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统住手!”
一支簇着红羽的响箭从天而降,堪堪落在野利部和没藏部中间,一道中气充沛的声音随之响起,“三息之后仍私斗不休者,斩!”
两部之人正因为响箭鸣啸而混乱不堪时,行宫四周突然现出近千名卫士,青盔掩面,黑甲森然,神情肃穆,一队持坚盾长枪,排成半月阵形拱卫行宫,隐隐呈包围状;另一队手持强弩,占据制高点,弩箭闪耀着寒光,对在场的所有人形成巨大的压迫,排在最前的卫士弓弦仍震荡不休,显然响箭便是由此人发出,此人神情冷峻,与众不同的是黑sè肩甲上刻着一朵红sè罂粟花。
一个野利家的纨绔尚不明就里,揪住一个没藏部的车夫揍得起劲,只见从坚盾长枪的卫士队伍中跃出一道轻烟般的身影,连人带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纨绔,只听得盾牌发出一阵撞击的沉重轰鸣,纨绔就被震飞三丈之远,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纨绔显然没有意识到对方已是手下留情了,兀自叫嚣:
“我乃……野……利部嫡孙……谁……敢伤……我?谁敢……和野利部……过不去?”
持盾将军轻哼一声,摘下面甲,说道:
“野利部是不小,能大得过拓跋部吗?我乃左番宿卫拓跋匡,奉皇上口谕督请各位大人恪守本分,稍安勿躁。所率部众请前往丛帐休息,不得喧哗生事。但有仇怨,可派勇士在宴后御前比斗解决。”
鹰飞听到御前比斗,充血的眼睛才为之一亮,饶有深意地看了看后方的慕容部,施然带着林澎退到一旁。林澎此时才看清除了先前一人黑sè肩甲上刻着的红sè罂粟花,持盾的将军盾牌上有黄铜铸就的金sè鹿首,栩栩如生,威猛狰狞却不失大气,两角部位更是微微凸起,显然是一件攻守兼备的利器。联想到白鹿乃党项图腾之一,非王族不能使用,加之复姓拓跋,这个拓跋匡显然是王族。野利部的纨绔顿时明白自己怕是踢到铁板上了,立即噤若寒蝉地呆立一旁。
“质子军,是昊王的质子军。”人群中有人倒抽一口凉气道。
质子军,是西夏国诸多军种中公认的王牌部队,又称为“御围内六班直”。乃是从各部豪酋贵族的子弟中jīng心遴选而出的擅长弓马技击的杰出武士,继而配备最好的战马,接受最严格的训练,英勇善战,崇尚军功,是元昊的侍卫军。质子军内部又分三番宿卫,其中拓跋匡所率领的便是左番,而红罂将军房当朵觉率领的则是右番。元昊好亲征,而十二厢军战力良莠不齐,元昊便以侍卫军为强力预备队,当冲阵不利之时,以一番遏其攻,一番攻其侧,一番断其尾,轮番上阵,攻无不克。
细封鸣劲显然和质子军统领打过交道,出列一步,捶胸低首道:“天都大王座下先锋细封鸣劲见过金鹿将军、红罂将军,感谢好水川救援之恩。”
“细封将军免礼,”拓跋匡正sè回言,“你我于公为袍泽,于私为兄弟,战中扶持乃为常情,持兵救援乃是昊王指挥若定,末将不敢居功。”而红罂将军更是面甲都没有掀开,目无表情地点点头,算是听到了。
林澎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嘀咕,这个质子军可以说是丝毫不给野利部台阶下。随即又觉得释然,任谁,让皇帝在自己的侍卫下居然轻身月兑逃,又亲身犯险引发京城战火,只差一会可能就要被百官弹劾得饮恨收场的,看到这些生事的豪族家将,恐怕多少都会带点邪火。
细封鸣劲无奈摇头往山上去了,众人也开始鱼贯而入。行宫大殿便伫立在山顶平台之上,大殿背后有九眼温泉常年喷涌,温泉水形成泉池继而澹流而下,水沟口因而得名。野利荣仁雇能工巧匠因势利导,引水环绕于宫殿园林之中,使园中温暖如夏,大殿左右雾霭蒸腾,更添气势万千,宛若仙境。大殿尽头高台之上设一数米长几,乃是元昊皇位。其侧略下有一大理石坐席,再其下十余长桌摆成两列,礼官宫人领着众人顺序而坐。鹰飞领着林澎坐在武将一侧的第三席。林澎无暇关注桌上的珍馐佳肴,他正运转着自己的jīng神力配合鹰飞传来的内劲,缓冲着受伤的经络。好在近些天一直干的这件事情,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突然众官纷纷由坐席站起,低头拱手而立。鹰飞慌忙不迭地拉着林澎有样学样,林澎纳闷道:“昊王来了?”
旁边的小宫女掩口胡卢道:“不是皇上,是尚书令野利仁荣大人。”
林澎脑海中闪过野利仁荣的信息,野利仁荣乃是当下野利部的族长,不仅是整个夏国政坛的首辅和常青树,更是夏国文坛的jīng神领袖,其生平亦富传奇sè彩——先是历时十余年,做蕃书十二卷,仿造汉字造出了夏国文字,虽笔画繁复,却推动西夏文明以dúlì姿态屹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后设置蕃汉二字院,负责汉地与西夏的文字往来,书籍译校,直接推动了党项文明的发展和夏地各个民族的融合;尤其是他提出的“一王之兴,必有一代之制”的主张,他提倡以军事武功为根本,以刑法为辅佐的治国方略,强调民风民俗的重要xìng而不拘泥于礼义,即便相比于数百年后的明清两朝亦具有极强地先进xìng。看到后世评价若此,林澎不由得对这样一位老者心生敬意,这便是人臣的极致吧。
心念闪动,林澎好奇,便悄悄抬起头来窥视,只见一位老者头戴貂帽缓步而过,面庞清癯,目光柔和,右手轻捻的飘飘银须更是为他增添几分出尘之sè。林澎心下却是一惊,为的是野利仁荣右手手指中带着一枚硕大的西域弥拉戒指,弥拉石乃是镇静凝神之宝石,林澎发现野利仁荣的脑电波已经失去了稳定的频率,只是靠着弥拉石的作用堪堪把脑波固定在一定的范围内罢了,难道这位大夏国肱骨之臣已经到了风烛弥留之际了?
(野利仁荣曾言:“昔商鞅峻法而国霸,赵武胡服而兵强。国家表里山河,蕃汉杂处,好勇喜猎,rì以兵马为务,非有礼乐诗书之气也。惟顺其xìng而教之功利,因其俗而严其刑赏,则民乐战征,习尚刚劲,可以制中国,驭戎夷,岂斤斤言礼义可敌哉”,无风对此很是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