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外修真剑传 第三十一章 躁动

作者 : 楼心杨柳

()下朝之后,冬雨渐渐落起来了,喻铭回到元仪殿,朝廷上的事情已经让他足够头痛了,可是一回到元仪殿,看见那堆积如山的奏章,心里愈加烦躁,一甩袖子,还没进殿,就转身离开,去御花园散去了。

此时雨纷纷下起来,还夹着冰雪,小太监们打着伞,前呼后拥地。喻铭心中很不是滋味,散步都让不能安安静静地,于是皱着眉头,一把将伞躲过去,说道:“你们走吧!朕想一个人静一静,你们这样吵吵闹闹,犹如市井一般。”太监宫女们,相互看了看,心里也为难——要是不伺候皇上,那就是失职,要是被皇后知道了,定会受罚的;可是,万一不立即离开,那可就是违抗君命!

喻铭自己打着伞来到亭子里,那太监宫女们,依旧跟随,不肯离去,只是动静轻了许多。喻铭此时心情不佳,满脸不乐地说:“全给朕滚!”

太监宫女正为难之际,只听一人说道:“你们先退下吧!陛下就由我来伺候就好。”

喻铭循声看去,却见着是肖祖亮。他罢了罢手说:“你们退下吧!有肖公公陪朕就行了。”

太监宫女们知道,这肖祖亮自先帝始,就开始担任大总摄一职,连皇dìdū敬他三分,既然如此,那也就快快地退去了。

肖祖亮跪在喻铭面前,说道:“不知为何,陛下心情看上去不是很好啊!”

喻铭示意肖祖亮站起来,说:“一上朝,就收到三份塘报,他们还真会挑时间啊!”

“臣愚昧,斗胆猜一猜。”

喻铭笑道:“但说无妨。”

“定是那魔族暮风,率军逼迫边关吧?”

喻铭看着肖祖亮,眼睛里露出一丝戾气,隔了半晌,大声笑道:“爱卿果然厉害,一猜就中。”

肖祖亮跪在地上,朗声说道:“吾皇万岁,谢陛下夸赞。”

喻铭冷眼看着雨雪,说:“不过,这次领兵的主将暮风,而是牙升!”

“牙升?”

“没错,这次暮风坐镇虚丰城,定是也怕刚刚打下来的地盘,又被人夺了去。魔族大军五万,兵分三路,穿过大峡谷,除了一路遭到狼族的阻扰之外,其他两路对秋水镇形成了合围之势。若是秋水镇被破,那就打开了通往代州的大门。代州乃我大乙三北疆三大门户之一,一旦失守,那可就麻烦了。”

“陛下,臣虽是侍臣,不该过问朝廷的事情,但是也有一言要进谏。”肖祖亮看了看喻铭的表情,见喻铭没有不乐的心情,便继续说道:“现如今镇守代州的抚远大将军鲁扩,老将军骁勇善战,且足智多谋,即使是暮风,也未必能够赢他,跟别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牙升了。所以,代州的情况,并不会像今rì的塘报这样,扰了陛下的心情的。”

“有意思,那,什么最能扰了朕的心呢?”

“陛下承天命,掌社稷,如今时rì不过两年,四方藩王诸侯,都是虎视眈眈的……”

“你说的,还是让我先多想想如何坐稳帝位?”

“陛下,有没有想过,哪里是自己的痛楚?”

“爱卿不妨明说。”

肖祖亮说道:“微臣认为,现如今最关切的,应该是风平浪静的云州。”

“云州?”

“没错,云州直接接壤的是狼族的地域,可是,我们的敌人真的是狼族的几个散碎的部落么?”

喻铭抬头看天,思索片刻,长叹一声,说:“让朕静一静,你先退下吧!”

“陛下,臣还有一事要奏。”

喻铭似乎有点不耐烦了,一甩袖子,说道:“说!”

“古音楼的人事交接,微臣已经安排妥当了,还请陛下下旨予臣。”

“古音楼?就是那个,当年朕一时好奇,擅自进入,反被先皇罚处面壁十天的那个古音楼?”

“臣惶恐,真是的。”

“朕想起来了,爱卿已经掌管古音楼二十三年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喻铭突然陷入一阵沉思,好像有什么心事似的。

肖祖亮善于察言观sè,喻铭的一举一动,神sè表情,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他恭恭敬敬地轻声说道:“陛下,当年陛下还是储君,自然有些事情先皇也没有告诉陛下,如今陛下已是大乙的国君,这些事情,臣也应当告知陛下了。”

喻铭摆摆手说道:“罢了,朕现在也没有心情去听。既然陛下将一切交予爱卿,那就让爱卿全权处置此事吧!以后请旨,尽管告诉朕就是了。去吧!朕累了,要好好休息一下。”说完,喻铭便站起身来,一个人撑着伞,走向元仪殿。

看着离去的喻铭,肖祖亮伸手在雪雨中,不一会儿,就感觉整只手都湿湿的。他在感觉雨,那样轻,却有点让人安逸舒服。

几rì来,冬风隆隆,大峡谷异常严寒,没有来得及补给的殷魔道士兵,都冻得瑟瑟发抖。几匹野狼偶尔侵袭营帐,但是对于殷魔道的来说,都是些不痛不痒,当务之急,却是赶紧将军需运抵大营。

暮风在三大部落只见来回奔走,却哪里也不受待见,看来自己这个联盟主将,还是没人放在眼里。就连殷魔道从化,似乎对于暮风现在的动作也是不满,一来擅自升任牙升为主将,二者便是一直没有进发中原的意思。而且诸多军机要事,很少上报朝廷,倒是自己擅自处理的占大多数,关键是从化并没有明言准暮风大小便宜处置之权。

“陛下,已经进入隆冬了,若是再不对驻守在大峡谷的大军进行补给,恐怕……”

“恐怕什么?”从化不乐地说道,“作为盟军主将,你将自己的大军放在大峡谷那么一个地方,这冬风一起,得折损多少人马?”

“正因为这样,末将才恳请陛下早rì……”

“那你,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出兵中原么?孤,已经等不及了!”从化的话几乎是怒吼出来的,整个大殿都在躁动不安,从化的那股子情绪,似乎已经将整座宫殿都感染了。

暮风说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将进军时间提前,十一月初三,南下伐乙。”

“那,孤现在拟旨,将将军所需的军资,随将军一起抵达虚丰城,在分批送往大峡谷。”从化说道,他的语气明显平和了许多,“大将军莫要责怪孤,只是现在孤也很为难,如果还是没有动静的话,这次联盟恐怕也会解散的。我们和狱魔道、鸿魔道不同,必须要有所行动,才能让那些迟疑的人做出肯定的决定。即使,这场仓促的战争,没有多少胜算,孤也要你打出一个名声来,逼着狱魔道和鸿魔道出兵!”

“末将定不负陛下!”暮风说道,“这次,末将一定要打出一仗来,让我殷魔道之名,震慑天下。”这样的宏愿,当暮风自己说出来的时候,也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虽然突袭是已经决定的事情,而且准备充足,越是仓促行事,反而越好,可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一丝的不安?难道是我多想了?”

从化笑道:“好!果然是孤的好将军。”

“那,关于前线和牙升的事情……”

“只要大将军能够为我殷魔道着想,有些事情便宜行事吧!不过,形式的章程还是不要擅自消掉了。”

暮风听了,心里自然明白,从化只不过在安抚自己,下次若还是擅自作主张,恐怕就不是说几句这么简单了。从化还是要让所有的殷魔道大军,特别是让暮风知道,自己才是殷魔道的yīn王,军政大权都是由自己说了算,不管你多么有势力,都不要越权。而这个jǐng告,暮风自然明白,只是无论是谁,心里都有野心。

军需运抵虚丰城的时候,暮风还没来得及休息,便兼程将军需运到了大峡谷的大营。到了大营,暮风才从仆人那里知道,飞言已经带病窝床数rì了。心中关切之情,犹如火山爆发一般,冲出了可以形容的范围。

暮风将军需安排妥当之后,与牙升商议了出兵南下之事,草草几句,还没说清楚,便骑上快马,飞奔着向虚丰城而去。牙将说道:“将军,为何大将军如此仓促决定出兵南下了?不是说等到立chūn之后么?”

牙升说道:“自然是陛下的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们只要做好出战的准备,加紧cāo练阵列,等待将军的出兵将令就是了。别的事,不是自己管的,就最好闭上嘴巴,蒙住眼睛。记住这些了的话,就去分配军需吧!”

牙将领了命,退了下去。

等到暮风回到虚丰城的时候,又听奴仆说飞言的身子更加地差了。暮风心中十分不悦,随手抓起一个仆人,便是狠狠地扔出去,险些将仆人的脊骨摔断了,管家和其他的仆人见了,心惊胆战,不敢再多言。

暮风来到飞言床前,见飞言虚弱了许多,心中很是不安。不过,当她看见憔悴的飞言正在熟睡的时候,刚才的脾气瞬间化作了万般柔情,只是轻轻地抚模着飞言滚烫的额头,却没有丝毫的声音,动作也是轻轻的,生怕扰醒了睡着的飞言。暮风走出房间,叫来府上的大夫,一问才知道,飞言在暮风去都城的第二天,就得了风寒。她夜间登上楼台,眺望远方,因此伤了身子。暮风很是自责,命人在多多查看,定要尽快将飞言医好。

心情平静了许多的暮风,叫来了管家,说道:“夫人病重,不为什么不早早告诉我?”

“将军……”管家面有难sè地说道,“这个,小的也是按照夫人的吩咐做事的。夫人说,将军此次去三位yīn王那里要军需,恐怕实际不顺利的,因此她不想给你再添烦心的事情。小的也曾劝过夫人几次,可是夫人硬是不同意。这不,这次听说将军回城了,我便命人偷偷去告诉将军,可是将军还没进城,就前往大峡谷了……”

“好了!”暮风似乎不想再听下去这些废话了,他面有忧sè地说道,“去,把云尘给我叫过来。”

管家应诺了一声,就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云尘便过来了,见过暮风,行礼道:“参见大将军。”

“免礼吧!不是说过,以后见着我和夫人,就不必行礼了。”暮风勉强欢笑地说,“这次我去都城,见着钦儿了。”他看了看云尘的表情,看上去很平淡,似乎没有什么要问的。暮风放下茶杯,继续说道:“我还带回来了一个人。”暮风笑着喊道:“出来吧!”他拍了拍手,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从后堂走了进来。

云尘见了,连忙行礼,说道:“少爷好!”

暮风笑道:“我将铣儿从都城带了过来,他说是在很想念母亲,和云尘你啊!”

暮铣跑到云尘身边,拉着云尘的衣服,喊道:“云尘姐姐好!”

暮风说道:“铣儿,都十三岁的人了,还这样小孩子一样。”

暮铣笑道:“一见到云尘姐姐,铣儿本来就是小孩子了。”

暮风站起身来,说道:“夫人她现在还在卧床休养,可是本将又有公务要忙,所以夫人和铣儿就都拜托云尘了。”

云尘惶恐地说道:“将军言重了,这一切都是云尘应该做的。”

暮风抚着暮铣的头,说:“好好听云尘姐姐的话,等你母亲醒来了,多和她说说话,几个月不见了,你母亲也很想念你了。”

暮铣点头说道:“是的,父亲,铣儿也很想念母亲的。”

暮风快步走了出去。此时天空正下起了鹅毛大雪,一阵阵寒风凛冽地吹过,让人打起哆嗦来,就像是魂魄离了身子一样的感觉。北疆自十月就已经开始下起大雪,现如今,已经是腊月末梢了,雪下得频繁,也更加寒冷。军营里的兵器,仿佛也察觉到了这股子寒气,让人不敢触碰,碰一碰都会冻僵人的手。而那些铿锵作响的盔甲,也变得越加地沉重。

一名副将匆匆进到大将营帐,拜见了暮风,将此次挑选好的突袭的士兵名册,一并交给了暮风查阅。说道:“大将军,我按你的吩咐,重新选拔了一批士兵,共计三千一百七十五名,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的骁勇之士,而且效忠将军,绝无二心。”

暮风仔细地看着名册上的士兵,他心里很清楚,此次出征,很可能再也不能回来,即使胜利,也将是异常惨烈的。看着那一个个名字,暮风突然感到一阵叹息。

副将虽然奇怪,却也不敢多问,只等暮风再有写别的什么吩咐。

暮风看完名单,说道:“这次,很可能再也回不来的,你跟他们说了么?”

“末将都陈明其中利害,诸军也知晓大义,定然不会有所畏惧的。而且,为国捐躯,本来就是当兵的职责所在,怎么能够害怕死亡,而畏畏缩缩呢?所以,大将军尽管放心就是了,而且他们都是末将亲自挑选,此事虽然牵涉的几个不同的军营,但是应该没有别的人知道。保密级别,是最高的,连陛下的耳目也不能察觉。”

“做的很好。这次,若是突袭成功,拿下云州,我就向陛下上奏,保你做行辕大将。”

“将军言重了,末将只是做自己本分内的事情,如此边做行辕大将,未免太让末将惶恐不安了。”

“你去吧!继续为我秘密cāo练这些将士,到了突袭那一天,一定要找个绝佳的理由,将他们全部抽调出来。目前为止,知道此次突袭计划的,只有三个人,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结果怎么样,还是看老天爷的,我们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也算是尽职尽责了。”

“那属下先告退了。”

暮风挥了挥手,说:“去吧!等我确定好了突袭之rì,再唤你。”

无论怎么观测天时,暮风都发现这大雪一旦开始,就要没完没了,一直到立chūn之后。白雪皑皑之际,驻军披上白布,虽然可以很好地隐藏行军动静,但是却也给大军埋下了祸患。从大峡谷出发的自然是没有太多的危险,可是绕行大峡谷东面山脉的突袭部队,却是走在死神的脚下,稍不留神就会被带走。

当然,暮风还是再等,无论何时突袭,他都在等一个暗号,提醒他可以行动的暗号。

元仪殿中,喻铭在和内外大臣商谈了一整个晚上,对于魔族突然的袭击,似乎都有点不知所措。其实,所有的人,都以为魔族会在一年以后,才对中原有所行动,可是他们都有点意外。即使没有修整好,魔族的南下,依然会对北边的防御造成巨大的压力,特别是——它们不清楚,入侵的军队是不是只有疲惫的殷魔道的士兵。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喻铭心中愁闷地说道。

太尉林泉说道:“陛下,此时我们只能下令,让秋水镇的司徒习死守秋水镇,而代州的鲁扩暂时按兵不动。现如今,真是寒冬腊月,魔族的大军长途作战,定是要速战速决,一月之内没有战果,自然会悻悻而去的。”

太傅萧苞愁眉道:“让司徒习死守秋水镇?如果不让鲁扩率领驻屯在代州的大军援助的话,恐怕三天都抵挡不了。魔族有五万大军,可是秋水镇才八千。”

“可是,若是援军遭伏,抑或魔族使了调虎离山的计,那可就是致命的。”林泉说道,“就算是死守三天,那也得守。”

对于林泉的话,有些大臣附和,也有些大臣表示反对。众人似乎心中也明白,要想保住秋水镇,可能xìng很小,可若直接说弃了秋水镇,那又是不行的。

萧苞指在地图上,说道:“不如暂且让鲁扩抽调部分大军,移驻秋水镇二十里外的鸡公山,一来能够对魔族大军形成侧翼的压力,另外也可以及时把握魔族大军的动向。不知这样如何?”

喻铭看着地图,发了会呆,说:“现在我们在代州驻有七万人马,若是直接和魔族牙升率领的军队一战,赢是一定的,但是赢得会很惨。若是此次魔族大军是有狱魔道和鸿魔道的jīng英组成,那么输也不是不可能的,输得也会很惨。难啊!魔族突然袭击,我们什么都还没搞清楚!看来,朕这皇帝,也算是当得极好了!”他摆了摆手,示意这次的议事就到此结束了,让诸位大臣都回去。

大臣们见了,也不再说什么,此时殿外也已经拂晓,再过片刻,就是上朝的时候了,于是都退到偏殿,直接等待上朝。

众人退去之后,唯独司徒莫漾留了下来。

喻铭说道:“爱卿不知有何要事?”

莫漾拜了拜喻铭,说道:“臣这是在给陛下行礼。”

喻铭好奇地问道:“怎么了?今天,爱卿怎么变得怪怪的了?”

莫漾说道:“怪么?”

喻铭笑了起来——虽然此时心情确实是不好——说道:“当真是怪。刚才议事的时候不说话,现在又突然给朕行三跪九叩之礼,不怪么?这可是和平常不一样啊!”

“陛下,臣斗胆问你一句,当皇帝快乐么?”

喻铭被这一问,心情又有点坏了,哪有人问皇帝当皇帝快乐么?他略有不悦地说道:“当然快乐。”

“可是这快乐不长久啊!”

“好你个莫漾,你可知这是欺君罔上之罪啊!”

莫漾不慌不忙地说道:“当年陛下还是储君的时候,先皇是怎么说的?先皇说,为天子,rì夜恐失天下,非为惧去权势,实为社稷难当!陛下可明白这话?”

喻铭摇了摇头说:“当年朕不明白,后来就问先皇,先皇说,没了社稷,上则愧对祖宗,下则为子孙所唾。”

“现如今,陛下早就忘了这些吧?这天下,平常人家,尚怕失了祖宗基业,糟蹋了子孙财产,行事做人总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可是我看现在,陛下整天只知道忧愁这里忧愁那里,去没有勇气去解决这些忧愁,只贪一晌之欢了。作为天子,怎么能这样呢?今rì魔族入侵,明rì有定会有狼族入侵,再又会是苗人入侵。天下不会有安定的时候,陛下却总是不想去解决这些,长此以往,光是靠天运治理国家,那怎么行呢?”

“朕有那么差么?”喻铭极其不高兴地说道。

莫漾继续说:“和先皇比起来,真是天上地下。”

喻铭顿时目瞪口呆,他想不到莫漾今rì会说出此番话来,更想不到自己在莫漾的心里,比先皇差那么多。

还没等喻铭反应过来,莫漾继续说:“陛下承天祚不过两年,可是当初先皇登基一个月,即令朝野肃然,可是陛下呢?如今天下混乱不堪,如何了得?帝位可不是长久不衰的。”

喻铭吓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问道:“那爱卿有什么建议?”

“勤勉于政。”

“爱卿的意思是,现在朕很懒惰么?”

“恕臣直言,陛下还像当储君时一样怠慢朝政。”

“朕明白了,爱卿退下吧!容朕再好好想想。”

莫漾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行了礼,退了下去。

喻铭模了模额头,果真是一把汗,看着殿外白茫茫的世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哎!这样下去如何了得,事无大小,都这般无奈应对。爱卿说得没错,长此下去,别说帝位保不住,项上人头也不知道何时会丢了。”

朝堂之上,诸位大臣各抒自见,可是争论来争论去,依旧没有一个定论。

喻铭看上去,倒是jīng神抖擞,一宿议事,似乎对他也没有影响。他听得不耐烦了,大声地说道:“朝堂之上,如此议政,简直就是荒废时光。今rì就到这里,各位回去好好想想,写好了奏章给朕批阅,朕再做打算。”

下朝之后,莫漾坐着马车回府,快到府邸的时候,莫漾命车夫出城向郊外而去。车夫心中好奇,说道:“大人要去郊外做什么?”

莫漾叹了口气说:“到处走走散散心。”

“可是,大人不是经常怕政务处理不过来,每次都是早早回到府邸,闭门处理文书的么?今天怎么有好心情出去走走了,这样也好,我也可以到外面走走了,否则每天赶完马车就呆在府里,真是很无趣啊!”

随从说道:“大人,要不要先回去跟夫人说一声?”

莫漾笑道:“不必了,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难道出去走走,还得跟人报告一声么?以后要是想出去走走,以后就出去走走便是。”

车夫说道:“就是,大人,莫怪小的多嘴,你现在也是贵为丞相,整天埋头于文案之中,那岂不是浪费了大好时光。”

莫漾正sè说道:“为国尽忠,替君分忧,臣之本分,怎么能说浪费大好时光呢?今次我不怪你,以后切莫要再说这等话。”莫漾的语气,很是严厉,车夫听了,知道自找没趣,便不再言语,继续赶车。莫漾也没有再说话,而是闭目养神,随从便也不再说话打扰。

马车往郊外走了约模半个时辰,莫漾睁开眼睛,喊道:“就在这里停下来吧!曹叙,随大人我下去走走吧!”莫漾下车之后,发现已经来到天宗城十里之外的地方,眼前一片白雪茫茫,连接天地,在眼睛穷尽的地方相连接,仿佛就是世界消失的地方。

“曹叙,你跟随我有多久了?”莫漾问道。

曹叙回道:“跟随老爷,有十七年了吧!”

“十七年,真是辛苦你了。”莫漾说道,“若是我有什么不测,我能将家室托付于你么?嗯?”

曹叙说道:“大人这是什么话,怎么会有什么不测呢?要是谁要害你,我曹叙定不会饶了他,管他是谁!”

“这些话我都明白,只是能托付于你么?”

曹叙斩钉截铁地点头说道:“能!属下此生,生为莫家人,死为莫家鬼。我曹叙这条命,都是大人给的,大人要我做什么,什么都能做。”

莫漾点了点头,说:“今rì,早朝之前,我跟皇帝说了一些不合礼数的话,虽然陛下没有痛恨我的样子,不过我总是害怕。”

“怕?”

“没错,虽然我是大乙国的司徒,可是我却什么都怕,今天好不容易敢于向皇帝进谏一些,下朝之后心中惴惴不安,害怕自己会人头落地。”莫漾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真是愧对师父他老人家教诲,有负所托啊。去年他解官而去的时候,还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好好辅佐陛下,不可畏惧任何东西,要敢于直言诤谏。而现在的我,跟师父说得差远了,这个司徒当得未免是可有可无了。”

“老司徒已经走了快一年了吧?”

“没错,这一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害怕师父回来,回来质问我。”

“大人何须担忧呢?大厦高台,岂是一rì建成,急于求成,并非好事。现如今,陛下登基不过两年,很多事情还没有进入正轨,再说了,先皇突然驾崩,对于陛下的打击也不小。陛下素来以孝著称,想来也是非常想要发扬先皇之威。大人何须自责?”

“我感觉,我要好好跟陛下谈一谈,谈完之后,就如同师父一样,解官还乡。”

“跟陛下谈一谈?”曹叙一听,心中顿时惊诧起来,“大人打算怎么谈?”

莫漾笑道:“我和陛下,也算是师兄弟了,尽己是谓忠,我做不到忠,但还是要尽量去做。当初,师父因为进谏陛下出兵助虚丰城,而被陛下痛斥杖罚,可是他老人家也没有怨言。最多是因为伤了点尊严,才辞官而去的。”

“老司徒向来自尊心重,因为这件事而去,也像是他的风格。只是,作为皇上的老师,他没想到这一点,也真是奇怪。”

“兴许是猜到了陛下的决定的,只是还想挽回吧!可惜,没想到陛下竟然会对他杖罚,即使是打上去不痛,多少也心痛。”

曹叙说道:“老司徒肯定是怕皇上像那些暴君一样吧!那大人想好和陛下谈些什么了吗?”

“既然是当师兄弟随便谈谈,那顺其自然是最好的,不刻意去谈朝事。不过,在去之前,我想让你带着夫人和少爷小姐,去到一个隐秘的地方。我只是怕,怕死,更怕别人会死。”

“曹叙明白了,大人放心去吧!等我安顿好大家后,一定会回来接应大人的。”

莫漾笑道:“不必了,你去帮我找找师父和师娘,夫人也想他们了。”莫漾向着马车走去,估计是要回去了。

曹叙说道:“大人,什么时候去找皇上?”

“明天早朝之后。回去,不要告诉夫人,我想等到一切安顿好后,你在告诉她吧!这次,就说是我让他们出去散散心,待在一个地方久了,也怪闷的。先皇在位时,也就是成德五年,我被召到京城,担任鸾台阁侍郎,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之久,而从来没有带夫人他们出京城走过。她老说闷,现在有机会了,我随后就去找她。”

添了几次灯油之后,已是夤夜十分,大总摄岳谷萋进到了元仪殿,跪在地上,说道:“陛下,现在已经过了寅时,快到卯时了,再过半个时辰,就上早朝了。陛下今天一天都没有休息,要是在不休息一下,恐怕有碍龙体安康啊!”

喻铭放下奏折,看着岳谷萋,笑道:“谷萋啊!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你帮助皇后管理**,平时可是比朕还忙啊!”

岳谷萋笑道:“陛下言重了。只是臣妾看着陛下如此劳累,心中颇为不安,希望陛下休息一下吧!”

“不必了。”喻铭感到微微的疲倦,也许这个时候他感到了一点点的轻松,说,“今天早朝前,朕听到了大臣的话,说是,朕不是个好皇帝,与先皇比起来,好比是云泥之别啊!你说,朕要是再不努力,岂不是,要被天下人笑话了?”

“可是,勤政,也不要这样折磨自己的龙体啊!陛下,这些月来,看着您rì渐消瘦,实是我们侍臣有失职份啊!”

“谷萋啊!朕想和你说说心里话,你说,朕到底是不是一个明君啊!”喻铭走到谷萋面前,将岳谷萋扶了起来,让她坐在了自己的身旁。

岳谷萋才二十三岁,比喻铭小八岁,自小也在皇宫之中长大,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宫女,但是貌如蔷薇,身材婀娜,十分聪慧。她从小就是喻铭的侍女,先皇在世的时候,便是宠爱有加,和一般的公主一般。只不过,虽然喻铭爱她,然而身份始终是两者不可逾越的鸿沟,太后心里也明白,因此,让她二十岁,就做了侍臣的大总摄,掌管一宫的宫女。当然,凭着岳谷萋的才华,当一个大总摄,自然是绰绰有余。皇后自然是明白岳谷萋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可是岳谷萋却总是会避嫌,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会与喻铭见面。

此时灯光之下,岳谷萋面sè红晕,十分美好。她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臣妾自小侍奉陛下,很明白陛下,仁厚爱民,勤奋刻苦,这两点,还真不是别的天子能比得上的。皇上怎么会不是明君呢?”

“那,为什么他们还那么说?”

岳谷萋抿嘴笑道:“陛下为臣妾,臣妾怎么知道。”

喻铭看着岳谷萋,说道:“朕知道,明白朕心的,只有你谷萋了;那些大臣这么说我,谷萋想必也是知道原因的,为何要欺瞒朕呢?”喻铭犹如小孩一般,不高兴地看着桌子,微微低着头。此时大殿之中,宫女太监,早被喻铭支开了,两人相处,自然与当年两小无猜一般,没有了皇帝的威严。

岳谷萋说道:“若真说陛下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出事不果断,行事也果然草率。”

“真的?”

“好比上次魔族攻打虚丰城一事,司徒公董放大人屡屡上谏,希望陛下发兵援助虚丰城的朱效,陈明其中利害。可是陛下担心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就轻易地拒绝了,还处罚了董大人。董大人毕竟是帝师,这样轻易处罚,未免太过了。”岳谷萋说道,“再说,此次魔族南下,围困秋水镇,陛下还是犹豫不决,若是不断,只怕就晚了。”

“可是,怎么断?”喻铭皱眉苦恼地看着岳谷萋。

岳谷萋说道:“陛下不是秘密派遣了齐果钦的大公子,齐复奔赴前线,调查云州一案么?那边的案子,估计这几天也会有眉目的。齐大公子是国之栋梁,不如就密授他便宜行事之权,再遣大将军齐果钦亲自前往云州视察。至于代州,死守秋水镇,却又不能威胁代州安全,这件事情臣妾也不知道。只是,总感觉云州事大……”

“没错,当初朕也觉得云州事大。”喻铭看着岳谷萋笑起来。

岳谷萋感觉怪怪的,说道:“陛下,怎么了?”

“你可知道,肖祖亮也让朕注意云州。”

“啊?”岳谷萋眼里闪着好奇。

喻铭说道:“其实,在朕心目中,云州和代州比,代州更加重要。但是,云州又最让朕不放心,岱王向来不臣服于我大乙正统,先皇的时候,就发生了岱武之乱,虽然最后平息了,但是云州差点落入了狼族之手。”

“没错,岱武王虽然死了,但是如今岱王,也未必就会不在这个时候背叛。魔族刚刚夺下虚丰城不久,耗费极大,等待几个月之后,寒冬腊月攻击代州,实在是让人感觉奇怪。臣妾认为,唯一可以解释的,就是他们根本不想夺下代州,甚至是秋水镇。没猜错的话,最危险的是云州,如果岱王与暮风勾结,也就可以明白为什么这次暮风躲在虚丰城里坐镇大本营了。”

“你的意思是,他名为坐镇虚丰城,其实是在暗地里大云州的主意?”

“没错。”

喻铭欣喜地抱起了岳谷萋,笑道:“谷萋啊!谷萋,关键时刻,还是你帮朕啊!”

岳谷萋挣月兑下来,跪在地上说:“臣妾惶恐。”

喻铭整饬衣裳,说道:“我没有想到啊!你比朕聪明多了,以后一定要多帮帮朕啊!”

“臣妾也是偶然想到了这一点,至于是不是这样,还不知道呢!”

“仈jiǔ不离十,朕现在就拟旨,八百里加急给齐复,让他暗地加紧里调查云州的李卓,最好能把岱王一起办了。至于大将军齐果钦,朕就派他以督军之名,千万云州;至于漳州和代州……”

“谁领兵,都不过自家人亲。不如就派太子去代州,赵王去漳州吧!”

“他们,太子还只有十三岁,阡儿也只有十岁,两个人,未免太小了。”

“只是以督军之名而已。在这,鲁将军和袁江军,都是忠心不二的能征善战之将,他们定会帮助太子和赵王的。”

“没错,也该好好锻炼一下太子和赵王了,两个人说小也不小。”

岳谷萋站了起来,说:“陛下,臣妾该告退了,陛下也快上朝了。”

“时间过得真快!”喻铭笑了笑,看上去,有些可惜的表情,“你早点去休息吧!朕估模着,你也一晚没休息了吧?”

岳谷萋慢慢地退下,说:“看着陛下这样,怎么能好好休息呢?”

喻铭批阅着奏章,没有抬头,只是点了点头。

岳谷萋退出大殿,心中却是有些惆怅,思道:“我这样,对不对呢?只是看着铭哥哥这样,真的让自己也好生憔悴。我不知道什么,却希望能够帮助铭哥哥,该如何是好呢?”她在晨光之中,慢慢地走向藏书阁,没事的时候,她会喜欢看一些书,若是没有公务要处理的,也会做些针线活。太后知道她没有功利之心,让她做大总摄,无非是让喻铭安下心来。因此,平rì里,很多公务都是太后亲自过问的,岳谷萋也算清闲。

只不过,岳谷萋还没拿起书,就有太**里的小太监来,说是太后要见岳谷萋。

此时的岳谷萋,也是一夜未眠,本想着看会书,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这一下,自然要去见太后了。太后住在承华殿,她喜欢清静,因此宫中并没有多少人,里里外外也就种了一些花草,十分安静。

太后正在刺绣,见岳谷萋来了,便拉着她坐在自己的榻前。

岳谷萋还没来得及行礼,只好说道:“太后千岁!”

“没事,不是说过不必行礼么?说说也不用了。听说,你刚才有趣铭儿那了,怎么样啊?”太后笑道,“你们都谈些什么,也说给哀家听听。”

“说了些朝廷的事情,如今魔族南下入侵,陛下苦恼,无处发泄,臣妾见他终rì废寝忘食,边去劝劝陛下,陛下就跟我说了。”

“向你倒苦水,亏他想得出。”太后笑道,“谷萋,这次找你来,是想跟你说些事情。”

“谷萋听着呢!”

“哀家身子,最近也是越来越差了,很多事情,都想管也管不了了,可是,不管吧,又不好。其实,你的聪慧,先皇和哀家早就明白了,让你做一个大总摄实在也是委屈。现在,内忧外患,与先皇继位之初,一点也好不到哪里去,皇上需要一个爱他的人帮他。皇后啊!身体也虚弱,很多事情也做不了。”太后拿出一个印章,说,“这个给你,以后用得着的。”

“太后,这……”

“什么也不用说了,放手去做吧!”

岳谷萋点了点头,只是那点心结,似乎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开的。离开承华殿之后,岳谷萋便在宫中随处散散步,回到藏书阁的时候,却怎么也看不进书,心里也十分郁闷。无jīng打采的岳谷萋,只好倚在桌子上,看着冰雪慢慢融化,如此百无聊赖,却也是第一次。心中本来是有jīng神准备的,只不过还是感觉有点太突然。想起那三年前先皇命她做大总摄时,跟她说的那一番话,其中意思滋味,真的只有到这个时候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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