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猪和蚂蚁
蚂蚁,在乡下随处可见。小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朋友,于是整天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总想去一些自己不能去的地方,遇见一些陌生的人和事,比如深入蚁穴。
小镇的太阳在夏天格外的毒烈,我蹲在屋檐的背阴处在静悄悄的中午看一场昆虫大战,看蚂蚁们修建碉堡,兵戈相见,有些时候还可以看到蚂蚁搬家。一长串的黑蚂蚁按照固定的路线跑着,有些蚂蚁还在运送乳白色的蚂蚁蛋。我喜欢找一个空酒瓶,装上沙土和石块,摇来摇去,摇出一些空隙。从侧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蚁穴的剖面图。然后守在一个蚁穴的前面,抓蚂蚁。抓蚂蚁是一项技巧活,既不能下手太重也不能让它们逃掉。抓来的蚂蚁扔进装了泥土的酒瓶里,这个时候你就会发现蚂蚁钻进了那些空穴里。蚂蚁多的话,很快就可以发现他们构建了一个小小的地下王国。它们在里面来来回回,往外运送沙土,使得那些石块撑起来的蚁穴更加牢固。看蚂蚁做蚁穴这个游戏,我可以呆呆的看一下午,并且乐此不疲。
盯着手里的瓶子,看到蚂蚁们忙碌,就开始编织一个另一个故事,想象自己是里面的一只小蚂蚁,运用自己的智慧带领大家逃月兑瓶子怪国。我在自己的世界中独自陶醉。傍晚的时候,瓶子里的蚂蚁和陆上的蚂蚁一样开始回窝,它们跑到窝里的最深处,靠成乌黑的一团,一个挨一个以婴儿的姿势蜷缩着睡觉。它们或许不知道,有一个对昆虫感兴趣的孩子窥探了它们的一天。第二天天一亮,我就把瓶子的蚂蚁倒回到原来的蚁窝。仅仅才用了一夜的时间,这一群小小的蚂蚁似乎已经组建成了一个全新的家族。它原来的家族已经拒绝了它的存在。它们在那一小堆刚刚倒出来的沙土上茫然的打洞,寻找着昨晚过夜的洞穴。徒劳。这样的游戏太过残酷,所以做了一两次就不做了。用人类的智商捉弄昆虫,实在不恰当,更何况蚂蚁还是益虫,一种小得让人忽略的昆虫。
稍稍过了蹲在屋檐下看蚂蚁的年龄后,我就和一头猪成了朋友。那年冬天,母猪下崽,天气极其寒冷,有两只体质较差的小猪崽冻得全身发青。父亲说没法了,可能没救了。母亲二话不说用我的旧棉袄把这两头冻得快要死去的小猪抱了起来,塞到了热炕头上。两头猪的鼻子冻得流鼻涕,喘着粗气,但是身上却有新生的温馨味道。半夜,和猪并排睡在一起的我被最近的一头猪拱醒了。这家伙醒过来了要吃女乃,“哼哼“的叫个不停,而且生龙活虎的伸出舌头舌忝我的脸。第二天,父亲说另一头猪半夜小解,跑到火炕的另一头,冲着父亲就泚了过去。这两头猪的体质格外差,所以长得格外慢。
半夜拱醒我的那头猪虽然比较瘦,但是身体健康,并且很爱干净。当别的猪满身泥巴的时候,它的银白色的短毛总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当别的猪都胖得肥头大耳时,它的身材却相当的匀称健美,就像是一头可爱的小香猪。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就抱出这只猪来,坐在火炉边和它说个不停。它趴在我的大衣服兜里,懒洋洋的任我挠它的脖子,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我喜欢它光洁发亮漂亮可爱的短鼻子,喜欢它安静的趴在我的身边,而不是乱哄哄的拱来拱去。它是一个很好的倾诉者,你可以把所有的话都告诉它,它把所有的话都装进肚子里,再也倒不出来。
下雪后,家里没人。我就扑到门子前,那只小猪看到我就从暖烘烘的猪窝里钻出来,抬起它的短鼻子,眯起它的小眼睛,等待我开门放它出来。它的蹄子在雪地里踩成小小的四瓣梅花,小鼻子尖上挑着一点雪,“哼哼”的嫌冷,要钻进我的大棉袄里。它十分喜欢我的大棉袄,就像喜欢当年的热炕头一样。我把它抱起来,它仿佛已经习惯被人拥抱,丝毫不挣扎,自然地就像是天性喜欢拥抱。我用衣服裹住它,只露出一个脑袋。我们四目相对,然后我就开始滔滔不绝。“猪猪,你今天有点脏,有点臭臭。”“猪猪,我好喜欢你。”“猪猪,我们是好朋友,对不对?”……每当我说我好喜欢你的时候,它都会眯起眼睛,像是微笑。
猪的身子格外柔软温暖厚实,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抱着它,一坐可以坐很久。渐渐的,胸前泛暖,它嫌热,或者要去小解,就会挣扎的从我的大棉袄里退出来。有一次,天下着小雪,我抱着它站在天井中间。仰面,雪落到脸上,有些冷。它把鼻子搁在我的脖子上,一个劲的“哼哼”嫌冷。我抱紧它,感受到它身上传输的一种温热。迈开脚步,开始仰面旋转。一圈,两圈,三圈……最终越快。后来,我蹲在了雪地里,天旋地转。它踉踉跄跄的从我的大棉袄里爬出来,四肢像打了结的麻绳一样,站不稳。它也转晕了。
后来,猪出栏了。等待它的是餐桌和一张张的饕餮大嘴。没有人再会和它说话,没有人再会抱着它体会温度,没有人再会抱着它在雪地里像一朵旋转的桃花一样盛开。它是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但那个女孩却没有什么特别。她只是没有朋友,只是觉得孤单——
《小镇生灵》中《猪和蚂蚁》,讲述一个孤独的女孩和昆虫和猪做朋友。人和动物之间的交流是那样纯粹,值得信赖。相比之下,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就显得复杂,麻烦。文章中出现的那头喜欢拥抱的猪仿佛有那么一点特立独行,而那个看起来特别的女孩却很平凡。她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觉得孤单。现在,接触的人越多,越喜欢童年的那头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