟子基本上出身贫寒,无不习惯。宜风自己一铺,周、伊则同床。将到半夜,周雁乃在神游,她满心yù据真锋剑,构了五六只计,此下翻来一想,均觉每条计又存在有风险,难堪称妙用。她躺不安分,把伊梦盈从周公那搬回。伊梦盈沉道:“师妹,还不睡呀?”周雁谎话当水喝,随口而道:“你见了那把剑没有?”伊梦盈惺松朦胧:“哪把剑?”周雁嘴凑到耳旁道:“真锋剑。”伊梦盈尊师重长,是个传统的乖女孩:“没看过嗫,你别乱想,师父给我们看,我们就看,不给看便不能看。”周雁撅撅唇角道:“有什么不能看的,看看会死人么?”伊梦盈头微微一抬,不知怎生答她。

这时街市啼嚎音传入,越来越响,好似是“大人饶命!”、“冤枉啊”的哭讨声叫个不停。宜风立醒,第一反应是拿放在枕边的真锋剑,以防有失。周雁坐起身道:“师姐,去瞅瞅。”伊梦盈对着宜风的床道:“师父?”要待长辈说话。外面凄喊声不绝,宜风功力既强,耳儿尖,听来是官兵办皇差,当街执法,心想:“我辈侠义道,但凡路间不平事,碰上就得伸一伸手。”拱腰半扭,已经站好,动作利索,说道:“飞雁、梦盈跟为师瞧瞧去。”周、伊穿好鞋,窜窗上屋顶。为随时应付突发情况,因故都和衣而卧的。

踏瓦悄步猫着身子行到檐沿,直长脖子,探出三只脑袋。大街上仈jiǔ名卫兵执撑火把围了一圈,外围是惊醒的百姓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圆内中心横跪七人,一对嫆媪,一对大龄夫妇,还有三女一男四个孩子,个头不等。那中年汉挺直腰板,傲然正气,余六者兀自鸣屈叫饶。在他们前面站有五名卫兵,竟便是黄昏飞马的东厂番子。周雁认得出那牛高马壮兼有胡子的阉贼:“是这帮大监。”长胡子的不是大监,周雁对他印象极度不满,就叫他奄人才解气。宜风痛恨东厂的举为令人发指,当肯定厂卫是在施暴行。

那胡子卫似是众卫兵的首脑,他韧筋抽出,打在中年汉脸部,一条血sè长印,从右额角到左下巴。中年汉忍着痛,也不吭一吭。宜风心生敬佩:“是个硬汉!”胡子卫再踹了她内贤一脚,直把人踢仰翻,说道:“赵斌,你想满堂老小陪你死么?”原来他叫赵斌,不知犯了什么法?赵斌望望妻子,由于双手反绑,妻子费大的劲才跪好,他铿锵有力地道:“建文帝,昏君也!任用jiān臣和你们这些阉党搞天怒人怨。四王爷悬起靖难义旗,很快就插遍大江南北。恭淮子,有人不做你却做摇尾乞怜的狗。”

原来胡子官差叫恭淮子,宜风道:“东厂五大铁卫之一的红衫铁卫恭淮子。”伊梦盈见赵斌宁死不屈,豪义登生,却须征得尊辈允可,说道:“师父,我们救他不救?”宜风道:“朱棣兴兵伐建文,急万民疾苦,这姓赵的官员是朝廷命官,倒戈相向,给永乐军作内应,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要救。”

恭淮子渡了一来回,道:“吾皇继大统,乃洪武先帝遗诏,燕王朱棣是庶出,他自立永乐军起事系大逆不道。你勾结反贼,罪大恶极,本该就地处决,但只要供出同党,我面禀掌督,可保你满堂。”赵斌昂首狂笑,喝道:“不许哭!”妻儿父母便止了声,还是低低地抽泣着。他慷慨悲吟:“三年羁旅客,今rì又南冠。无限山河泪,谁言天地宽?已知泉路近,俗别故乡难。毅魄归来rì,灵旗空际看。”这首是明时夏完淳十七岁就义前作的《别云间》,大意为:在外为官三载,今天成了阶下囚。目睹山河破碎,泪水夺眶,天地无容所,谁说它辽阔了?已知死期在即,心中难割别家乡,诗人并不畏死,是不能为国损躯而殒于敌人刀下,深有遗憾。尾句烘托前文,人去jīng神不灭,自信身亡灵魂也回看靖难义帜高扬。全诗壮怀激烈,听来荡气回肠,恰是赵斌现时的境遇和寄思。

宜风正义感强烈,热血沸腾,暗想:“此人不救,行尽义举亦枉然,莫说东厂惹不起,就是赔上整个峨眉派也在所不惜!”

恭淮子倒不急,杀赵斌像捏蚂蚁,揪出那些同谋方是重点,他捋了捋黑虬,道:“赵大人真是不怕死的种。”刀光一闪,赵斌的小儿子惨叫甫地。恭淮子拔刀杀人回刀还梢,霎息完工,竟属捍顶人物。宜风伏在屋檐,距离远了,对方下刀又快,兼事先无半点征兆,待得惊觉已触手不及。目击这等杀谬,愤炽填膺,吩咐周、伊原位不动,跃到圈中。众卫兵立马按刀柄jǐng戒,恭淮子见她显了这手倏逸的轻功,就惧了几分,口上却不减气焰:“师太是哪座奄庙的?胆敢阻碍厂卫办差。”宜风无视一切,步上就帮跪在最边的老婆婆解缚绳。恭淮子瞳孔瞪大,说话东厂到处,谁不退避三舍。一卫兵cāo刀冲来,当肩斫落。

伊梦盈差点呼了出来,周雁按住她道:“紧张什么。”再望过去,宜风迅猛侧身,抬手一搭,拿腕使力一扭,“格、格``````”骨折声响几下。卫兵痛得嚎出歇斯底里的惨呻,围观的民众心下称快,表面又为这尼姑捏把汗。

宜风顺便摘刀,往前一送,那卫兵颠跄跌开,左手握住右肘,右手五指垂地,抖颤不止,腕骨硬被扭断了。宜风受佛法陶冶,念上天造生,不愿伤人xìng命,是以只废一膊,教其不能作恶业。她夺得刀刃逐一刮开被绑缚的诸人,刚解毕,恭淮子拳头扫到,辣狠有加,拳拳生风。

他原落草为寇,雄镇齐鲁,极贪荣慕华,后入东厂谋仕途,独挑东厂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煞,得督主王迟慰的赏识,入驻五大铁卫之列。恭淮子拳威掌jīng,成名技是“五丁开山拳”、“大手印掌法”。传说战国中后期蜀国有五个大力士,叫五丁力士,被命开山取道。“五丁开山拳”于此而来。他猜测敌人了得,出招就亮绝活,打的便是“五丁开山拳”,一记相当于五个大力士的劲力。

宜风单手招架,提刀的手不用,仍游刃卓卓,她使峨眉剑法中的“牵”字决,巧妙地将对方的引偏带歪。恭淮子招招虚给,拳拳击空,愈加心惊发麻:“这老尼姑是何人?武功凭地了得。她若双手齐施,我必败无疑。”又想,我靠拳头吃饭的,不能让下属看笑话,立改“大手印掌法”。他估算着自己难打中,也不出尽力,待打实了才把后蓄的劲头补上。忽一会挥拳,一会拍掌,忽三四式拳法夹有一式掌法,究是奈不了何。

宜风身兼峨眉与玉真两家之长,这下更模清敌人的招数朴而无华,倚的不过是内功厚点。当下拂开来势,推了一记“天虹掌法”中的“穿云式”。恭淮子眼明脚快,侧边一让,堪堪躲开,闪后两步,说道:“阁下是峨眉派的宜风师太?”想到当今武林女辈中,义帮向丽琪掌帮、七星宫冯掌宫、峨眉派掌派宜风是杰出代表,对手武艺深化,作尼姑装扮,那九成九便是宜风了。这其实不难猜测,恭淮子曾在江湖上混rì子,各大名家,了然于胸。入了东厂门墙,内部探子于武林诸人钦事亦有详情的笔录。

宜风停滞不前,心道:“此事不知怎么善后才好?”说道:“贫尼是玉真圣尼的弟子,专管不平事,专杀不正者。速速放人!”恭淮子识悉玉真的金名,听说玉真有个高徒,就信了几分。宜风一身所学泰半源自玉真,虽没行拜师之式,但称一声“师父”也说得通,这样回答既不露身份,又不打逛语。

周雁暗自心折:“师父就是师父!说的话都那么有水准。”伊梦盈重点头:“嗯、嗯、嗯”在她的世界里,师父一向是了不起的。

就算信了她是玉真的徒弟,却没想着要放过她,恭淮子道:“不管你是谁,都有叫你有来无回!”边说边退,讲完就退至举火把卫兵处,说到“有来无回”语音渐重,如下格杀令。众卫兵理解的,一齐发长铁链shè去。

宜风一跃便可躲得,但这样一来链子会伤到赵斌一家的,她纵出“疾风行”的步法,飞快地绕赵斌全家兜转一圈,舞刀断链。随着兵刃相碰声,链子均削断一截,跌落地下。

众厂卫弃掉手半截链子,迅速提长柄大刀将圈缩小。

喽罗不多,宜风浑不放眼里,只是怕义士满堂不保,出这风头变得毫无意思。众厂卫圈子收到直径尚有一丈半那样,上空骤然罩下一张网。宜风旁移开不难,可赵斌家五口定困在网内,厂卫上来乱刀,五命必送,于是也不顾自逃身,足底一点,跃高挥刀砍网。两指粗的铁链能斫断,一张溥网济什么事?怎料一刀削去,网竟没损破,她上跃之势已消,往下坠落,六人囚在鱼网中。

恭淮子得意大笑:“师太,我们东厂的‘恢恢天网’如何?”宜风丢掉兵器,双手使力扯一样扯不烂。网虽软,却用钢丝所织,坚韧无比,非人力崩得裂。

伊梦盈按紧剑柄yù救援杀出,周雁压稳她道:“师父有办法,有办法的。你去又打不赢胡子大监。”伊梦盈心下焦急:“师父她能月兑困么?师妹你怎知道的?”周雁想师父定用宝剑破网,轻捶她肩膀道:“你忘啦,师父有真锋剑呀。”伊梦盈半信将疑,真锋剑是真锋还是虚锋谁拿得准了?

恭淮子这下神气得很,用一副鸟视盘中餐的眼sè瞅着猎物,道:“玉真圣尼的高`````足,不过尔尔。”他说那“高”字拉得特别长,煲词贬意。手一扬,众厂卫就收到口令,挺刀四面八方刺入中心。宜风拨出真锋剑,剑刃冒着异光,甚为眩目,她交叉挥割,渔网碎成几十块。厂卫惊滞片会,继续前进。宜风挣开约束,哪里还将小喽罗当回事,不让他们冲到,施以“疾风行”的步法,飞走一周。

“疾风行”峨眉派沿传的轻功法门,派里人人均学,个个可使,功力愈强者,所能驱御的就越快,这原属常理,练武的人有好差,跟读书雷同,有的一举拿状元,有的连年吃闭门羹。但见剑光闪烁,众厂卫刀器纷落,“哎呀”声阵阵,从街首扬到街尾。宜风剑不虚发,弹刻间挑断他们的手脉,让他们永远不得恃威行恶。恭淮子凉透了,没得瞧清她的动作,心下萌了个念头:“恢恢天网乃铬混钢炼丝编织,经上万次的实浅,天下奇兵利器的考验,是仡今为止最最坚韧的材质,能破此网,莫过真锋破胡。难道是``````难道是真锋剑!”

宜风插剑回背,向恭淮子道:“能放人了么?”恭淮子一改往rì嚣张态度,毕恭毕敬道:“在下生眼不带珠,请师太息怒。”足尖勾起一把刀。宜风只道他口服心非,斗然要对自己偷袭,即提神戒惕。恭淮子yīnyīn一笑,或捅或斩,将十几名厂卫杀掉,不留活口。宜风一惊,倒出她预算之外,又摆慈怀那一套:“善哉,善哉。”东厂以毒、狠、辣风摩南北,而今看来,一如至斯。恭淮子弃刀于地,说道:“要救赵大人一家,他们非死不可。”宜风心想也对,掏出仅剩的两吊铜板给赵斌:“你们赶紧到北方投奔永乐军去。”赵斌死里逃生,jīng神复振,拉妻儿要跪恩。宜风托住他道:“去吧!”赵斌激奋不己,携老扶幼,走出人群,隐入夜幕中。宜风斜瞥恭淮子,但愿此人屏恶从正就好,也没说什么。恭淮子双手合拳一辑:“师太走慢走。”宜风一纵,折到原处,师徒三人回去睡觉了。

天一大早,远征开始。越陕西边界,至湖北的西北部郧阳城(今湖北十堰市)。再行两rì就到河南境域了,周雁苦筹善谋,得在这一两rì下手。进城购置了干粮和水,才午牌时分,烙饼果肚后又启程,驰到汾河河畔,三人面对唯一通往彼岸的铁索桥顿然石化了,铁索桥由八根粗链架成,桥面平四根,桥栏左右各两根,桥面本要铺木板才能行马的,可不知是谁搞的恶作剧,木板没了,只余下光秃秃黑黝黝的链绳。周雁气得指天骂地:“哪个混球这么缺德!”伊梦盈道:“师父,我们弃马过江吧。”宜风心不踏实,却想不出预示了什么,道:“下马过桥,到了前面再说。”周雁哭的心都有了:“师父,我们的盘缠不足买马了,走路去,得猴年何月方抵崇山哟。”

省着用,带来的钱本还够的,宜风充好人,差点饭费也没了。伊梦盈当然不会责斥师父的,说道:“师妹,你想个办法呀。”周雁胸一挺,颇为自豪道:“有辙,肯定有辙,要不师父让我来干嘛。回头找人家把马换票,过桥就有银子买坐骑啦。”伊梦盈道:“对嘞!师父,你说好不?”找买家当马,误不了多少时间,比徒步崇山胜百倍。宜风欣然应允。

问得路人,寻到附近的一处乡镇,讨价还价,一会就成交。虽是亏了点,但贴些钱总可以的。返还桥头,江水仍涛涛东流,河道长约五六丈,索桥达七丈余。宜风二话不说,一手拿住周雁的香肩,一手拿住伊梦盈的纤膀,道:“别要乱动。”不待周、伊答话,发足向前奔去,踩在单索上如履平地,提着两人就像一双翅膀。周雁又惊又感到剌激,大气不敢吁,眼睛半闭半开。伊梦盈也怕怕的,可她更相信师父的能耐。奔到zhōngyāng,那边驰出一只黑影,拦在桥中,截了去路。宜风一惊,这桥宽不逾尺,给人轻轻一推便有跌入江心之险,她立即止停,将周、伊二女放下。周雁双脚踏一条索,手抓死桥栏,准确来讲也是一条链子,战战兢兢的,腿抖时铁索跟着晃,嘴上亦不忘叫骂:“好狗不拦桥!哪来的拦桥狗?”伊梦盈扶栅站得倒稳,没周雁那般不成器。宜风则似钉在铁链上一样,不抓不扶,气定神闲。这时也已看见,挡路的人白发苍苍,银须书写他的古之龄,容貌依稀还是昔rì的“大漠醒狮”夜郎东。

他确是蒙古来的夜郎东。洪武元年(1368年)义军逼近大都。七月二十八rì,元顺帝携妃嫔王子撤到上都,“铁爪苍鹰”盘尔都、夜郎东、基迪力、雅马湘等大批正品堂高手随护。八月,明兵占领大都,元朝载进史册。洪武二年夏,顺帝携家带口同亲信逃回应昌(今内蒙古克什克腾旗西北达里诺尔西),建立北元(北元是史书对元朝灭亡后退据蒙古旧地残余政权的称呼,历七帝三十五年,后让鞑靼取代。)次年chūn,顺帝病入膏肓,率于应昌。朱元章曾多次任大将徐达、蓝玉等为北征将军,远征漠北,企图一举消灭这股前朝余势,大军屡战屡胜,但北元势力始终不能彻底被摧毁。朱元章驾崩,建文帝忙着削潘,这事就搁下了。北元则休养生息,意图再入主中洲,却无论如何也越不过长城以内的区划。正品诸将长期为复国而奔走,他们想通过另一途径来实现宏愿,与颇有计谋的俺答王子潜隐中原,或刺杀高官巨将,制造动乱,或盗劫富绅,备军需之用。偶闻神器真锋剑落户峨眉,明探暗访又得知宝剑还有一个大宝藏,一个堪称可唯我独尊的大宝库,俺答王子不放过任何翻身的机遇。峨眉派是江湖盛雄泰斗,宜风师父名满天下,因之他们盘算了一番,先叫基迪力、雅马湘上大武殿一探真锋是否在那,二探宜风的功夫。这一试,俺答王子沮丧了,盘尔都、夜郎东自问没胜她的把握,只好派人留意着峨眉的情况。宜风公开了秘密,并分路送剑少林。探子详尽回报,俺答一经推敲便识穿宜风的雕虫小技,就拦宜风这一路。

夜郎东足立的铁链和宜风同一根,也不扶不挽,神态自若。下面江浪翻滚,周雁往下一看胆战肉跳,打了几个寒噤,哭道:“师父,怎么办?”宜风带周、伊掉转上岸,刚一着地,夜郎东即窜到,“大成拳”里的一拳“大江东去”先至。这些年来他又学了一路拳法便是“大成拳”,练得纯熟,那一项“雄狮扑”亦没荒废。宜风急转身,还了招“瑜枷神掌”,《玉真武秘》上的玉真九功,她已窥得jīng要,外加峨眉六套绝技,修为震烁古今。夜郎东倒飞回来,捉住拦索才定形。宜风放下掌,半寸未移,说道:“夜郎东前辈,你的功力怎越练越低了?”她是起诧,并没嘲讽的语气,她不知自己的内功突飞猛进,直线上升,眼界就高了。夜郎东的功夫没下坡,也越练越强,不过呈斜梯的状态只是给宜风盖超了。周雁听师父呼出对方的名字,那感情是旧敌,再听师父品他武功,就想这白头翁暮年体衰,不中用啦,说道:“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我看你是不行的了,快逃命去吧。”夜郎东不理视她,道:“基迪力、雅马湘说师太的武功深不可测,夸上天去,我还不怎么信呢,而今不由得我不信了。”宜风歉逊道:“前辈的‘大成拳’有这等进境,实是难得。贫尼俗务繁忙,要到对岸,前辈就给让个道。”夜郎东笑眯眯道:“我们在这候了师太多时,不为别的,就借用一物。”他说“我们”暗示着不只是一个。宜风明了三分,却问:“前辈要借何物?恐是贫尼无以效劳。”夜郎东道:“世上唯师太身有此物,师太借不得,便无人借得啦。”周雁嗔道:“赁你,还不够资格。”夜郎东哈哈冷笑,调儿不高,但听来教人心里发毛。对岸几人shè来,停在他侧边,是盘尔都和提大板刀的雅马湘、抄狼牙棒的基迪力。岁月催人,盘尔都银鬓横皱了,他诚恳鞠躬道:“多年不见,师太风采依旧。”

四人群起攻击,宜风非栽跟头,真锋剑怕要易主了。她想人在剑,有一息尚存也力护到底,道:“多年不见,前辈仍老枥志千里呀。”意思是讲,马虽老了,志向却乃在千里之外,泛指理想不因年衰而放弃追求。盘尔都道:“烈士暮年,壮心不己,古有子牙八询披甲挂帅,开疆拓土,老夫是时七十,也学前人建功立业来着。”周朝吕尚(即姜子牙)八十遇文王,受封为相,后辅武王伐纣建周,传为千古佳话。周雁又气又好笑,武王讨纣是给民众请命,蒙古人进军中原,纯是为至高无上的帝王位,欺挤汉人,鱼肉百姓,两者岂能一概而论。宜风道:“各位要扬名立万,却来堵老尼的路作甚?”夜郎东道:“师太健忘,我不是说过得跟师太借样东西么?”一副势在必得之态。盘尔都仍是婉言进柬:“朱元章挂勾,继位的建文帝软弱无能,宦官猖肆,诸潘王争权夺利,老百姓过上好rì子了么?师太对此作何感想?”

朱允文为保宝座,大力削潘,导致各地潘王奋起反抗,硝烟弥漫,宜风悉知这层,但总比蛮夷主宰沉浮要好,道:“贫尼是俗外之人,管不了。”盘尔都道:“我大元掌握江山之时,可有类似情况?没有。师太虽放下尘事,但亦盼盛世大平的安乐吧?”周雁行前一步,道:“你这不是废话么?只你们想挑起战争,唯恐天下不乱。说来说去,就是要借我师太之物。”夜郎东眼珠眨起凶意。周雁有师父撑腰,无惧无怕:“吓唬人么?”盘尔都道:“只要我蒙古人一统山河,才能结束这场``````”宜风听到厌烦,截断他的话:“不必再说了。”伊梦盈道:“众位老前辈,我师父最恨胡夷人了,你们故地在北漠,该安安分分呆在草原,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天下便永享大平,岂不是很好么?”基迪力喝道:“小丫头,你懂什么!我直说吧,朱贼抢了我蒙古人的天下,这仇是要报的,可明室兵强马壮,根深蒂固,报仇也不容易的。我们收到消息,真锋剑中隐有一个大宝藏,得了这批财富,复国为期不远,因此我等特来求剑。他rì重据大权,师太就是开国元勋,荣华富贵无可限量,岂不比这小小峨眉派的掌派强上十倍,不,是强上百倍!”蒙古人的种种恶行有史料见证的,周雁潜伏在宜风身边伺机盗剑是受其父之令,人并不坏,且有着强烈的爱国情cāo,当即铿锵反驳:“老头子,你懂什么!我直说了,我们身上流淌的是炎黄祖先的血液,我们有责任捍卫每一寸属于自己的疆土。宁作穷光蛋,莫为卖国贼,别说富贵无限,荣华万贯,就是给皇帝宝座,我师父也不屑一顾。”盘尔都等人碰了钉子,词穷难辩,半会,夜郎东道:“小丫头不识世故,师太却怎么说?”宜风听周雁吐诉的一席话,无比欣耀,心想择徒不在武功好坏,刚正不阿,知大义大节才是须眉,说道:“贫尼的徒儿已讲得很清楚了,前辈何必多问。”她斩钉截铁,不留厘毫回旋的余地,以证明自己坚定不动摇的立场。

取真锋,掘宝藏,用在兴国复业,便是复不了元朝,那笔丰厚宝藏也使人垂涎三尺,盘尔都一伙非得勿休,巧取不兑,就硬抢生夺。雅马湘道:“师太想好了,决定不肯割让?”

宜风能打赢他们任意一个,两个来袭,尚可应付,三个夹攻勉强可抵,四个齐出,将是必败。死倒无畏,最怕真锋又流落江湖,再掀血雨狂cháo。想了下,说道:“让老尼和徒儿商量商量。”夜郎东只道对方胆怯了,道:“命就一条,师太好好讨论,吾等静候佳音。”宜风转过身,细声道:“飞雁、梦盈,拿上真锋剑,你们就跑,另外觅路到少林,把剑交以释然方丈,为师拖住那四个人。”伊梦盈不忍撇下师父,让她独斗四名高手,说道:“师父不走,我也不走,师妹你拿剑去吧,我要与师父扛着他们。”宜风脸sè严峻:“胡闹!你们连为师的话也违抗了?这四人武功虽然了得,为师要月兑身却有何难。真锋剑不能丢,不能丢!”

盘尔都几人只听到“胡闹!你们连为师的话也违抗了?”这句,别的就听不见了,均想,宜风是明事理的人,对“富贵不可限量”动了心,在给徒弟上课呢。

周雁正yù求不得,那样更易窃剑,说道:“师姐你担忧什么?师父的无匹神功你我最了解。你留下来帮助只会碍事的。”宜风道:“梦盈,为师的话,你从是不从?”伊梦盈认为周雁说的不错,自己虽出类越众,跟敌方任何一人相较乃差着十万八千里,只会扯师父后腿,便啄啄头。宜风道:“这才是为师的好弟子,一阵间为师转过身去,你们取剑就走,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准回来,要想尽可想之法,将此剑送到释然方丈手上,切记!切记!”周、伊点点头。宜风挪足转向,拉开绑带活结,伊梦盈迟豫不决,周雁出手摘下,拉了伊梦盈的袖角便走。

盘尔都四老一见有变,立感不妥,但宜风在周雁摘剑的同时,纵前放招,把他们截住。桥面横宽不到三尺,四人站着都嫌挤,慌忙中舞拳弄掌,总是肘缚脚束,招递一半,不是你碰我,就是我撞到你的,大有尺寸空间难施长刀的状况。铁索桥本就摇摇晃晃,脚盘不稳,内功使不到往时的三分。宜风发不了全劲,却用峨眉功法主旨的“巧”字决,“大yīn绝神手”挥洒得淋漓尽致,颇占了胜面。黄涛汹滚的江上横桥演现一幕惊心动魄景象。

周、伊奔了一程,早看不到宜风他们,还是没命价地跑,也不管是路是道,能过得去就走。她们练过峨眉的“菩陀功”、“观自在心法”,内修有一定水平,用的均是“疾风行”轻功。周雁抱紧灰布裹着的真锋剑,兴奋莫名。伊梦盈念挂师父安危,起初三步一回首,直到瞧不见影。曲道迂折,数十骑驰来,全是明兵的装扮。周雁把剑负背上,以免引人注目。乘马的一人指着二女道:“大人,老尼姑和这两个女子一块的。”被称为“大人”的原来是恭淮子,他领队斜驰出,拦停周、伊。

周雁见为首的是恭淮子,不知该喜该忧,因周雁磨不透他放赵斌属好心还是歹意。

恭淮子一望是两个美少女,跑得脸红气喘,耸峰起伏,锁骨淌有汗迹,不禁咽了口垂沫,喉骨上下一恸,想到正事,又抑火扬眉道:“你们是老尼姑的弟子吧,她在哪?快说!”周雁道:“你找我师父挨打是么?”恭淮子双手敌不了宜风单掌,引为平生的奇耻大辱,好在围观的皆是乡民,带去的马仔亦死光,此下让人重揭伤疤,怎不暴跳如雷:“闭嘴!我问你老尼去哪啦,再唠嗦爷剥了你的衣裳。”这下前狼后虎,进退不得,伊梦盈剩下急的份。周雁诸念流转,心下亮了一抹线,道:“你是来救我师父的么,她在那。”说着抬臂一伸:“有四个蒙古人要抢我师父的宝剑,大人快去呀。”恭淮子狐疑道:“师太有难,你们做徒弟的就各自飞啦。”周雁早想好了对白:“我们这不是来搬救兵么?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到前面的‘无念奄’请柏音师太救我恩师,万一让那几个蒙古包抢去真锋剑就大大不妙。”话毕,唤了伊梦盈:“走,师姐,须尽快到‘无念奄’找柏音才好。”伊梦盈素知她机jǐng,回应了声,绕开即去。“无念奄”、“柏音师太”云云纯是杜撰的。

恭淮子听她讲得煞有介事,信了七八成,但他也不鸭蛋,一声令下:“留下十兵,给我捉住她们,其它人跟我来。”当即领队朝周雁所指方向拍鞭。剩余十骑圈住周、伊,sè眼眯眯瞅着。双腿跑不过四蹄,周、伊也不白费气力了,干脆不逃。周雁见他们的这副德xìng,差些把隔夜饭给呕了出来,道:“你们不是大监么?”鞍上众兵肚腩都笑破,一名长面尖腮的干嘿一下道:“呆会叫你俩瞧瞧哥几个是不是大监!”他话中含有别意,言终,又一阵yín笑。周、伊好暇从容,这十人给她们练靶也不配。周雁道:“师姐,你八我二。”伊梦盈打小就谦虚,自认八只有点难啃:“哈?师妹,你四我六行么?”周雁眉一挑,道:“好歹姐妹一场,我三你七吧。”伊梦盈绽颜花开。二女各抽佩剑,上撩人,下砍马,士兵笑声变成申吟声。

东厂,是明室特设的监察机构、特务机关和秘密jǐng干组织,叫东辑事厂,简称东厂,不属任何官员管辖,由皇帝直接cāo权,可随意监督缉拿臣民,先斩后奏,开创宦官涉政之始。东厂的成员称厂卫,百姓私底叫番子、阉党、阉贼,执掌人称为厂公、督公、督主、都督。有皇帝做后台,行事愈加猖狂,经常罗织罪名,诬陷良臣善民,屈打成招,冤案错案不胜枚举,致全国人人自危,于当时社会中的口碑极差。在明代,宦官传制更到了空前的鼎盛时期。当年王迟慰给门剑语踢木桩击中,受伤甚重,医好也成大监。朱元章揽权登位后,设立东厂,任出生入死的王迟慰掌事东厂,职位相当二大员,并赐一块免死金牌。王迟慰不满足现状,朱元章两腿一蹬,徐达、蓝玉等开国功勋相继谢世,他手握大明半数兵符,权倾朝野,开始篡位之旅。但以燕王朱棣为首的“永乐大军”从北平进师应天,他只好先除潘王再谋宝座。朱棣伐建文,暗地里收卖许多在朝官员作内应。东厂一旦查及,严惩不怠。前些天,王迟慰得了两个消息,一是峨眉派传出真锋剑,二是赵斌涉嫌私通判军,即令恭淮子着手查办。接到命令,恭淮子抄了赵斌一家,逼他供出党羽。恰遇宜风救人,亮了真锋剑,恭淮子不但艺强,更极富智商,知道打不过宜风,便杀掉随从,放去赵斌,那些厂卫死再多王迟慰也不追究,至于释放内jiān赵斌是为取信宜风而保住xìng命,保住xìng命才有机会夺真锋剑,夺得宝器献给王迟慰必是大功一件。绿林大盗出身的他字识不多,却丹青妙笔,当晚就将宜风的头画下,盖上东厂辑事部的印章,飞鸽传以各洲省的衙差密切留意画像上的尼姑。其时东厂的谕令就等如皇帝的圣旨,各地官员立马加紧关注出入的百姓。宜风进郧阳城,守城的官兵士已禀报大守方大人,方大人名叫仕明,意为“仕途一片光明”,是个庸碌之辈,为保乌纱帽,速回书恭淮子说那尼姑同两个少女的准确路线,又命人抽掉她们要过汾河的桥板,并将对岸百里内的马匹全数收齐,迫使目标减慢行程。恭淮子从郧阳城大守回音中得到宜风的去向,并跟过来,他自知远非宜风敌手,就在郧阳城亮出腰牌,调动仈jiǔ十兵力,所以这十名士兵不是阉党,而是官兵。

解决了喽子,周、伊插剑还梢。周雁在他们衣兜顺便捞些银两作路费。忽见来路一只黑影窜出,是盘尔都,原来他们挤在窄桥,拳脚缚束,竟给宜风攻得措手难支,险有坠江之危。便于此时,恭淮子率众到桥头,认得宜风独斗四位陌生人,心想,那四个高手不知是何路?却不像中土汉人,他们围欧师太,必为真锋剑,我且不忙出手。于是就隔岸观火。

夜郎东等被限在刚有立足的空间难大度施为,雅马湘叫道:“盘尔都、基迪力快退开!”蒙古族大多直呼其名,当然亲戚除外。盘尔都、基迪力即恍悟,跳出战团。雅马湘和夜郎东感受到宽敞,招式更狠了,可两人却压不下宜风,僵着不输不赢的局面,但地方限制两人联力总比四个人要有利。宜风暗道:“雅马湘与夜郎东缠着我,若是盘尔都、基迪力从我头跃过,我哪还能腾出手去阻止他们。”稍一想,应底计得,双手齐推“瑜枷神掌”,是有九成功力,这门掌法从玉真的武秘上学来的。桥面甚小,无处躺闪,雅马湘发象鼻拳,夜郎东发大成拳一人对一掌,他两没习过掌法,只得运拳去抵。“嘭”声巨作,内功高低,由此可见。宜风荡了下上身,霎刻就站稳;雅马湘身形倾退,足盘贴住铁索磨擦,胳臂空打,找到重心才立定;夜郎东往后晃摇,他左脚本在前,这时立搭在后,撑停倒势。宜风趁此闲隙,挥掌如刃,劈断作桥栏的四条铁链,沉劲腿跟,硬是崩裂了三根,便剩自己踩的那根孤悬江上。夜郎东等胆寒肉惊,急速移到仅存的一条黑链上,断链一端全探入河里。几人打了个冷噤,雅马湘咒道:“你这佛面毒心的臭尼姑,忒也大狠啦!”他们所处的位置靠南岸不远,宜风向背翻筋斗,并道:“我要毁去链子,不想葬身鱼月复就快走。”她用意在保住真锋剑,不愿杀人,是以先言后行。那四老魂飞九天,基迪力、雅马湘、夜郎东转身疾奔,盘尔都有点小聪明,朝着宜风去的那头驰步,驰到离岸八尺距,再蹬跃斜纵到河沿,这样落脚就与宜风拉开距离,便避免给对方阻击的可能。

宜风踏到江畔,见三人还没奔上岸,盘尔都竟落足右边,这时想起恭淮子,便道:“恭淮子,此人乃北元的盘尔都将军,截住他。”北元是前元室残存的势力,败撤草原后成了明廷如今的边患。北元的官将走在中原大地,就像老鼠逛街。恭淮子一变sè,令道:“拿下!”士兵杀声蔓天盖来。对面三人已着陆,宜风弄断那条链索,心想此桥不通,还可另觅别处的桥过江。

盘尔都毙了若干喽卒,生得一计,说道:“宜风师太,我助你铲除这帮酒囊饭袋,你便能把真锋剑送往少林寺啦。”恭淮子才醒觉:“对咧,本官是来夺剑的,剑没得手就先损兵折将,那怎敌得过这老尼姑。”说道:“全给我回来,捉拿妖尼!”士兵收到口令,倒戈冲宜风发难。盘尔都yīn侧侧一笑,纵向周、伊逃跑的方位。

周雁遥望一黑影纵现,惊道:“呀!追来了。”伊梦盈跟周雁相处五年,知她智富计丰,久而久之在她面前就形成一种依赖的陋习,一惯如昔地问道:“怎么办?师妹。”周雁手脚利索,从死尸的衣服撕下一块布,裹好伊梦盈的“白芒剑”再栓在她背上,嘴放近她耳边咕噜一阵。伊梦盈点点头,周雁砍伤坐骑的腿筋,只留两口,各乘一辆,右左分路走。刚弛出几步,盘尔都便立在群尸中,想捡匹牲畜做脚力,可所有的马均伏地哀吟,关节流血。见两女背负的布囊一样,倒不知追哪边好,他回忆当时是灰黄sè服饰的姑娘取去宜风背上的布囊,就往左方纵去。盘尔都武功即强,蒙古密宗的轻功“百步神跃”也不逊于中土各派的步法,作短途的冲剌最突出。披灰黄衣衫是周雁,周雁所跑不远,眼看给追到,大喊:“师姐,我引开他,你一定要把东西送到释然方丈手里。”那边的伊梦盈也大声回话:“我会的,师妹你保重好!”盘尔都听罢果真调转去追伊梦盈,这一追用了刻来钟(即是现在的15分钟)。伊梦盈见他就要赶超自己,按周雁之前的计拟,高喊:“师妹,他上当啦,你放心上少林寺吧。”只听周雁声音从里许外扬来:“知道了,谢谢师姐!”

盘尔都停在树梢,傻懵了:“好狡猾的小妮子,真锋剑究竟在谁那?不管啦,反正就追上她,看看她有没有再说。”取决间,伊梦盈又驰出五六丈。盘尔都运开“百步神跃”,两方都在急速前进,后者缓慢接近前者。但见距离越拉越小,盘尔都奋发抢冲,鹰铁爪袭她背心。伊梦盈长鞭拍得更骤,瞧准敌人抓到,上身伏下一会,闪避他的攻击。盘尔都这一手伸得甚突兀,还是抓到了布袋扯回来,停步一看,就破布一块。抬首望去,剑尚在伊梦盈背上挂着,却是一柄体形较真锋剑小得多的普通兵器,他三十年前目睹过真锋剑,眼下那柄半分也不像,废然道:“假的!”便转向去追周雁,直纵了个把时辰,已觉体力不支,眺望四遭,哪还人影,只好沮意而去。

周雁马不停蹄,一股作气驰了十多里,紧崩的心才舒松。找到一镇集,询问之下,得知是郧阳境内的“岑溪镇”。卖来几套男子衣饰,对镜改装,为不惹人起疑,她就扮穷酸书生,米土sè的长褂,配顶儒士方巾,特地购把二手纸。书生不带籍卷怎么行,便定做了个长木盒,真锋剑放在底下,上面叠满四书五经,论语、唐诗、宋词、元曲等名篇巨著和换洗的男服。妥毕,就“进京赶考”了。这一改头易束,她平平静静地回到老家“文水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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