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的部队进展神速,正月十四起兵,到阳chūn三月时已抵达石头城下(建业西面的军事要塞)。陶侃甘卓等人已经攻下武昌,两军总兵力只有一万人,后方的这点威胁对王敦来说只能说聊胜于无,远水救不了近火;况且王敦还派表弟魏乂率两万人攻打长沙,这两万人对晋军的牵制作用非常明显。
关键时刻,司马睿不得不启用王导,他不仅恢复了王导的官职,还把虎符交给了他,令加前锋大都督一衔,节制前线所有部队;然后派周札驻守石头城,刘隗守卫金城(南京周围的军事要塞),以抵挡王敦的进攻。王敦这个军衔很有问题,名义上为总司令,实际上任何部队都不受他指挥;王敦也懒得管,一边是堂兄,一边是皇帝,两头都不好得罪。
在先攻哪城的问题上,王敦听从部将杜弘的建议,攻下了石头城。石头城失守,通往建业的最后一道屏障烟消云散,此时的建业犹如一个婴儿无助地暴露在强盗面前。元帝接到战报,极为震惊,他召集南京城里所有部队(包括皇宫禁军),交到刁协手上,命他和戴渊以及刘隗三路合击刘敦。
此三人都是文臣出身(戴渊接替祖狄之前,一直在朝为官),当然不是科班出身的王敦的对手,王敦毫不犹豫,分三路出击,用漫山遍野的尸体和四处流淌的赤sè血河,给三人上了一堂生动的军事实践课。
城外惨败,东宫司马绍坐立难安,他披上盔甲,率领东宫的护卫队,直奔城门而去,战马没跑出去多远,老师温峤喊住了他,温峤快步追上司马绍,劈头就是一通狠批:“你可是国家的储君!带兵打仗是你的职责吗?大敌当前,不思退敌之策,却要出去送死!”
温峤的一番话很有效果,它为东晋留住了一位明君。
刘隗等人经过一番拼死作战,好容易回到建业,他们顾不得清理沾满血污的盔甲,径直来到皇宫,司马睿面前。
“陛下!臣等作战不利,请陛下责罚!”
“罢了罢了!”皇帝扶起两人,“叛军兵势浩大,不是你等可以退敌的。”
刘隗道,“陛下,王敦贼子是冲臣来的,请陛下赐臣一死,建业之围或可解矣!”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司马睿叹口气,“王敦发兵的目的是朕,是朕的天下!你就是死上一千次,一万次,王敦都不可能退兵!两位爱卿的忠心,朕再清楚不过,你们为臣者的责任已经尽到,车马侍从朕都给你们安排好了,速速逃命去吧!”司马睿挥挥手,大步踏入内室。
事已至此,跑吧!刁协行至江乘(今江苏句容北),被属下所杀;刘隗逃到后赵,官至太子太傅,后随石虎征前赵,战死于潼关,卒年六十一。
当初,王敦是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发兵的,现在刘隗逃入赵国,如果王敦还咽不下这口气,尽可以去找石勒要人。假设单纯按照当初的意图,王敦应该撤兵才是,可他非但没撤军,反而纵容部下进入建业城大肆抢劫,不仅抢普通百姓,连朝廷官员也不放过。如果说王敦此前还披着一只羊皮,那么至此,这匹狼的锋利獠牙终于彻底暴露。
皇帝的xìng命完全掌握到王敦手上,做伊尹还是王莽,全在他一念之差。迫于王敦的巨大威胁,司马睿带领百官去石头城“拜见”王敦——臣下被皇帝参拜,千古奇闻!王敦终于看到了他期望的结果:
连皇dìdū向自己臣服,能有什么比这更刺激?
令他郁闷的是,这些人虽然表示服从他,却无一人面露谦卑之sè,羞辱了戴渊等人一番后,他认识到,司马睿杀不得,否则,他会成为全天下的敌人!既然皇帝动不得,那么皇太子呢?
众臣坚定地告诉他:“不行!”
盛怒之下,王敦杀了戴渊和周顗(yi)。
死讯传到武昌,甘卓极为忧虑,大军一时进退维谷,甘卓想驰援建业,却投鼠忌器,皇帝就在王敦手上,这次只是戴、周二人,甘卓挥师东进,一旦逼急王敦,下次就是司马睿。大军逡巡不前,从武昌到猪口用了足足四十天时间,猪口的具体位置不祥,据推测,应该离武昌不远,王敦用了两月时间从武昌打到建业,甘卓的优柔寡断可见一斑。
考虑再三,甘卓接受了王敦的建议,撤军襄阳,再作打算。从当时的局势来看,王敦的战线长达千里,甘卓完全有能力选择一个薄弱点,继而突破,将叛军一分为二,彼时,武昌和建业将失去联系,然后集合行军途中的各地勤王部队,叛乱旦夕可平。
甘卓担心皇帝,部属们则苦苦劝告他,千万不能西进襄阳,如此一来,晋室比之现在将更加危险!甘卓却一意孤行,史书记载甘卓,“为人有雅量,谦逊平和”。关键时刻,甘卓掉了链子,突然变得刚愎自用,强横暴虐。俨然一个人格分裂症患者。
甘卓刚到武昌时,建业尚未失陷,战机稍纵即逝,更何况长达四十天!当甘卓移师襄阳时,他得到消息:建业失守。因为担忧皇帝的安危,所以不敢冒进;如今却把皇帝推向了更为危险的境地。
除去甘卓,王敦的战线上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威胁:长沙。说不大,是因为从地理上看,长沙与建业相去甚远,也不在王敦的行军路线上;但是也不小,有这么一颗钉子楔在王敦后方,随时可以向北攻打荆襄地区,那可是王敦的老家!
因此,王敦分兵两万攻打长沙。长沙守将是王氶(cheng),长沙将士不多,粮食更少,城池也不坚固,一个城池,这最基本的三要素一个都不具备,怎么守?王氶赶紧派部将邓骞向甘卓求救,甘卓当时正在武昌附近转圈圈,不仅没搭理王氶,反而想留下邓骞(不带这么挖墙脚的)。
友军靠不住,王氶索xìng横下心来:大不了与长沙共存亡!他亲自带头修城墙,与将士们同甘共苦,抵挡住了魏乂的一**攻势,直到一封信shè入城中:建业失守!
王氶恸哭一番后,写了封信,并亲自shè入城下:上至本将军,下至百姓,长沙人誓除王敦反贼!魏乂看完信勃然大怒,大大加强了攻势,他把部队分成两拨,rì夜攻城。苦战一百余rì后,长沙终于告破。王氶等人尽数被俘,后被杀于押送途中。
武昌、长沙,王敦的两个心月复大患逐一被除去,他终于得以独揽朝政。司马睿成了一个空壳皇帝,无限愤懑之下,他干脆退居二线,让太子司马绍总领朝政,其实就是让儿子接替自己的傀儡位置,代己受过。
公元322年六月十一rì,年仅24岁的太子司马绍登基,史称晋明帝(对于明帝的即位问题,史书颇有争议,笔者认为明帝登基(322)先于元帝去世(323),故元帝应为禅让)
司马绍面临的情况比他爸登基时好不了多少。一个是江东士族的蔑视,一个是中原大族的逼迫没,都不好受。难父难子啊(明帝的苦难远甚于元帝)!
王敦没有因为新皇帝的原因有所收敛,反而有变本加厉之势。四方进贡的奇珍异宝全部进了他的腰包;而且擅自撤换百官,到处安插王氏族人,江南士族几乎被逐出朝野。王导身为丞相,却对此睁只眼闭只眼,王导的默许态度素为世人诟病。
东晋的江山虽然还姓司马,实际与王无异。
事情发展到这个局面,不得不让人回想起王衍那段评论和“狡兔三窟”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