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待众人都饮尽了杯中酒,王子乾突然站起身来,朗声笑道:
“王叔大寿,侄儿本已将贺礼预备妥当,在来此途中手下却又将一份贺礼送了过来,两相比较,竟是送来的那份能显出侄儿心意……”
说罢,这王子乾略一停顿,看了一眼泰安王之后朝着殿外喝道:
“呈上来!”
闻听此言,殿内中人不禁都抬起头朝着殿外看去,只见殿外一个黑衣军士捧着黑红相间的木匣快步走了进来,在丹陛前跪下,将木匣高举头顶。
泰安王沉吟片刻,左手轻微一动,内侍忙从左侧下了地平床,将那黑衣军士手中的匣子接了过来,而后疾走几步,来到王座之前,将木匣放在长案的右侧,放定之后便后退几步伺立在泰安王身后。
泰安王盯着木匣看了片刻却并没有急着打开,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转过脸朝着王子乾道:
“王子乾一片好意,孤王却之不恭就厚颜收下了,来人!”
泰安王右手轻挥,伺立在一旁的内侍刚要上前,王子乾却笑道:
“王叔何不打开看看,为这贺礼侄儿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泰安王面sè一变,yīn冷之sè一闪而过,不过眨眼又chūn风拂面,朝着王子乾闻言道:
“既如此,那就打开看看。”
一旁内侍闻言,略有些踟蹰却终究不敢抗命,缓步走上前去,手略有些颤抖的将木匣之上的盖子启开了一条缝隙。
一阵腥气传来,内侍暗叹一声,微微皱眉将那盖子启开了一半,泰安王面sè如常的看着匣子内的物事,手却在目光接触那物事的一瞬间不自觉的颤了一下。
殿内登时传来嗡嗡声响,却是有人在猜测匣中放置何物,内侍刚想阻止众人喧哗,却听那王子乾启声了。
“想必王叔对这贺礼熟悉得很吧,侄儿可是翻遍了整个临晋城方才找到的!”
泰安王面sè登时剧变,满面yīn沉的看了王子乾一眼,而后咬牙切齿的道:
“哦!如此,孤王倒要多谢王子乾苦心了!”
王子乾闻言连道不敢,而后又说:
“这孙锦领王叔之命前去剿匪,剿匪不成竟敢诈死藏于城中,端的是罪大恶极,侄儿义愤填膺之下将此人斩杀,还请王叔宽恕侄儿僭越之罪。”
殿内喧哗登时生生止住,寂静之中唯有王子乾方才的话语轻轻回响。
泰安王青黑面庞透出一丝生硬笑意,冷言道:
“王子乾何来罪过,这可是有功啊!大功一件!”
王子乾满面苦sè登时转为一片欢喜,朝着泰安王拱手道:
“多谢王叔不罚之恩,天sè不早了,王叔甲子大寿侄儿本该同乐,可惜侄儿俗世缠身,比不得王叔逍遥自在就先行离去了,这满朝文武定能让王叔心中畅快!侄儿这就告辞了!”
王子乾拱手一礼,便转身急急离去,边走边道:
“王叔不用送了,侄儿年轻力壮,眼力也好得很,万万不能栽了跟头!”
泰安王沉默的坐在王座之上,虽面sè铁青,却直至那王子乾走出大殿都未曾再言一句。
待王子乾走出大殿之后,便有百十个大小官员相继告辞离去,方才还熙熙攘攘的大殿登时显得有些冷清。
“孽障!”
夜清冷,一声怒喝从正殿之中传出,惊得方才出了正殿的官员连忙紧走几步,好似要逃离这方圆八十里的泰安王府!
清冷的夜sè下,黑暗的林中突然出现一条人影,那人冷冷的看着相继离去的大小官员,而后又看了看王子乾方才离去的方向,微一愣神之后身形连闪,几呼吸间便已消失在夜sè之中。
王子乾一路笑着出了泰安王府,心中的一丝怨恨也稍有缓解,身后一人却突然来到他身前,在他耳畔低声轻言几句,让他脸sè登时大变,方才得意之sè全消,代之而起的是深深的恐惧,他神思不属的看了泰安王府一眼,而后便急急朝着王宫方向行去。
那缀在王子乾身后的黑影略有些愕然的看着一众人等渐行渐远,略一思量,身形又比方才快了几分,牢牢随在其后。
秦国王宫
秦王寝宫之中哀声一片,秦王自去年冬季便一直卧床不起,御医初诊为风寒之症,言人如草木,chūn夏荣盛秋冬枯萎,上印天道下合人途,过了冬自可安泰,谁知初chūn刚临竟愈发严重了,御医都束手无策,请来法家修士也只言草木轮回,九死一生。
王子乾来到寝宫外,迈步的脚步无声收回,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被灯火映照得犹如白昼的宫殿,略有些出神的双眼飘渺不定。
身后两位老者其中一人轻咳一声,将王子乾出神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踟蹰不前的脚步终究还是迈了进去。
一路之上跪着无数内侍宫女,再往里衣着也愈加光鲜亮丽,乃是秦王嫔妃跪于此处哀声一片。
好似有些烦闷,王子乾僵硬的面庞一阵不耐,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口中低沉的喝道:
“哭什么!?都滚出去!”
一时间殿内之人噤若寒蝉,寂静无声中相互打量是否有人应言出殿。
王子乾见半晌未曾有人出去,心中怒火难平,冷声道:
“难道要我一个个请出去!?”
殿中内侍宫女忙不迭退至宫外,嫔妃们看了几眼王子乾也其面有不善,也都默默的退了出去,原本就宽敞的寝宫登时显得有些空旷。
在寝宫的最里处,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这人正是御极至今四十一年的秦国大王,再贵不可言也终究走到了人生末路。
王子乾迈步来到近前,带着一丝怜悯看向那个自己曾经无比憎恨的人,老人似有所觉,从似睡非睡中苏醒,睁开双开,浑浊的眼球四下转动,而后定在王子乾身上,嘴唇微动,右手颤颤巍巍想要抬起,却好似力尽又落了下去。
王子乾微皱眉头,口中有些不耐的道:
“有什么要我做的让吴总管说吧,又何必假惺惺讨人怜悯。”
一旁一个老年内侍浑身一颤,看着王子乾张了张口,手微微颤抖,满面凄苦,眼角竟在此刻有泪光涌动,好似有无尽的话语想要诉说,再看了秦王一眼之后,背过身去默默拭去。
秦王干枯犹如死尸一般的手掌轻轻抬起轻挥,而后又无力垂下,吴总管好似会意一般向左侧走去,来到一盏烛台前,将烛台左右各旋转数次,一道隐蔽的暗门被他打开了,吴总管蹒跚的走了进去。
王子乾看着暗门略有些诧异,他这么多年竟不知这里还有一道暗门,眉头微皱,却也不想去追究这暗门之内到底有什么,这行将就木的老人所拥有的一切,他只需要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其他再无所求。
片刻,吴总管从暗门之中喘息着走了出来,手中抱着一个铁函,将铁函放在地上闭上暗门,吃力的抱起铁函亦步亦趋的来到秦王床前。
他恭谨的看了一眼秦王,见秦王微微颔首,便将铁函交给王子乾,哀声道:
“这是大王最为珍视的东西,今rì便交给乾王子了,其他事情不必王子担忧,大王早已为王子安排妥当,这铁函大王有吩咐须待他、待他殡天之后方能启开……”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秦王,而后声音陡然转低,满是哀求的道:
“还望王子乾妥善保管,大王毕竟是您的父亲,奴婢别无所求,只求王子能让大王这最后一程不再孤独,奴婢求求您了!”
说罢,吴总管满目泪光,跪伏在地,朝着王子乾不住磕头,他强行压抑自己的哭泣之声,浑身都不由自主的轻微颤动,方才还是干净利落的头发这时也蓬散开来。
秦王似有所觉,右手支撑着想要挣扎起身,却终究又无力的落了下去,吴总管听见床榻之上的细响,连忙拭干满脸泪水,飞一般的来到床榻之前,轻拍秦王胸膛,强自忍着眼眶中的泪水,哽咽的道:
“大王,您交待给奴婢的事,奴婢已经告知乾王子了,您放心养病,奴婢来年可还想跟着大王狩猎呢!”
秦王干涩的面庞有了一丝异样的光彩,眼神询问一般的看向王子乾。
王子乾看着秦王百味杂陈,吴总管满脸哀求的看着他,过了片刻他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秦王欣慰的看了一眼吴总管,而后好似疲倦一般双眼轻轻合上,不过片刻便昏睡过去。
王子乾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秦王,心中暗叹一声,手中抱着铁函跨步走出寝宫,方才随在他身后的人立时走上前来。
清冷的夜风拂面而来,他微微闭上双眼,零落的发丝扫过双眼,让他微闭的双眼微微颤动,深吸一口微冷的空气,沉沉的呼出,睁开双眼,那眼中的一丝温情,眨眼便消逝无踪。
他的神情又归于yīn冷,双手紧握背负身后,看向远方清冷的月光,好似喃喃自语一般,道:
“都妥当了?”
身后两位老者中的一个立时走到近前,轻声道:
“都处理干净了,一百八十九人,一个不少。”
王子乾背负身后的双手登时微微松开,而后好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向被层层轻纱遮盖的寝宫深处,略一思量,道:
“唔,将人都撤回来,我们静观其变!”
身后两个老者登时有些惊恐的道:
“这、这……”
王子乾面上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
“你莫非以为老头子当这么多年大王,是白当的?我终究还是小瞧了他。”
两位老者似有所悟,却依旧不敢立下决断,略有些踟蹰的道:
“王子,这人咱们还是不撤回的好,只需散在周遭,静等变化,若是成了那万事皆好,若是不成,我们也可接着行事。”
王子乾思虑片刻,微微颔首,道:
“姜还是老的辣,就按你说的办吧。”
两位老者登时满面笑意,朝着身后的几个军士低声吩咐了几句,这几个军士便朝着王子乾恭敬一礼,而后身形疾走,几呼吸间便消失在了夜幕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