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汉 第十二章:乱渐起:风起

作者 : 薄饮淡雪

()东方既白。

薄云透露出几丝微光,在黑夜中沉寂的洛阳城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光雾,如梦似幻。

司马朗静静地站在宫城门前,双手抄在袖中,脸上不急不缓,而身后的宫门之中,宫女太监焦急穿梭的身影不断闪过,隐隐传来“到哪去了”,“快去找”之类的声音,似乎这场sāo动是为了找什么人。

“嗯?”眉毛动了动,宫门前的大街上,寂静的晨曦中,一个白衣少年郎慢慢走来,错身而过时,司马朗微微俯身:“见过太子殿下。”

“真是混乱的sāo动啊,只是出去了一晚而已”宫门里的人一时没有注意到站在门前的二人,而宫门的守卫却是不知道宫内的sāo动因何而起。

“那是当然,陛体不适,不理国事。而如果这时候连太子殿下也下落不明的话,那大汉就真的群龙无首了。虽然这些下人未必清楚这些影响,不过还是本能的感到惊慌了吧。而且马上就是朝会了,两位将军退守长社求援京师的事,今rì总得拿出个办法来。”站在刘辩身边,落后半步。司马朗看着宫内的sāo动笑道。

“可是老师却看不出一点慌张啊。”望着老师平静的脸上浅浅的笑容,刘辩调笑道。

“因为殿下不是不知分寸的人,而且,这不是回来了么。”

“老师倒是将孤看透了啊。”

听见这句话司马朗却是微微摇了摇头,自己这位学生的心思他可是一点也没有猜透过。

“话说回来,今rì得到了一句好话。”看着宫内明火执仗的sāo动,或许是出于好玩的心思,刘辩一时没有进去的打算,反倒是和司马朗在宫门外攀谈起来。

“喔?什么话?”

“世家重传承而轻忠义。老师觉得这话怎样。”

如果是外人听来,这句话肯定像是当面讽刺司马朗吧。毕竟河内司马家也是世家之一,虽然近年来有式微之势。可是司马朗却知道刘辩所言不是出于恶意,而是真心觉得此话不错。君子坦荡荡,无话不可言。

“此话倒是道尽了世家根本。”司马朗抚掌而叹。

“老师不觉得此话有攻讦世家之嫌吗?像是在说世家是东郭之狼。”

“怎么会。易牙烹子而食桓公,可是世人皆说易牙乃是大jiān之辈。不在乎自己的家族、家人的人又怎么知道何为忠义?真正善用人者比起无理的要求属下毫无道理的忠义,会用更巧妙的办法聚集人心。譬如殿下扶植司马家,此恩此德在下必然粉身相报。而出此言者,必是世家之人无疑。”

“呵呵,老师明断。此言出自袁本初,四世三公的袁家。”对于司马朗粉身相报的话没有作出评价,刘辩迈步踏入了宫门:“走吧,今rì过后恐怕就没有在东宫是那么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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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般,今rì起,由孤代掌朝政,众卿畅所yù言,不必拘礼。”

朝堂之上,天子之座空悬,跪坐在旁边的一张榻上,刘辩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天子身体不适的消息并没有引起什么风波,朝堂之上大臣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手段知道了这件事。而会被这个消息下注的那些臣下们,却是根本没来。这也是今rì的朝堂不复往rì菜场般的喧嚣的原因。

这就是太子殿下么。

在朝堂上稀稀疏疏的大臣之中,王允看着终于得见的太子,却没来由的一阵失望。自从得到袁隗指点,王允便时常地拜访东宫,可是却没有一次见到这位神秘的太子殿下。这倒让王允有了别样的期待,可是今rì一见却感到了一阵失望。因为在王允想来,太子殿下大可借着朝臣缺席朝会一事,大造声势,向十常侍动手,要知道缺席的朝臣大多是十常侍一派,而这时候十常侍最大的靠山又是不理朝事,天赐良机,莫过如此。可是看太子殿下的意思,却是没有半点问罪的打算,而太子殿下没这打算,就算自己有满腔热血,也是徒然。在朝堂中混了这么久,王允也知道了有些事不是凭着一腔热血就能成功的,所以王允站在一旁感到失望,却没有站出来与十常侍对簿的想法。

“回禀殿下,老臣有一言。”

在众人沉默之际,袁隗首先站了出来,这让一些人心中一跳:这只老狐狸站出来干嘛?

“讲。”

“回殿下,自先帝以来,多有有才之士因为莫须有的罪名被囚牢中,甚至遭遇杀身之祸。对此民间多有叹息,如今黄巾之乱肆虐,若任由这样的叹息演变下去,终将有一场祸事。老臣恳请殿下下诏,大赦天下,解除党锢之禁。如此不仅可以让一场祸事消弭于无形,天下世人也必然感恩戴德,加入到讨伐黄巾的大业之中。”

说着,袁隗就深深的跪倒在地上,而袁隗的这一跪仿佛惊醒了因为这番发言而出神的众大臣,回过神来的大臣们跟着跪了一地,放眼望去,竟无一人站立。

哼,不知谁才是jiān佞之辈。

看着跪下去的一片大臣,匍匐在地,恍若逼宫,张让表面上那个平静,内心里却咬牙切齿。党锢之禁就是由十常侍一手cāo办,党锢之禁一解,世人皆知十常侍失势,到时痛打落水狗,自己还能有今天的威风?因此没及细想,张让就准备开口反驳。

“此事张公认为如何?”

可是张让还没有发言,身旁一个轻柔的声音倒问起了张让的意见。着出乎意料的发展,让张让愣了愣,到嘴边的话语没来得及说出口。转过头看着刘辩的表情,似笑非笑的略有深意。在这样的表情下,张让慢慢冷静下来,突然被一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袁隗的目的不在党锢之禁,而在自己。在这大汉危急存亡之际,只要自己开口反驳了袁隗的救世之举,那么就算自己不死,也不要想再有什么出头之rì了。

想通了这点,张让出口的话语生生的转了个弯。

“此举大善,因时制宜,党锢之禁确实该解。”

听到此言,袁隗眼中闪了闪,深深看了眼端坐榻上的刘辩,却没有再说什么,默默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一场风波被掐死在襁褓中,刘辩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对在这关头还内斗不止的朝臣有说不出的失望。黄巾之患rì益严重,此时的朝廷绝不能出现分裂,之所以对朝臣缺席的情况置之不理,之所以救张让一命皆是如此。可是这么一来,自己在这些自诩清流的人眼里,怕是和父皇没什么区别了吧。

“解除党锢之禁就这么决定了,具体细节稍后再议。关于皇甫将军的求援一事,诸卿有何看法?”

将议题转到了朝争以外,可是对于这件事,朝中的众位大臣互相交换着眼sè,却是谁也没有开口的打算。看到这一幕,即使以刘辩的xìng子也不由得冒出了几丝火气。好不容易压下了火气,刘辩挤出一副和颜悦sè。

“孤有一策。放权于各州郡,允其自行募兵以抗黄巾,但是各州郡义军须遵守大汉军规,听从三位老将军调遣,不许擅自行动,诸卿有何意见?”

“但凭陛下吩咐”

众口一词的回答一听就知道根本没有经过思考。这让刘辩死死握紧了袍袖下的拳头,不过又默默的松开,这样的情况倒也不出刘辩的意料,如果这帮大臣能有一点作用,大汉也不至于这般民不聊生。只是知道归知道,当看见这一幕仍旧会止不住怒火而已。同时心中的想法在这怒火的煅烧中也更坚定了几分。

“那么中原诸地的义军就近支援皇甫嵩,朱儁两位将军。京畿三辅之地所募义军北上与卢植将军汇合,阻挡黄巾主力。义军首领暂领都尉之职,黄巾之乱解决后再论功行赏,诸卿可有意见?”看着下面唯唯诺诺的众臣,刘辩忍下心中火气,一甩袍袖:

“散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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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十常侍的方法真的在太子殿上吗?”

慢慢走出了朝堂,王允皱起浓眉,心中却是疑惑非常。和那些酒囊饭袋不同,王允当然看得出太子在朝堂上百般维护十常侍。可是正因为这样的维护,才让王允对袁隗的话感到了怀疑。

“嗯?司徒大人,请等一等。”刚想到袁隗就看见了迎面而来的老大人,王允连忙叫住了行sè匆匆的袁隗。

“子师啊。何事?太子殿下做出了指示,具体的还要我们这些老骨头来忙啊。不是要事的话,稍后再议吧。”

袁隗此刻显然没有谈论的心情,说着话就想走,可是马上又被王允拉住了。

“司徒大人,先前曾言除掉十常侍的办法在太子殿下,请问此言到底何解?“

看着抓着自己的王允坚定的脸sè,袁隗知道不给个解释是走不了了,于是无奈的停下来说道:“子师可有养过什么东西?”

“啊?,呃,在下倒是养过几只鹦哥儿,有什么问题吗?”

“要是子师家里的下人要弄死那几只鹦哥儿,子师会怎么想?如果子师自己想要那几只鹦哥儿死又会如何。”

“大人是说……”

又不是笨蛋,王允很快明白了袁隗的意思。作为臣下的自己想要近臣的十常侍死自然会引起陛下的不快而作罢,可是如果是作为主人的太子殿下要十常侍死的话,十常侍就在劫难逃。

“重要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太子,子师可明白?”

留下这么一句,看着陷入沉思的王允,袁隗摇摇头快步离开了。比起这些琐碎小事,这位大汉司徒更在意今rì太子殿下的安排,袁家可是还有不少存粮。

“乱世将起啊”

要是这句话落在旁人耳里,大概会对这位对大汉的未来感到忧心的老大人肃然起敬吧,虽然那轻快的步伐怎么看只有一种兴奋。不过唯一听见这句话的王允却因为袁隗的话而陷入了深深的震惊,来不及对这句话做出任何评价。

“太子殿下,太子……”

在嘴里喃喃出这样的话语,王允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死死的抓住白玉的栏杆,青筋暴起,看着虚无出的眼睛目眦yù裂,神sè极是恐怖。不过这样的神情随着一口长长的呼气渐渐恢复了原样,王允猛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力道之大,白皙的脸庞迅速的浮肿了起来。

失魂落魄的走在回府的路上,王允浮肿的脸上目光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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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万世永昌楼上清风徐徐,看着回来之后就一直站在高楼上俯瞰着洛阳城的学生,司马朗摇头轻叹。朝堂上的人都是些什么货sè,司马朗一清二楚。

“呼,意料之中罢了,没什么,”

这张脸可不是没什么的样子啊。

看着刘辩显得苍白的脸sè,对方逞强的话语让司马朗微微的摇了摇头。只是深知自己学生的xìng格,司马朗知道这时候与其安慰还不如转移一下话题。

“放权于各州郡,这样我们的第一步‘还军于民’也算完成了。只有有德之人才会有才相投,只有有势之人才能聚民养兵。而只有有德有势之人才能够角逐天下。有德有势之人秉承着各自的理念,最终能赢得天下的人才能带给天下人想要的统治吧。只是殿下为什么不能成为有德有势之人?”

“老师认为掀起这场乱世的孤有资格领导万民吗?而且,大军誓师出征总得要有祈祷胜利的祭品,不是吗?”

可那也太过悲伤了。

这句话司马朗没有说出口,这时候再说什么只是对坚定的信念的侮辱罢了。不管这样的信念是否能有结果,可是这样的坚持就足以让人敬佩了。

“要在接下来的情况下掌握主动,继续实施计划的话,至少要掌握到一定的军权。执金吾不足为凭。汉室嫡系可用的只有zhōngyāng军,可是三位老将军……之后,接任的将领却要有足够的威望才能指挥着支劲旅。黄巾之乱到是塑造这样一位将领的良机,原本的计划也是借此良机打磨璞玉,可是到现在为止,我们也没有发现具有将才之人。如果失去了兵权,失去了主动,殿下的计划要实施就难了。”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殿下的注意,可是越说下去,司马朗的眉头就皱得越紧,最后却是忘了初衷,陷入了深深的忧虑。

“未必无将”

刘辩的话让司马朗的思绪断了一断,随后司马朗猛然抬头,看着刘辩站在风中,把玩着一把未开锋的铁剑,小小的,就像一件饰物。

“……”

骤盛的狂风淹没了刘辩接下来的话语,只能看见嘴唇在风中开合。当司马朗放下挡风的衣袖时,心里蓦然升起了一阵感应,迅速按住腰间长剑转过身子,可是背后yīn影一片,空荡的房间里里只有向下的阶梯,其余的什么也没有。保持了戒备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异常,司马朗放下了戒备,但是之前那一刻分明感受到了背后有什么东西。

刺客?还是错觉?

“今rì的风,有些喧嚣啊。”

仿佛没有看见身边老师的异动,刘辩在侵袭高楼的狂风中,任由衣袍猎猎,声音碎在了风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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