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546年,齐国的崔氏遭遇灭门之灾。
当初,崔杼的前妻子生了崔成、崔强以后就患病死了。后来娶了棠姜,生下崔明。东郭偃和棠无咎一起辅佐崔杼,因崔成触犯刑律,棠无咎和东郭偃趁机惩治他,立少子崔明为继承人。崔成请求继续住在崔邑,崔杼都答应了,但棠无咎和东郭偃不同意,说:“崔邑,是宗庙所在地,犯罪的人不可以居留。”
崔成、崔强心里怨恨,想除掉他们,便向庆封求助说:“我们的父亲——他老人家的一生,您是最为了解的。现在,他只听棠无咎和东郭偃的话。这样下去,恐怕有害于他老人家,因此冒死前来向大人报告。”庆封与崔杼貌合神离,听了他弟兄的话,心中窃喜,正好趁机让崔氏败亡,遂说:“你们暂且回去,让老夫考虑一下。”崔氏兄弟离开后,庆封把这件事告诉给亲信卢蒲嫳,卢蒲嫳说:“崔杼是先君的仇人,上天可能要抛弃他了。他家里出了乱子,您应该火上加油啊!崔氏削弱了,还有谁敢与庆氏争斗?”过了几天,崔成、崔强又来找庆封,庆封说:“既然对他老人家有好处,那就除掉那两个外姓人吧!大胆去干,有危难,我帮你们。”
九月,崔成、崔强背着崔杼,杀了棠无咎、东郭偃,顺便处死了贾举。崔府大乱,家人闻风逃窜。崔杼闻听,异常恼怒,准备外出寻求救助,收拾两个逆子。可是喊叫了半天,想找人套车,没有人,只好唤来养马人套上车,让寺人驾车出了大门。崔杼在心里祈祷说:“如果上天不灭绝崔氏,就让祸患将临到我一个人身上吧!”
崔杼见到庆封,一把鼻涕一把泪,倾诉满月复怨气,庆封假仁假义地说:“崔、庆是一家人,崔成、崔强反了天了,怎么敢这样做呀?让我替您讨伐他们。”于是,派卢蒲嫳引领数百名甲士攻打崔邑。崔成、崔强坚守不出,未能攻克。卢蒲嫳又发动都城的人,一起帮助攻打,终于攻破崔邑,崔成、崔强被击杀,棠姜上吊自尽,崔氏的财产、奴隶被掠夺一空。
卢蒲嫳凯旋而归,笑嘻嘻地向崔杼复命说:“逆贼已灭,您老人家可以高枕无忧了!”遂派人驾车送崔杼返回。崔杼回到府邸,只见死尸遍地,满目疮痍,哪里还有什么家呀!再入后堂,见棠姜悬于梁下,一时万念俱灰,也上吊自尽了。崔杼的少子崔明,在墓穴中躲过一劫,深夜逃奔鲁国避难。
崔杼死后,庆封独专国政,愈加骄奢yín逸。
庆封生来最喜欢做三件事情:狩猎,酗酒,玩女人。为了摆月兑公务烦扰,庆封把朝政交给儿子庆舍代理,自己则带着妻妾财宝,搬到卢蒲嫳家里寄居。卢蒲嫳与庆封不仅同宗同族,且是一丘之貉。两家男女混杂一起,相互调戏,饮酒寻欢,无rì无夜。庆封见卢蒲嫳的妻妾风sāo美丽,便与她们逐个儿yín乐。卢蒲嫳也不示弱,整天围着庆封的妻妾兜圈儿,专门挑选年轻靓丽的陪自己纵yù。两个混蛋放浪形骸,互无禁忌,最后发展到互**妾,同室宣yín。左右仆从婢女,掩口而笑,二人不以为耻。
齐国的官吏在朝廷见不到庆封,索xìng都跑到卢蒲嫳家里朝见他。百姓闻听其事,无不咂舌唾骂。
为了肃清崔杼的余党,庆封让逃亡在外的人密报崔氏亲信的下落,并允许立功者回国。于是,经卢蒲嫳请求,卢蒲葵从鲁国返回,并且得到庆封父子的宠信。庆舍为了笼络卢蒲葵,把女儿嫁给他。有人对卢蒲葵说:“男女婚配,要区别姓氏,你不回避同宗吗?”卢蒲葵嬉皮笑脸地说:“同宗不回避我,我怎么好意思回避同宗呢?这就像赋诗造句一样,谁不是不断章取义?我只取我需要的东西,管他同宗不同宗的!”不久,卢蒲葵又从莒国召回王何,庆舍让他们两个作自己的保镖,携带贴身武器,前后跟随。庆舍代理朝政以后,野心与rì俱增,甚至还想剥夺他父亲的权力。
当时,官吏们在朝廷办公用餐,每天可以享用两只烤鸡。卢蒲嫳管理膳食后,让人将鸡换成了鸭子。送饭的人发现后,也从中捣鬼,剔去鸭子的皮肉,只剩下了鸭架。齐惠公的孙子子尾、子雅十分生气,要求追查。庆封责怪卢蒲嫳说:“你干的好事,子尾和子雅骂娘呢!”卢蒲嫳大言不惭地说:“如果把那两个家伙比作禽兽,我早就应该睡在他们的毛皮上了!”于是,卢蒲嫳与庆氏父子商议,打算除掉子尾和子雅。庆封派析归父去联络晏婴,晏婴明哲保身,不愿意参与他们的纠纷,推月兑说:“晏氏的族人既无勇力又无智慧,更谈不上谋划了,实在不足以使用。但你们的事,绝对不会泄露出去,我可以起誓!”析归父说:“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还用盟誓吗?不过,我应该如何回答他们呢?”晏婴说:“请您告诉相国,人们事奉君主的方式各不相同,这件事不是我力所能及的。”析归父是个老实人,从晏婴家里出来,看见田须无,还没讲话就满脸赤红了。田须无预感到暴风雨要来了,对儿子田无宇说:“庆氏怕是要完蛋了,我们能得到什么?”田无宇说:“各取所需,我们可以趁机在庄街上弄到庆氏的一百车木料。”田须无很高兴,说:“这就好!一定要谨慎地保住它。”
卢蒲葵和王何虽然给庆舍做了保镖,暗中却与高氏、鲍氏、栾氏勾结,伺机除掉庆氏。二人私下占卜,掌握了诛灭庆氏的最佳时机,又把卦象拿给庆舍看,故意说:“有人为攻打仇敌而占卜,我们献上他的卦象,请大人过目。”庆舍不知其中缘由,傻乎乎地说:“好卦,攻克了,见到血才算成功!”
冬十月,庆封率领族人前往莱地狩猎,让田无宇陪同。田须无对儿子说:“庆氏大祸将至,与其同行,凶多吉少,你为什么不推辞呢?”田无宇说:“如果那样,就会引起庆封的怀疑,不如将计就计,出行之后,父亲再派人召我返回。”于是,田无宇便跟随庆封出发了。丙辰rì,田须无以妻子有病为由,派人急召儿子回家。田无宇向庆封请求说:“无宇的母亲病危,请允许速归。”庆封为他占卜,把卦象给他看,说:“不好,是凶兆!”田无宇捧着龟甲失声痛哭,然后就离开了。庆封的小儿子庆嗣很聪明,仔细看了卦象,惊呼道:“错了!这卦不是针对田氏的……灾难就要降临我庆氏了!”他抓住父亲的手臂,急切地说,“赶快返回吧!祸患一定会在祭祀的时候发生,现在走还来得及!”庆封不听,庆嗣哭泣着离开父亲,自语说:“他老人家除了逃亡,别无选择,如果能够投奔南方的吴越之地,就算侥幸了……”
田无宇离开围猎的丛林,跃身上马,飞快地跨过了滋河,然后拆掉桥梁,捣毁了所有渡船,扬长而去。
鲍氏、高氏、栾氏准备乘庆封外出之机动手,卢蒲葵和王何做他们的内应。卢蒲葵的妻子庆姜发现丈夫行踪诡秘,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故意对卢蒲葵说:“丈夫有事情瞒着妻子,必定要失败!”卢蒲葵心虚,就将他们的谋划告诉她。庆姜很伤心,说:“别人怎么做,我管不了,但你不该这样做,你是他的女婿呀!我父亲xìng情固执,没有人能阻止他,让我去劝告他吧!”
十一月乙亥rì,齐景公在太公庙举行祭祀,庆舍准备前往,女儿庆姜劝阻说:“我听占卜的人讲,近rì城内有血光之灾,您千万不能去参加祭祀,以防不测!”庆舍满不在乎地说:“谁敢动我?吓死他们了!”于是,率领甲士包围了太公庙,卢蒲葵和王何手执利器,前后紧随。田氏、鲍氏的养马人扮装成艺人,敲锣打鼓,在庙前演戏。庆氏的甲士都被吸引过去了,他们解甲栓马,一面喝酒一面看戏。高氏、栾氏的士兵偷走了他们的皮甲,穿到自己身上。子尾从身后抽出槌子,在门上敲了三下,卢蒲葵、王何听见暗号,一个用短剑从背后刺向庆舍,一个转身用戈猛击过去,砍断了庆舍的左臂。庆舍力大无穷,像头困兽,一只手抓住庙前的椽子,震动了屋脊,又把盛肉器、酒器投掷出去,砸死了许多人,方才倒地而死。
齐景公年幼,从未经历过如此惨烈的场景,吓得躲在一旁,浑身战栗。鲍国上前安慰说:“主公不必害怕,臣等是为了您才杀死庆舍的。”于是,田须无和晏婴护送景公回宫,在车上月兑掉了祭服,晏婴对景公说:“庆氏失德,这与主公无关,请立刻调集兵马,严密防守,以制止庆封作乱。”景公不再惊恐,回到宫中,部署防务。
庆封从莱邑返回途中,才听到都城发生动乱的消息。丁亥rì,庆封攻打都城西门,没有攻下,又攻打北门,终于攻克。进城后,便冲向内宫,遭到致命打击,逃亡鲁国。
庆封逃到鲁国后,把自己的华车献给季武子。车很漂亮,车上的光泽可以照见人影,季武子很高兴,就让庆封留在鲁国。不久,齐国派人来鲁国责问,庆封恐惧,遂逃奔吴国。吴王把朱方(今江苏丹徒)的城邑赐给庆封,让他的族人居住在那里,比在齐国时还富有。鲁国的子服惠伯对叔孙穆子说:“上天也许是故意让坏人富有。
庆封逃亡以后,景公把庆氏的家产分给有功的大臣。赐给晏婴邶殿一带六十个城邑,晏婴推辞不受。子尾不解地说:“嘻!他们争来抢取,惟恐得不到,您却一点儿也不要!到底是怎么了?”
晏婴笑着说:“接受君主的心意就足够了,要那么多土地干什么?人生的最大过失莫大于贪得,最大的祸患莫大于不知足。庆氏的封邑不少吧,结果怎么样了?——变成一条丧家犬!如果我接受邶殿的封邑,恐怕离逃亡的rì子也就不远了。所以我经常说,贪yù是危险的东西,它没有牙齿,却可以吞噬人良心;它没有双脚,却能把人引上邪路;它没有毒液,却足以令人丧失理智!富贵就像布帛一样,要有一定的幅度,不能无限度地索取。个人的财富超过一定限度,就会导致怠慢甚至败亡。我不敢奢望太多,知足者常乐啊!”
子尾听了晏婴的话,很受感染,认真地说:“既然这样,我也把昨天接受的封邑退还给国君算了。实际上,我比您富有多了。”
晏婴笑着说:“怎么?您也怕遭厄运呀!不过,这样也好,免得再背个包袱。”晏婴心想:“子尾呀,像您这样诚实的人,我很久都没见过了!于是又说:“其实,享乐也是人的天xìng。人们安然地坐在马车上,就已经很舒适了,却非要在车上镶嵌黄金,添加饰物;人的眼睛喜欢繁华美丽,于是,无论男女都要装扮自己,在衣服上刺绣华贵的纹饰和图案,以满足视觉的快感:人的耳朵喜欢优美的音响,乐师便jīng心调和竹丝金石,演奏悦耳动听的音乐,以唤起人的遐想和憧憬;人的口喜欢美味,厨师便调制酸甜苦辣各种滋味,煲汤烤肉,烹调佳肴,以满足人的食yù;人们喜好珍奇美玉,工匠们便翻山越岭,采集名贵璞玉,雕琢打磨圭壁玉器,以满足尊贵者的心意。人越富有,享乐的yù望就会越高。因此,万事都要有分寸,万物都应有节制。一方面可以防止yín滥奢侈的弊病,另一方面可以约束过于铺张浪费的行为,同时,也能挽救那些高官厚禄的人不失荣耀恩宠。”
子尾连连点头称是,遂辞别晏婴,进宫拜见景公,把从庆氏名下得到的全部财产退还朝廷。景公认为子尾忠诚,受到宠信。
这年秋天,齐景公迁葬庄公,召回以前逃亡在外宗室公子和大臣,替他们准备好器用,恢复原来的封邑。将卢蒲嫳放逐到北部边境,又找到崔杼的尸体,暴尸街市。都城的人还能认出来,叱责说:“这就是崔杼!”
这时候南方的吴国兴盛起来,吴王余祭派他的弟弟季札出使中原,考察学习,互通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