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国纪事 第五十四章 鞍之战

作者 : 草庐

()鞍之战是齐、晋两国的第一次较量。

公元前596年秋,赤狄乘晋国邲之战惨败,与晋大夫先縠勾结,侵袭晋国,一直打到清地。晋军组织反击,赤狄撤退,先縠通敌之事败露。晋景公大怒,追究其在邲之战中违反军令和勾引赤狄入侵两项罪责,二罪并罚,处死先縠,灭其全族。公元前594年,赤狄的潞氏部落内讧,晋侯乘机派荀林父率军袭击,在曲梁打败狄人,灭了潞氏。次年chūn天,晋国又派士会领兵征讨赤狄,一举灭了赤狄的甲氏、留吁和铎辰三个部落,使其频临灭亡。晋的国力由此逐渐恢复。

晋景公为彰显灭狄之功,向周天子进献战俘,并请求周王将礼服赐予士会,以示嘉奖,同时任命士会为晋中军元帅,兼任太傅。士会当政以后,修明法度,广布恩德,受到民众的拥戴。国家正气上扬,开始兴盛,一些胡作非为的恶人,纷纷西逃秦国。于是,晋大夫羊舌职称赞说:“我听说,夏禹重用善人,恶人就逃离了。《诗》说:‘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这是因为好人居于上位,百姓就不敢心存侥幸了。”

邲之战后,齐、楚结盟,对晋国构成严重威胁。

为了拉拢齐国,公元前592年chūn,晋景公派大夫郤克出使齐国,想邀请齐顷公参加盟会。

此时的齐国,已经没有了当年的风光——齐桓公的时代匆匆而去,犹如一阵秋风掠过,留下许多无奈和叹息。此后的几百年间,齐国人一边诅咒着竖刁、易牙一伙yīn险小人,一边演绎着从鼎盛走向衰亡的悲剧。齐桓公死后,众公子相互杀戮,争夺君位。齐国的君主像走马灯一样,频繁更替。先是易牙、竖刁拥立公子无诡,即位三个月被杀;接着,宋襄公率领联军打败诸公子,扶立公子昭继位,是为齐孝公;十年后,齐孝公去世,开方又协助公子潘杀死孝公的儿子,夺取君位,这就是齐昭公;齐昭公在位二十年去世,儿子舍继位。公子商人又杀死舍,自立为君,是为齐懿公。齐懿公暴虐不仁,看见车夫的妻子漂亮,就占为己有。一时动怒,就砍断仆人父亲的双脚,仅仅在位四年,就被车夫和仆人杀了。齐国人讨厌懿公,不愿意让他的儿子继位,便迎立齐桓公的小儿子公子元继位,是为齐惠公。惠公在位十年去世,儿子无野继位,这就是齐顷公。

邲之战晋国惨败,齐顷公亲近楚国,瞧不起晋国。听说晋国派大夫郤克来访,他心里并不重视,只是抱着一种敷衍的态度,见见晋使而已,不想与晋国走得太近。

郤克的腿有残疾,走路瘸拐。齐顷公会见郤克时,他母亲萧同叔子出于好奇,躲在帷幕后边偷看。郤克上台阶时,身体摇晃得很厉害,萧同叔子忍不住笑出声来。郤克受到羞辱,异常愤怒,从殿里退出来后,发誓说:“不报此仇,决不东渡黄河!”于是郤克带着怨恨提前回国,让副使栾京庐留在临淄待命,并吩咐说:“务必让齐侯答应赴会,倘若不能完成使命,你就不要回来了!”郤克回国后,请求发兵攻打齐国,晋景公不同意。郤克又请求带领自己的族人和家臣去攻打齐国,也未得到许可。

是年夏天,晋景公在晋的断道(今山西沁县)会见各国诸侯,商议讨伐怀有贰心的国家,继而又在卷楚(沁县附近)举行盟会。齐顷公惹恼了郤克,害怕遭遇报复,不敢赴会,就派上卿高固和大夫晏弱、蔡朝、南郭偃去参加会议。他们走到敛盂时,高固闻听郤克发誓要报复齐国,心中恐惧,便独自逃回。郤克听说齐顷公不来参加盟会,高固又中途返回,怒不可遏,请求晋景公拒绝齐国加盟,拘捕其余的齐国大夫。晋景公也很生气,同意拘押他们。于是,郤克派人分别在野王、原地、温地绑架了晏弱、蔡朝和南郭偃三人。

晋大臣苗贲皇途经野王时,看见被拘押的晏弱,才知道发生的事情。回到绛城后,劝谏晋景公说:“主公这样做,只能使诸侯远离晋国而亲近楚国,不会有任何益处。齐侯之所以不来,就是担心得不到礼遇。高固中途逃走,也是有人想公报私仇。晏弱他们,不愿意断绝与晋国修好的机会,冒着危险前来参加盟会。主公不仅不让齐国加盟,还逮捕了他们的大臣,这是自绝于诸侯!”晋景公接受苗贲皇的意见,故意放松对齐大夫的看守,晏弱他们才得以逃回。

这年秋天,士会告老还乡,郤克接替其职权,主持国政,齐、晋关系愈来愈紧张。公元前591年,郤克联合卫国攻打齐国,一直到达阳谷(今山东阳谷附近)。齐顷公畏惧,请求议和,在缯地与晋国结盟。齐国送公子强入质于晋,晋军方才撤退。

鲁国人长期受齐国欺压,听到齐、晋结盟,立刻向楚国报信,请求出兵伐齐。此时,楚庄王刚刚去世,楚军未能成行。

公元前590年,鲁国为了强兵备战,防御齐军入侵,实施“丘甲”制度,规定每个地方zhèngfǔ,每年征收一定数量的军赋,用于加固城郭,完善防御设施。等到夏天,鲁国又派大臣臧孙许出使晋国,与晋侯在赤棘结盟。

公元前589年chūn,齐军进攻鲁国北部边境,包围了龙城(今山东泰安附近)。齐顷公的宠臣卢蒲臼魁攻打城门时,被龙城的守军俘虏。齐顷公喊话说:“不要杀他!寡人向你们盟誓,立即退出边境。”龙城人不相信,杀了卢蒲臼魁,暴尸城头示众。齐顷公大怒,亲自击鼓督战,连续猛攻三天,齐国士兵终于攀上城墙,占领了龙城。接着又向南进攻,一直打到巢丘。

卫穆公闻讯,派大夫孙良夫率军伐齐,救援鲁国。行进途中,卫、齐两军在新筑(今河北魏县南)遭遇,卫军战败。齐军乘胜追击,进驻卫国的鞫居。孙良夫兵败后,直接前往晋国请求救助。此时,鲁国也派臧宣叔到晋国告急。孙、臧二人都跑到郤克府上求情,郤克答应出兵。

晋景公也有图霸之心,打算出动七百乘战车伐齐。郤克嫌少,进谏说:“不行,这只是当年城濮战役的兵力。那时候,先君文公明察秋毫,大夫先轸、狐偃、栾枝几位都还健在,个个才思敏捷,足谋善战,所以大败楚军。臣下与他们相比,连做仆人资格都没有,请主公再增加战车百乘!”晋景公答应了。于是,晋国出动八百乘战车,命郤克率领中军,士夑率上军,栾书率下军,韩厥任司马,前去救援鲁国。臧宣叔为晋军做向导,以便与鲁军会合。

此时,齐军获胜后已撤离鲁境。于是,晋、卫、鲁联军跟踪追击,在齐国的莘地(今山东辛县北)追上了齐军。郤克侦察好地形后,安排军队驻扎于靡笄山(今济南千佛山)下。

齐军接连获胜,士气正旺。齐顷公听说晋军追来,显出蔑视的神态说:“晋国人找死来了!”,遂派使者前往晋营请战,说:“贵军长途跋涉,好好休息吧!明天早晨再见高低。”郤克对齐使说:“上国的军队,没黑没明地在我友邦的土地上发泄私愤,他们实在忍受不了啦,才向晋国求救。请转告齐侯,我们不会在此久留,而且只进不退,决不会让寡君的命令落空!”

齐军从未与晋军交过手,不知底细,齐上卿高固想弥补上次逃会的过失,独自驾车冲入晋军防区,探视敌情。远远望见一辆战车迎面而至,高固举起石块砸向战车,一名晋军士兵负伤被俘。高固十分得意,将俘虏绑在车上返回,并在营垒间一边驱车奔跑、一边大喊:“晋蛮不足为惧,想要勇气的人,都来买我剩余的勇气吧!”

六月癸酉rì,齐、晋大军在鞍地(今山东济南西)列阵会战——史称“鞍之战”。因在靡笄山下,亦称“靡筓战役”。

齐顷公骄傲轻敌,清晨起身后,对左右说:“姑且消灭了这帮晋人,再吃早饭!”。于是,齐顷公马不披甲,由邴夏驾车,逢丑父担任车右,在弓弩手地掩护下,冲向晋军阵地。

晋军主帅郤克出阵迎战,解张为其驾车,郑丘缓担任车右。战斗刚一开始,郤克就被敌箭shè中,鲜血从腰间一直流到了脚上。郤克疼痛难忍,对解张说:“我的伤很重,疼得厉害,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解张说:“您看见我的手和肘了吗?也是刚一交战就被shè穿了。您再看左边的车轮,已经被血染成黑红sè了,我敢说痛吗?大家都在恪尽职守,忍着吧,元帅!”于是,郤克又挣扎着开始击鼓督战。车右郑丘缓喊道:“鼓声再大一点!把旗子举起来!全军将士都看着指挥车呢!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决心,受伤算什么?专心指挥吧,打消畏难情绪!”可是郤克流血太多,脸sè苍白,身体战栗得很厉害,快要昏过去了。解张见状,用左手把缰绳拉在一起,右手夺过郤克的鼓槌,拼命击鼓冲锋。

晋军将士望见指挥车又向前飞奔,都跟着冲杀过去,势如cháo水,勇不可挡。齐军全线崩溃,大败而逃。晋军穷追不舍,绕着华不注山(今山东济南东北)追赶了三圈。郤克失血过多,被送回大营。韩厥代替他指挥,继续追杀齐军。

齐顷公见形势危急,派邴夏去联络救兵,让逢丑父驾车。这时,韩厥的兵车已经追上来了。危急之时,逢丑父为了保护顷公,与其更换了盔甲和位置,让顷公驾车。快到华泉时,车两边的骖马被藤木绊住,无法前行。韩厥趁机赶上来,拦住了齐侯的戎辂。逢丑父假扮齐侯,让顷公下车去华泉取水,韩厥没有阻止,顷公趁机逃月兑。正好邴夏的救兵到了,顷公慌忙爬上战车,逃往临淄。

韩厥将逢丑父押回大营,声称俘获了齐侯。郤克大喜,等到见了逢丑父,方知韩厥受骗,勃然大怒,就要杀掉逢丑父。逢丑父大声喊道:“为保护君主,把危难留给自己,反而要被杀戮,以后再也没有人做忠臣了!”郤克被感动了,对韩厥说:“一个人用生命来免除君主的祸难,我杀了他,大概不吉利吧?”韩厥点了点头,郤克便释放了逢丑父。

晋军乘胜追击,一直到达马陉(今山东益都西北)。

齐顷公终于认输了,请求与晋国议和,派宾媚人把从纪国获得的青铜炊器、玉磬和土地献给晋国,并说:“就是这些了,如果不同意,那就看他们怎么办吧!”。晋国人不答应,提出两条要求:首先交出讥笑郤克的萧同叔子做为人质;其次,将齐国境内的田垄一律改为东西方向。宾媚人对郤克说:“您这做是故意刁难,说穿了就是无礼。萧同叔子是齐侯的母亲,齐侯的母亲就如同晋侯的母亲,将军打算怎样处置她呢?况且,将军是打着道义的旗号来的,最后却违背道义,发泄私愤,您如何向诸侯解释呢?”郤克自觉无理,遂答应议和。秋七月,齐、晋在爰娄(今山东临淄西)结盟。齐国归还了侵占鲁国和卫国的土地,晋军撤退。

晋军凯旋而归,晋景公大赏功臣,韩厥、赵括、巩朔、韩穿、荀骓、赵旃都做了卿。同时,晋国将军队扩建为六个军。

鞍之战晋军获胜,国力重振,恢复了中原的霸主地位。晋、楚形成南北对峙之势。是年冬天,楚共王举全国之兵,联合郑、蔡、许三国,讨伐卫国,迫使卫国屈服。接着又进攻鲁国的蜀城(今山东泰安东南),鲁成公恐惧,派大夫臧孙许前去议和,楚国不答应。一直攻打到阳桥(泰安西北),鲁大夫孟孙再次前往楚军,请求和解,并送给他们木工、缝纫工、织布工各一百人,派鲁成公的儿子衡入质于楚,楚军才答应议和。这次楚国对卫、鲁用兵,晋国有意回避,没有救援。这是因为晋、楚两国势均力敌,晋国害怕不能取胜,尽量避免与楚军正面交锋。

十一月,楚国在蜀地主持盟会,楚公子婴齐与鲁、宋、蔡、许、陈、秦、卫、郑、齐、曹、邾、薛、鄫等十四国诸侯及卿大夫结盟。蜀地之盟,成为chūn秋时期规模最大的一次盟会。许多诸侯因为害怕晋国报复,只能偷偷模模地亲近楚国。

公元前588年冬天,齐顷公朝见晋侯,晋景公设宴款待,郤克、韩厥等陪侍。郤克说:“君主是因为女人的嬉笑,才受到羞辱。”齐顷公说:“大家以后最好都不要提这件事了,教训由我一个人领受。”韩厥看着齐顷公想笑,说:“君主还认识厥吗?”齐顷公也笑了,说:“当然认识,因为换了盔甲,你不认识我罢了。”宴会的气氛很轻松,大家都不希望再有战争。齐顷公想尊晋景公为“王”,晋景公不敢领受。齐顷公拍马屁未成,觉得很扫兴。

齐顷公回国后,汲取教训,以宽柔之心对待诸侯。打开国库,赈济孤寡,减轻赋税,安抚因战争而伤残的民众,百姓亲附,安居乐业,国力逐渐恢复,直到顷公去世,再也没有诸侯侵犯齐国。

晋景公为了与楚国抗衡,公元前586年秋八月,晋、郑在垂棘(今山西潞城北)结盟。冬天,晋景公又邀请齐、鲁、宋、卫、郑、邾、杞等国诸侯在虫牢(今河南封丘北)会盟,以彰显晋国的威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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