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二):鸿阳神掌
最怕是修练方面的事,柳琼道:“‘鸿阳神掌’难不难学的?”
常人练习,有如登天,林展翔功力深厚,却是不难,向丽琪这一说,引燃生机。人能等,病不能等,向孟君道:“事不宜迟,娘,你快拿与林大哥吧。”向丽琪不理她,又道:“第二件事是要杀马、付这两个混旦。”这二人不仅是义帮的敌仇,更是华山派的对头,林展翔道:“放心,前辈不说,我也要找他们算帐的。”向丽琪望了望向孟君,似是将下来讲的跟女儿有关,她说道:“孟君时年二十二,尚无婚媒,正好你们两也很能般配。”陆湘羽气愤顿生,抗议道:“不行!绝对不行!一千个一万个不行!”剑一摔,和泪冲出。林展翔知她犟xìng,怕她有去无回,跟着跑了去。
陆湘羽对一棵树连撕带折来发泄,可怜那株植物本就秃头,让她辣手摧残,变光杆了。林展翔放慢脚步,渡到她身旁,说道:“湘羽,这里的环境如何?”陆湘羽以为他开口必是安慰的语词,焉知是挨不边的话题,倒忘了生气,巡视四周,摆了不爽的表情,道:“这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哪一天我要是疯了,肯定会是因为困在这引起的。”林展翔别开生面,道:“好,我陪你一块疯,不想出谷了。”陆湘羽yù言又止,心中矛盾,不知送个老公好,还是住在这等着变疯好。林展翔道:“此处幽逸恬静,远离江湖纷扰,我们就在这终老吧。”陆湘羽一撞入他怀里,道:“和你在一起,到哪都行。可这绝谷怎么活呀?”林展翔泯心自问,也有些喜欢向孟君的,但他责任感强烈,既答应陆世寒照顾陆湘羽,岂能再生情业,说道:“‘鬼冥**’我大部分记得,且练上一练试试,实在不行,就用以前的方法——打隧道。”陆湘羽听他对自己坚贞如一,温顺的像只腻猫:“都依你,都依你。”
想到长眠于谷的陆世寒,林展翔牵了陆湘羽去悼念先人。那座孤坟杂草丛生,陆世寒霸占了人家的位置,现在它们再霸占回来。木块垒的墓碑,sè已褐退,刻的字仍清楚。陆湘羽伤心了一阵,弄湿了一条丝巾。陆世寒所委的三件事,似是完成了,好像又没完成。吴左晴、徐锦云赶出三清院,人却没死;无常子是回山了,但没接任掌派;答应取陆湘羽为妻,私下是定了终生,可也没摆酒。于是林展翔不知说什么好,干脆不说什么,叩几个头,正要去,向氏母女来了。
向丽琪整天窝在洞里,闷得发慌,慌得越加闷。向孟君就陪她出谷中散步,两人不熟路,随即逛逛,不意走到这。看见陆世寒的坟墓,向丽琪往事涌上心头,霎时间,悲哀、愤恨、幸酸、凄凉``````百喜临门。
上一次在边涯水阁提及陆世寒,她差不多就这种反应。林展翔道:“向前辈,我恩师世寒公辞逝多rì,你们有什么仇怨,亦该放下了。”向丽琪哈哈大笑,笑音之内含有无限悲伤,举掌一拍,那木碑难堪负荷,在“啪啦”声中宣告作废。她身子虚弱,这掌几乎抽空全部的力,再加上情绪波澜,险点立足不稳,好在有女儿做拐杖才不至于把自己也当场报废。林展翔一惊,道:“前辈,先师人都死啦,一切恩怨也应随之而去,这可就是你不对了。”语气有点质问味儿。陆湘羽脸拉得比身还长:“你``````坏女人!坏女人!”向孟君认为娘亲过分了,连忙道歉,复道:“娘,你跟陆前辈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事?”再不说以后恐怕没机会说了。”
向丽琪对着坟冢了一会呆,目光泪莹,甚感悲苍,说道:“他是你爹,亲爹!”三人除了惊呀还是惊呀。陆世寒是侠士,怎么乱采花,采就采吧,竟然采到义帮掌帮的头上。向丽琪一半的思惟仍浸在伤痛记忆里:“这事我藏了二十几年,没跟谁吐诉。现在这条命已去七八成,趁尚有一口气,与你们讲了吧。”
背倚洞壁,向丽琪坐回床上。林展翔、向孟君、周雁、柳琼环绕于侧。陆湘羽老远蹲着,极不愿相信心目中伟岸的父亲会是夜闯良家妇女蜜闺的人。耳朵竖直,却很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向丽琪道:“我和陆世寒在柴夫岭附近一个叫秋屏坡的地方认识的。那时我身临危境,他与几位师兄弟出现才缓形势。就这样,我们一直找机会见面,彼此倾诉心声。他是华山七剑客之一,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交往一段时间,我从世寒口中得知他师妹陈意映很喜欢他,不过我相信他心里只有我。有一晚,他非常不高兴,喝得大醉,说了许多我听不懂的话。说什么他爹根本不当他是亲生儿子,要将华山掌派传给大师兄无常子。我看他情绪激动,又醉得一塌湖涂,就陪他一夜,便做了这湖涂之事。”
周雁暗中接力:“湖里湖涂便多了个向孟君。”
陆湘羽想酒能乱xìng,怪不得我爹爹的,自今儿始,禁止呆子喝酒。
向丽琪调整下情绪,闷咳一声,续道:“后来怀上孟君,从那时起他再没找过我,肚子一天天大,出门不方便,只得叫人捎书到三清院,他回信说要我等,我就等着等着,等到孩子都出世也没他人影。过些时rì,我身子复元,亲上华山找他,人没见着就被吴左晴、徐锦云赶到门外,他们说陆世寒和陈意映早成亲啦,让我别再来了。咋闻此讯,我大病了一场。你们讲,陆世寒对是不对?我能不恨吗?”
林展翔与陆世寒生活过半载,觉得师父并非负心溥幸的人,反而认为他总带着无尽的遗憾,说道:“说不定师父另有他难处?”向丽琪不容辩驳,恼道:“他有什么难处?有困难何不与讲明白?”林展翔不知师父的难处是什么难处,无法为他申冤。柳琼就事而论:“再怎么说,他抛妻弃子就是不对。”似乎告诫林展翔要引以为鉴。向丽琪苦笑道:“他把我当玩偶!偏偏我却忘不了他,或许是上辈子欠他的。没隔几年,华山派传出消息,陆世寒因妻子亡故,跳涯殉情,我又喜又悲。”喜是负她之人死了,悲的是舍断不下的人也死了。
周雁寻思:“向丽琪定是至今无法释怀,才既爱又恨,有时放弃比执着好,那还可以尝试别的人生。”
向丽琪抚抚向孟君的脸庞,泪如山洪暴发,说道:“可怜的孩子从小就没爹,这二十年来受尽旁人的冷眼,我对不起孟君。她总是问我要爹,我给不了,上回何芝女的事牵涉到华山派,我就叫你到三清院请林少侠,是想让你见见陆世寒灵位。陆湘羽他娘抢走你爹,我要求林少侠娶你,便是抢走他老公,一报还一报。”强拧的瓜不甜,周雁道:“前辈,你为泄一时之恨,硬把孟君姐姐塞给公子,岂不毁掉孟君姐姐一生幸福?”陆湘羽真想拍手称快:“好呀!有人要将自己女儿往火炕里推。”向丽琪能看得女儿一些想法,毕意是自己生的嘛,说道:“也不尽然,孟君的心事怎瞒得过我这个做娘的。她的眼神早告诉我她已对林少侠暗生了情愫。”
周雁、柳琼像是教蜜蜂咬了下,再看到向孟君红霞满天,心知不假。陆湘羽暗地里骂了一万遍“胡说八道”。当然向丽琪也瞧得出林展翔喜欢女儿的,说道:“我愧对孟君,我亏欠她大多大多。所以只要她想得到的,我都会尽力帮她达成。其实还有原因的,‘鸿阳神掌’的口诀就在我女儿身上。”向孟君诧道:“娘,你几时给我了?”周雁只道她病傻了。向丽琪道:“我是写在你背部,‘鸿阳神掌’的原本还藏于总舵,可现在出不去。林少侠要此时练,免不了看我女儿的身子,你说,你不娶她行么?”
柳琼弄懵了,作何写在向孟君背上?
向丽琪的答案让大家均接受,她说:“我希望娶孟君的人能学得一招半式,可以保护好她。谁又想到今rì会困绝谷。我话说到这,练不练随你。”向孟君明艳动人,英风飒姿,林展翔非是不愿娶,只是责任的问题,正sè道:“前辈,在下与湘羽已有白首之约,怎能再伤害孟君?”向丽琪心定意,道:“你娶我女儿,她不知有多欢喜呢,受伤害的是陆世寒的女儿,这就是我要的结果。”向孟君喜欢归喜欢,若人家不愿意,总不会强逼的,道:“感情的事岂可勉强,娘,你的伤不宜担搁了,就让林大哥练吧,女儿若嫁不出去,一辈子不嫁也罢。”
向丽琪这桩痛压心里二十来年,旁人又怎体会得了,说道:“孟君,娘是为你好,懂么?我的伤挨过初一,挨不过十五啦,‘鸿阳神掌’是那么容易学的吗?就算现在给他练,我亦熬不到他练成的一天。我已经有死的心理准备,死之前,娘必为你作这个主。”有时候馅饼太大,会砸死人的。林展翔无语了,陆世寒塞个女儿,她也学着,这对冤家倒是有共鸣的地方。
林展翔用陆湘羽的佩剑再立一块木碑。向孟君背着娘说是解手,却来拜祭这个突如其来的爹。她虽然也有点恨陆世寒撇下母女,另结新欢,但毕竟是他赋予了自己的生命。陆湘羽却将突如其来的姐姐一阵雷轰。向孟君不与突如其来的妹妹争吵,走了。
一旁的周雁摇头道:“唉,陆前辈若还在世,或者能化他们之间的仇怨,可是``````认命吧。”人生的路上总是苦多于笑,我们能做的就是要积极面对,乐观接受,自己创造笑声,莫让泪水所左右。柳琼道:“既来之则安之,住这也挺好的。”林展翔翻开记忆,想起一事,道:“师父临死前留有一份信件,嘱托我要亲手交给向前辈,说不定师父就此事作了解释。我真是大意,竟忘记落哪了。兴许便在谷中,你们帮忙找找。”众女欣同。
能找的地方都找了,就差没把地皮掀过来,仍无书信的迹影。周雁怀疑它是否确实存在。林展翔又钻入记忆里搜索有可能掉何处,搜了半rì搜出一声叹息。陆湘羽终于忍不住发问:“呆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信呀?”此信不同彼信,林展翔道:“是一块布,师父用书汁写的。你也看见啦,谷中与世隔绝,笔墨都成稀奇之物。”周雁眉一蹙,掏出曾服侍林展翔宽衣就初始时捡的那块布,摆转一瞧,上面涂满了字,即明白过来:“公子,是这个么?”她原以为是林展翔赠给陆湘羽的手绢,捡了不还,当时是夜晚,没注意看,事后竟忘了,现经林展翔一说,才然想起。
林展翔一眼就认得:“正是,大好啦,你在哪找到的?”周雁惧他责数,三分实七分假:“那晚在武汉分舵,我伺候你更衣时发现的,只道是我自己的丝巾,就``````”林展翔不批评她反而言谢:“多亏你拾到,要不早让人扫走的。”
呈上函件,林展翔道明缘故。向丽琪想,人也死了,错也错了,什么遗言都无法愈合伤过的心。但看看总不会赊本,取来展阅。读毕,大笑不止,又夹杂着万般凄苦。向孟君生怕她神经错乱,为了证实是不是,问道:“娘,你怎么啦?”向丽琪笑够了,咳嗽几下,表情残留着笑后的余辉,说道:“林少侠,如果让你在我女儿和义帮掌帮的位子中选择一个,你会视哪一个为主?”林展翔不加思索,道:“出任华山掌派,全是师兄弟一力推举,我根本不想做。有知心爱侣相伴,何等人生快事。”这种人当皇帝,九成九误国误民。
得到答案,向丽琪满意点点头:“从古至今,男子多看重事业,轻忽儿女私情,致一夫多妻的现象时有所见。孟君遇上你是她福份,陆世寒选择权势,注定我是众多不幸女人中的一位。”林展翔心想不假,师父曾透露他自己争强好胜,为继任掌派,凡事冲在最前头。后来与无常子夺位,手足相兵。说道:“前辈,师父说了什么?”向丽琪道:“他说从来没忘记我。那晚分手,回去徐锦云、吴左晴跟他商量,要夺掌派之位,非娶七师妹不可。陆世寒好胜心强,掌派一职于他而言很重要,比我们母女更重要。娶陈意映就是借她的手合四人之力逼退无常子、白敬秋、秦桑海。陆世寒如愿坐上那把交椅,他想给我一个名份,陈意映坚决不允,看紧着,不让他来找我。他只好写信,写了好几份,但我一封都收到,却是这女人暗中截去了。过得数载,这女人终于教吴左晴害死,陆世寒查知是吴、徐的yīn谋时,反让他们两逼得跳涯。”
陆湘羽飞来抢下那张布,走目一遍,苦笑道:“爹娘的结合居然是为了利益。”天意真会愚弄人,在一起的不喜欢,喜欢的偏不能在一起。周雁劝慰道:“过去的一切就叫过去,人呀,不能老是活在痛苦回忆中。前辈,但望你放得开。”向丽琪心淡了,说道:“事已成定局,我放不放得下又怎样?”说完逐一看看柳琼、周雁、陆湘羽、向孟君,几女均对林展翔生情,命运将如何呢?
陆世寒没负向丽琪,只是用情究深的向丽琪爱上了一个不重视感情男人。洞间再无人说话,角落灶里篝火还在燃烧,大瓦锅的鱼汤翻滚,波、波的轻声响不停。一面喝歌,一面跳舞,它想停的,怎奈下边熊熊烈火,热情不减,致使它yù罢不能。
向丽琪思之良久,觉得对陆世寒的恨不该迁怒于华山派的弟子,说道:“展翔,我就不逼娶孟君了。其余两件你答允么?”歼除马平川、付经纶,责无旁贷;司职义帮一主也非坏事,林展翔俱应。向丽琪唤四女出去,有话要跟林展翔说,是关于义帮的一些机密。几女走开,摘野果、掏鸟窝、采野菜,各自忙碌。
待四女出去,向丽琪庄肃道:“跪下。”义帮是中原第一大帮会,传任掌帮,仪式总是有的。林展翔双膝着,咚咚叩头。向丽琪白眼一掀,说道:“傻孩子,不是叫你拜我。”林展翔表错情,讪讪笑道:“你是长辈,晚辈给你叩几头是天经地义。”向丽琪欣慰道:“你宅心仁厚,思想淳朴,偏就是脑筋大钝。rì后帮中大事要多请教三行者和公孙先生。”林展翔点头受诫。向丽琪取出义杖桃木拐给他,说道:“义帮始建初唐年间,创帮祖师乃当时武林赫赫有名的连凯师。本派宗旨上报国,下扶民,义行江湖,你可是做得到?”林展翔郑重道:“在下绝不敢辱没本帮的声誉。”
向丽琪知他为人如何,倒不忧这一节,说道:“义杖是掌帮信物,‘义杖十六打’是掌帮必练之技,也是本帮三大神功之一。此技须心法与招式合一方能练习,为防外人窃取,心法与招也分开。我现在半死不活的,不便授你招术,只传口诀。棍法共一十六打,我早就教会孟君了,却没传她心法。有时间叫她演习给你看,可是你不能将口诀告诉她。这项技艺只限掌帮修练,既使是我的亲生女儿亦不得坏了规矩。我单授她棍式,没教运功窍门不算违规。”林展翔收了义杖,感到肩膀挑担重了:“弟子谨记。”向丽琪搀他坐在旁边,一句句授解义杖十六打的心诀,直说了大半天,林展翔才完全领略。向丽琪叫他复叙一遍,见一字无误,便结束课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