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动乱的消息传到千里之外的魏军营中,拓跋珪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率领大军南归,伺机攻燕。
这一年的冬天来得格外早,才进入农历十月份,就开始吹起毛毛风。慕容宝久战不利,加之接到父亲病逝的“噩耗”,心生撤军的想法,魏国不是一两天就能搞定的,当务之急是稳固自己的新皇帝地位。
燕军士兵们接到撤兵令,都欢欢喜喜地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历史上有许多无法解释的现象,我们姑且称之为“天意”,当然,历史本来是唯物的,但除了上天,似乎没有任何能左右这一切的人或者物。
这一幕于慕容宝撤军的当天夜里发生,那天晚上,气温骤降,凛冽的西北风整整咆哮了一夜。第二天清晨,燕军走出营帐,见到了一幅不可思议的画面:昨rì波涛汹涌的黄河,居然全部冰封!坚冰达三尺之厚!(冰冻三尺非一rì之寒,这句老话被彻底颠覆了)。
慕容宝的十万大军已经前进至参合陂(今中国内蒙古凉城以东的岱海),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十月份的天气,黄河过早竟会过早结冰,因此并没有在黄河东岸设置殿后哨兵——慕容宝此时尚不知晓黄河已停止流动。
经过数rì的急行军,魏军抵达黄河西岸,见黄河结冰,都以为是神仙在帮他们,顿时士气暴增,拓跋珪趁热打铁,急忙率军渡河。他觉得行军速度太慢,干脆撇下大军,挑选了两万jīng锐骑兵,星夜疾行。
与拓跋珪的急行军相对比,慕容宝却在慢悠悠地向东晃荡,他觉得魏军远在一千多里外,怎么也不可能赶到这里,于是放由士兵们尽情地打猎游玩,自己则到处搜刮沿途居民。
不久后,参合陂掀起了一场猛烈的沙尘暴,狂风裹挟着黄沙,铺天盖地地袭来。远远望去,燕军仿佛被一阵黑气淹没。
燕军中有一个随军参谋,昙支猛,同时也是一个和尚,此人可不简单,他对此相当jǐng觉,因为他通过“望气”和“风角”之术以及以往经验,断定这绝不是自然界普通的风,其中的“黑气”极有可能是魏军骑兵搅起的尘土,支昙猛的这种“望气”和“风角”是古代术士常用的占卜之术,具体cāo作方法是通过观察天象来给军事行动提供参考,玄得很,有点类似现代军事的一个分支:气象军事学。
昙支猛连忙赶到中军帐,对慕容德说:“风云突变,这是魏军将至的征兆,殿下应早作打算啊!”
慕容宝正和慕容德、慕容麟两人喝酒,你一杯我一盏,好不痛快。慕容垂让他做主帅,是想磨砺一下帝国未来的掌舵者,同时也是一个确立威望的好机会,他不耐烦地挥挥手,表示知道了,然后打算把昙支猛轰出去。
支昙猛催得急了,慕容麟竟率杯而起,怒斥道,“殿下英明神武,而且我们燕军兵强马壮,拓跋珪小儿岂敢轻举妄动?!你蛊惑军心,按律当斩!”
“我支昙猛死不足惜,只怕燕国江山即将易主啊!当年苻坚拥百万之众,兵扣淮南,却因骄傲轻敌招致大败,最后落得国破身亡,殿下不可不防啊!”
眼见支昙猛人头不保,慕容德站出来开始和稀泥,“支昙猛的话不无道理,我觉得还是谨慎为好,不如将大军分置两营,万一魏军来袭,也好有个呼应。”
昙支猛的话可以不管不顾,叔父的面子不能不给啊!于是,慕容宝分给慕容麟三万骑兵,留在主力后方,以保不测;同时派出哨兵小分队,去后方打探魏军消息。慕容麟带上三万人,飞一般地出发了,他可没殿后,而是带领士兵们进山打猎去了。
至于那支小分队,他们本来应该去狂欢的,却被派到后方吃沙子,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刚走出十几里,便睡起了大头觉,结果被魏军稀里糊涂地绑成了粽子。
从哨兵口中,拓跋珪得知了燕军的jīng确位置,立即下令部队衔枚疾进,不消一刻钟,即抵达参合陂西面,与东面的燕军只隔着一座小山坡。燕军在明,魏军在暗,形势于燕军极为不利,更危险的是,燕军竟毫无防备。
魏军登上山头,放眼望去,山下尽是黑压压的燕军。面对唾手可得的猎物,没有哪个猎人不心动。拓跋珪强行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组织军队进攻。
按照燕军的行军进度,今天应该继续东行。大军即将开拔时,燕军不经意地望见了山头上的魏军,只见他们阵容齐整,一副猛虎下山的势头。
燕军开始出现sāo动,不知谁喊了句:魏军来了,大家快逃啊!十万燕军立即乱作一团,拓跋珪乘机进攻,燕军争相逃窜,被践踏和压死的,有一万余人;其余燕军乖乖地放下了武器,慕容绍稍微清醒些,率一万多人奋起反击,结果被魏军全歼,慕容绍被杀。
慕容宝在众人的掩护下,左右冲杀,等杀出重围时,唯有一人一马而已;慕容麟因为在山中打猎,侥幸逃过一死;慕容德带领数千人奋力突围——这是燕军主力仅剩的火种。
拓跋珪清点战果,除四五万燕军俘虏外,还有数千文官武将,拓跋珪挑选当中有才能的,留作己用,那个昙支猛也留在了拓跋珪身边;对于那些俘虏,拓跋珪打算发给他们粮食物资,将他们全部遣送回国。
拓跋珪这么想可不是出于政治考虑,他没那么高觉悟,这些俘虏不可能被收编,魏国虽然养得起,可留着他们糟蹋粮食也不是个事,干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一个叫王建的大臣劝谏道,“这些人都是燕国的jīng锐,不如把他们全杀了,这样,燕国的军力就会十分空虚,我们如果再图中原,就变得很简单啦!”
拓跋珪头脑一热,竟然采纳了王建的建议,将四万多俘虏原地活埋,手无寸铁的燕军士兵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参合陂俨然变成了人间地狱。在那个傍晚,至少四万条鲜活的生命消逝。(拓跋珪雄才大略,功勋彪炳史册,唯有此事,被后人广为诟病,这宗极其严重的战争罪,是任何功绩都抵消不了的)
一千六百多年后,共和国的开创者,**先生读到此处时,用铅笔批注道:“王建庸人,不知政治。”
杀完俘虏,拓跋珪集结军队,准备进攻后燕。
慕容宝等人狼狈地逃回邺城,被“诈尸”的慕容垂臭骂了一顿,“我慕容垂怎么就生了你们这群不争气的儿子!早知道你们指望不上,还不如当初朕御驾亲征!”
慕容宝检讨道,“儿臣自知罪孽深重,但事出有因,胡虏小儿竟诅咒父皇病逝!臣愿意领兵再战,一雪前耻!不把拓跋珪的人头带回邺城,誓不罢休!”
慕容垂正在气头上,大手一挥,“行了行了,没你事了,给朕回家面壁思过去!”
打发走慕容宝,慕容垂召见慕容德,商量对策,慕容农远在东北,当下只有慕容德最能明白他的心意。
慕容德说道,“魏国由于参合陂一战的胜利,必定会轻视太子,这对燕国的未来极其不利啊!陛下应当亲自出征,彻底解决拓跋珪,以免给将来留下祸患。”
于是,慕容垂收拾民心,大造铠甲兵器,计划第二年讨伐魏国。参合陂一败,后燕虽然损失惨重,但仍有能力对魏国发起大规模攻势(后燕的雄厚国力真不是吹出来的,此时的魏国与后燕相比,仍不在一个重量级上)。
冬去chūn来,时间来到公元396年,71岁的慕容垂最后一次踏上征途,339年,14岁的慕容垂随兄长慕容恪击宇文别部,初露锋芒;在慕容恪的言传身教下,这个小弟逐渐成长为一员胸怀千策的战将,并最终光复燕帝国。
五十七年,弹指一挥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