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江湖 第九章 做了药人(上)

作者 : 墨香三千里

()绝对的黑暗,闭上眼睛反倒有些光影,绝对的静谧,轰轰作响的只是耳鸣,绝对没有人在这样的绝境中还能维持乐观豁达的心境。陈襄几乎要疯掉了,他大叫狂呼、乱喊怒骂,也不知都吼了些什么,听起来已不像是自己的声音。他不甘心地四下里抓挖捶打,铁链所限处仅光溜溜的三面石壁,还有脚下的石板,别无它物,够不到的另一面和头顶上想必也是如此,直到折腾的jīng疲力竭,嗓音嘶哑再难出声,才绝望地慢慢倚石壁坐倒,只弄清了一件事情,他已深陷一幽闭的石室之中。

昏昏沉沉地,他已不再能思想,又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吱吱嘎嘎”地有声音远远传过来,更隐约有了光亮,让他渐渐看清了正对面前的是一排铁栅栏,根根粗如儿臂,光线就是从那里透过来并越来越亮,有人来了。他大喜过望,猛地跳起来嘶哑地喊道:“来人呢,快来救救我,放我出去呀。”却忘了是被铁链锁住的,只冲前几步即被扯倒在地。

随着铁栅栏被缓缓推开,走进来两位姑娘,俱是月白衣衫,前面的紫带系腰,一手掌灯,一手提了个食盒,饭香飘来十分的美妙。后面紧跟的姑娘扎了条葱绿的腰带,拎了个水桶随着脚步摇晃着溅出了水花,两个姑娘美目流盼,笑意盈盈,简直就是救命的观音菩萨。

陈襄忙站起来整了整衣衫,还未及开口,撕心裂肺地着实挨了一下子,紫带系腰的姑娘手中已抖开一条丈多长的鞭子,去桶里蘸了清水一下一下抽上来,嘴里还跟着清脆地喊道:“叫你偷虎符。叫你对大小姐不敬。叫你跟巫家作对……”陈襄蹦跳着躲避着,但那鞭子却如毒蛇取食一般缠上来,他没有了神功护体,哪里受得住这番暴打,十几鞭抽下来,痛得他倒在地上连翻滚的力气也渐渐消失了。

疼痛使人清醒。陈襄不再躲避,也不再喊叫申吟,俯卧于地咬着牙护住脑后,只把整个身子交出去任由她发泄。他想起了与两个青楼女子拼酒,述说乡下的童年,还有那妖媚的舞姿,他击箸和歌,再往后却是一片空白了。但那并不重要,要命的定是巫雨浓趁他酒醉之时散去了他全身的内力,这场飞来横祸十分清晰了,所有的事都缘于他偶然碰到了文文。

紫带系腰的姑娘直到打累了方才住手。看陈襄一动不动像是已昏死过去,扎葱绿腰带的姑娘一桶水兜头泼上来。

陈襄贪婪地吮吸着汪在石板上的残水,略解干渴,强忍剧痛支撑起上身道:“多谢两位小姐赐教,陈襄记下了,敢问小姐的芳名上下如何称呼?”

紫带系腰的姑娘惊诧地一愕,又扬起手中的长鞭,扎葱绿腰带的姑娘急忙拦住她道:“紫烟师妹,算了吧,大小姐吩咐抽他四十鞭子,已经多出几鞭了,留他一口气等明天再来教训他。”

“青娥姐,你看他死皮赖脸的样子。”那个紫烟气鼓鼓地恨道:“回去跟大小姐说,明天来割了他的舌头。”

紫烟抬脚将食盒踢到陈襄身前,临走还不忘啐了他一口。

陈襄眼巴巴地看她们“咔嚓”一声锁上了铁栅栏,再不抱什么幻想,悲愤yù绝中似唱似吟道:“青娥扑火冒紫烟,哈哈,这个倒好记,哈哈,哈哈……”

每次都是那两个恶毒的紫烟和青娥,陈襄已经被她们鞭打了三次,想来一次就是过了一天吧,然后就是在漆黑中漫长的等待。陈襄甚至盼着下一次的鞭笞,那毕竟还有亮光,还有人与他说话,还有,青娥显得丰满一些,稳重内向,而紫烟则苗条多了,泼辣热情,她nǎinǎi的,这死丫头下手还真狠,陈襄就这样打发着黑暗中的时光。

每次她们都带些吃的给他,菜肴中居然还有肉,看样子还不想让他死。尽管火辣辣的鞭痕如烈焰焚身般灼痛,尽管他已虚弱的连站立都十分艰难,但他强迫自己把所有的东西吃干净,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逃出这个魔窟。

再听到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当是第四天了。陈襄护住头脸卧倒在地,听铁栅栏被推开,“别装死狗,起来。”是紫烟的声音,紧跟着就挨了一脚。不待他翻过身就被拎起来,两个壮汉抓住他真像拎条死狗一样,拖着越过栅栏,转弯,上石阶,再上石阶,猛然一道明晃晃的光线刺过来,刺得他眼泪哗哗地流。他紧闭被刺痛的双眼,仰起头,那萧索的寒意和肃杀的秋风竟是这般的可亲可敬可爱,他已被带出了石室。

陈襄慢慢适应了光线睁开眼,他被那两个壮汉扔进这间一丈见方的小屋内,仍用铁链锁上,但他感觉这已经是天堂了。这里有阳光,有清风,有蜘蛛在结网,不再有蘸了凉水的皮鞭,饭也改为每天两顿了。将养了几天,他恢复了些体力,能拖着铁链四下里活动活动腿脚。

yín雨霏霏,直到天亮还在下,如同陈襄的心情一样悲凉。

又熬过了一个噩梦连连的黑夜,陈襄被一群人吵吵嚷嚷地惊醒了。有男有女十几个人挤满了小屋,居中一人让陈襄腾地燃起了满腔怒火,几年未见,巫天百巫老二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变化。陈襄直到今天这一切的遭遇,追根溯源,都是拜他所赐,假如不是他闯进了大石湖的山道上,陈襄这会儿定是与爹娘一起吃着热乎乎的早饭,依然过着有温饱且温馨的rì子,说不定可以坐堂开方,打出神医圣手、妙手回chūn之类的招牌了。但此刻他已无能为力,只把怒火埋在心底,“好你个巫老二,我陈襄就跟你赌一把,看是你命硬还是我命硬,只要留我一口气在,你的下半生就是一场噩梦。”

巫天百早认不出眼前的就是当年戏耍他的女圭女圭,他转头对身后的巫雨浓道:“小妹,你说的就是他?也值得让二哥跑一趟?”

“你若是前几天碰到他,怕二哥也不是他的对手呢。”巫雨浓今天的情绪看上去十分好,不仅有笑容,还披了件猩红sè的锦纹鹤氅,让陈襄想到了血腥。

“他是哪个帮派的?是谁的门下?”

“不知道。”

“你跟他交过手,武功家数还看不出来么?”

“他那天夜里只把小妹当猴耍,并没使出真功夫,只听他自己报号叫什么陈襄。”

“小妹这事可冒失了,先弄清楚啊。”

“二哥,有些事情不知道岂不是更好?”巫雨浓话语清甜,听在陈襄耳里却是那么的刻毒yīn狠。

“哈哈,小妹倒比二哥聪明。这新调配的化功散还好用么?”

“二哥试试看嘛。气味大了些,对武功高强的人就不敢使出来了。若不是老天爷有眼,让他那天醉得不省人事,恐怕也不会轻易就着了道儿。”

他兄妹二人仿佛当陈襄不存在一样,又跟其他人商量着哪味药再加些,哪味药再减些,叽里咕噜又争辩了好一会儿,不防巫天百突然出手,当胸一掌向陈襄击来。陈襄虽功力尽失,但机敏还在,本能地出掌相迎,怎奈气力不济,被他一掌击打得蜷成了一团。巫天百再抓住他头发将他扯直了,掌按他心口之上,陈襄虽尽全力相抵,终是不堪神力,胸口如遭巨石碾压,几yù窒息。

巫天百探得他已无丝毫内力,撤掌笑道:“呵呵,能化得一个武功高强之人转瞬间手无缚鸡之力,了不起,了不起,弟兄们还须再动动脑筋哟,如何让它无sè无味才好。”

众人乱哄哄地应道:“我说嘛,按我的配伍一定没错的。”“你那方子怕减弱了药xìng,回去试试我的看看。”“依老五之见,只要管用,气味大些也无妨。”“老五说的有理,倒不如再加些蜜糖檀香之类,索xìng叫它气味再大些反而会令人防不胜防。”

内中一老者止住众人道:“天百侄儿,这化功散虽妙,但是无药可解,倘若流传出去一个使用不当,只怕后患无穷啊。”

巫天百沉吟一下,不快地回道:“不须老叔多虑,不到万不得已轻易不用就是了。”

看样子这些人都是巫家十二楼本家的叔伯、子侄,亲信之间也不用避讳。巫天百再对巫雨浓吩咐道:“小妹,二哥这就回晋城了,辽东之举叫你一人打点,能行么?”

“诸事安排的差不多了,只待他们会盟千朵莲花山之后,辽东乃至关外大部当在咱家的掌控之中,二哥放心。”

“还有,这件事可千万别留下什么罗乱哦。”巫天百冲着委靡于地的陈襄努了努嘴。

“二哥怎么婆婆妈妈的,小妹自有分寸。”

众人七嘴八舌地拥着巫天百出了房门,仍辩个不休。待都走干净了,青娥搬来椅子让巫雨浓坐了,说道:“小姐,今天先给他试个轻些的吧,太猛烈的怕他撑不住。”

巫雨浓点头答应了,“也好。”青娥拿过一个盒子,紫烟抢上去拣出个小瓶子小心倾出粒黑sè的药丸,过去捏住陈襄嘴巴逼他吞了,“先叫他尝尝阳关三叠的滋味。”

陈襄吞下药丸只片刻,就觉月复中似有物搅动,似痒似痛,如撕如割,搅得他一会儿弓起如桥,一会儿蜷起如团,直折腾得再也没了气力,直僵僵地只神智却依然清醒,也不知折过了几叠。

看药力已过,青娥捏了些粉末就水给陈襄灌下,待平复,陈襄已是喘息如牛。

巫雨浓冷笑道:“怎么样陈少侠,尝出点儿滋味了么?感觉如何?”

陈襄瘫在地上再无力撑起,眼望天棚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多谢大小姐厚待,这东西闻起来香,吃起来臭气熏天,像下地狱一样,眼前尽是牛头马面,小鬼夜叉,哈哈,有点儿意思。”

青娥首先憋不住“扑哧”笑出了声,紫烟反应过来,更笑得惊天动地,巫雨浓也破天荒地乐的花枝招展。想是严肃惯了的,这一笑起来就没完没了,弄得陈襄莫名其妙,“我这句骂人的话那么可笑么?”

三个美若天仙而毒如蛇蝎的姑娘好不容易笑够了,巫雨浓道:“陈少侠真有骨气耶。哈哈,你放心,我绝不会让你这么快就去见小鬼阎罗,我要你活着,活的很长很长。可惜少侠一身绝世神功如今已随风飘散,枉存直节中空的骨气,却沦为我雨浓的阶下囚……”

陈襄心尖猛然突突地狂跳了几下,“直节中空天门开,虚待百骸聚明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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