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晋隋 第七十六章 缓急语谁

作者 : 陈邵轩

()大战完毕,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将士们浴血奋战,等的就是这一天。好比辛辛苦苦地干了一年,终于到了发年终奖的时候。照理说,有苻坚这么个好打交道的老板,员工的奖金福利应该不会少,事实上,苻老板也没让大家失望。

毛当升任徐州刺史,管理泰山以东直到东海的一大片土地(山东);毛盛为兖州刺史,主要镇守湖陆;王显担任扬州刺史,主要镇地在下邳(扬州是人家东晋的地盘,这个刺史有些徒有虚名了);苻重任镇北大将军,镇守蓟城;苻洛出任幽州刺史,兼领征北将军。

有赏必有罚,作战不利的俱难被贬为平民;彭超则移交军事法庭。彭超心理素质不太好,在囚车上一头撞死了(其实按照苻坚的xìng格,彭超问斩的可能xìng不大)。

做领导的,很难一碗水端平,苻坚也不例外。比如苻洛、苻重两兄弟。幽州位于秦国的最北端,西起蒙古中东部;东至渤海湾(包括今天běijīng),气候非常恶劣(要不燕国怎么一直向南迁都?),蒙古草原更是人烟稀少。苻洛对自己的治地很不满意,自然环境倒在其次,关键是此地远离长安这个政治中心,苻洛不能尽情地“施展拳脚”。

于是,苻洛经常向苻坚抱怨,请求调回长安,实在不行,给点开府仪同三司的小权利也成。“开府仪同三司”是国君对大臣的一种高级礼遇,从字面上理解,“开府”,就是住大别墅;“仪”是礼节,包括大臣的车盖,穿着,保镖的数量等等;“三司”,即三公。连起来读,意思是享受三公那样的待遇。这不是一个官职,而是大臣地位尊贵的象征,理论上,连庶民都能“开府仪同三司”,只不过无职无权罢了。

平心而论,苻洛在灭代一事上立有大功,给他虚衔又何妨!可苻坚偏偏较真了,苻洛口舌费尽,苻坚就是不答应。实在逼得急了,苻坚干脆把苻洛调到了南方,给了他征南大将军的衔,把他“发配”到了四川。

四川的自然条件,比起幽州有过之而无不及。苻洛是苻坚的堂兄弟,他对堂兄的做法深感气恼,一气之下造反了。部将平规煽风点火,“由于兄弟争权,最终成就霸业的,齐桓公,晋文公就是其二。当今陛下穷兵黩武,百姓中十家有九家心怀不满,他们都盼望着明公去解救他们呐!”

平规还给苻洛想出了一条妙计,“明公应当接受陛下的诏令,率军南下,经过常山时,阳平公苻融必会出城迎接,可趁此时杀了他,然后兼并苻融的部队,以冀州为根据地西进,则天下唾手可得矣!”

看似头头是道,其实是痴人说梦,试问苻洛,你的原轸、管仲在哪里?

苻洛头脑一热,竟深以为然,不久后,他率领幽州七万众南下,不久即抵达中山,在这里,他遇到了堂兄苻重与其麾下的八万大军。

远在蓟城的苻重对苻坚的安排也不满意,和苻洛“心有戚戚焉”。他听说苻洛发兵,立即跑去和他汇合。哪成想,苻重结结实实地帮了回倒忙。

因为平规的计策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苻坚和苻融毫不知情。苻重在没有得到军令的情况下,擅自调动八万军队,苻坚就算是傻子,也该知道两人要干嘛。苻重的到来,无疑是在向长安发信号,我们兄弟要动手啦!

苻坚收到信号,吓得脸都绿了,他急忙调苻融和吕光前去平叛。吕光之前任职的部队正是苻重所部,因为官职比较小(步兵校尉,充其量算个大校,与苻重的集团军司令相差何至十万八千里!),而且素与苻重不和,便一直没被当回事。

吕光接到命令,屁颠屁颠地出发了(也没什么好准备的,一人,一马,足矣,兵都让总司令带走啦!),他跑到中山,成了苻融帐下的先锋官。

箭在弦上,苻坚却犹豫了,他实在不忍心手足相残,于是派使者劝苻洛二人返回戍地,之前的事一概翻篇;不仅如此,苻洛还会成为“幽州王”,子孙世代相传。筹码简直重到了极点。

如此重的筹码,依然撬不动那头秦国的锦绣江山。苻洛干净利落的回绝了使者。为了制造声势,苻洛照会高丽、新罗、百济、扶余等属国,请求发兵支援。这些小国碍于前秦朝廷的巨大威慑力,没一个敢答应(大哥间的掐架,受伤的永远是小弟)。

苻融和吕光的部队总共才四万人,苻融给了先锋吕光和窦冲两万人,让他们打探一下叛军虚实。这两人带上部队,出发了,他们在常山城外遇到了苻洛的主力,窦冲一激动,抡着砍刀就冲了上去,在他无厘头的冲击下,叛军竟四散逃散,苻洛当场被俘;苻重被吕光一直追到蓟城,最终丢了xìng命(十六国名将辈出啊!)。

苻洛被押回长安,之后与苻坚展开了一段很奇葩的对话:

苻坚:“为什么造反?”

苻洛:“我乃皇室至亲,为何将我发配边地,以致朝廷小人当道?”

长达十分钟的沉默。

苻坚:“言之有理啊!那好,朕念你一片忠心,去凉州做西海郡公吧!长安就不要待了。”

古往今来,造反的成本都很大(貌似除了朱棣,还不见有善终的),一旦造反失败,动辄就是诛三族,谋反者本人的死法可参照石宣。而苻坚彻底颠覆了这条准则,在前秦,造反成了一件时髦的事,而且零成本,收益却是整个国家。

不久后,大司农苻阳、员外散骑王皮、尚书郎周虓联合谋反,企图颠覆朝政,不料中途事情泄露,被移交廷尉处理,因为三人的来头都不小:苻阳是苻法之子;王皮是王猛之子;周虓世出名门,一向忠贞不渝。廷尉不敢自作主张,遂将其带到苻坚面前。

苻坚先审苻阳,苻阳道,“我父亲本不该死,我这是为父报仇!”苻坚有愧于兄长苻法,默默不言。

接下来是王皮,王皮说:“我父亲官至丞相,为大秦作出的功绩天人可鉴!而王家现在穷得连饭都吃不饱,我只不过想图谋富贵罢了!”

苻坚感到很冤枉,“你父亲临死时,只是让朕给王家子孙每人五十亩地,二十头牛,知子莫若父,你父亲没有替你求官,自有他的道理!”一想到王猛,苻坚不禁热泪盈眶,王猛兢兢业业,为秦国付出了毕生心血,怎么能难为他的子孙呢?

最后一个是周虓,周虓不是第一次了,平rì里经常搞点谋反的小动作。别人都是在暗地里进行,只有他,经常把造反挂在嘴边,恨不得告诉全天下人。苻坚念其忠义,就对其睁只眼闭只眼。

“你怎么又造反了?”苻坚无奈道。

“虓世代蒙受晋室恩泽,生是江东人,死是江东臣,有什么好问的!”(造反都能造得如此理直气壮,牛人)。

苻坚下令把这三个人全部放走(要是搁石虎身上,这三个家伙不定死多少回了)。

一系列的叛乱,令苻坚心有余悸,连最亲的亲人都不能信任,他还能指望谁呢?为了防止祸起萧墙,苻坚把苻晖调任洛阳;苻丕外镇邺城。关中的氐人大部分遣散外地,氐人世代居住关中,不愿离开故土,三步一回头,纷纷落泪。

苻坚听说族人不愿离去,就亲自送苻丕到霸上。一个叫赵整的宦官(史上难得的好太监)接着酒劲,抚琴高歌一曲,同时也是为了劝谏苻坚:

“阿得脂,阿得脂,博劳舅父是仇绥,尾长翼短不能飞,远徙种人留鲜卑,一旦缓急当语谁!”

博劳,即伯劳鸟,据说此鸟的舅父是一种不能飞的仇绥鸟,全句大意是:把族人都迁往外地,一旦关中有事,该和谁说呢?

苻坚听罢,笑而不语。

据统计,在这次迁移中,约有四十万氐人被分散到全国各地,长安的氐族势力大为削弱,前文提过,苻坚每平定一地,必把当地人迁往关中,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些人都是国家的不安定因素,不迁他们,却迁本族人,苻坚这种本末倒置的做法不久便带来了极其严重的后果。

其后的五十余年里,因为氐族过于分散,很快淹没在汉族的汪洋中,氐族的所有印记被抹得一干二净。可以这样说,苻坚这一做法间接地埋葬了本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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