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门江山 谢氏门阀

作者 : 凌霄侠士

()谢氏家族历史,据《晋书》卷四九《谢鲲传》,其先世只能上溯两代。谢鲲祖缵,魏典农中郎将。

东晋时期,谢氏家族地位迅速上升,其契机大体是:一,两晋之际,谢鲲由儒入玄,取得了进入名士行列的必要条件。谢鲲其人,于放浪中有稳健,并非完全忘情物外,这就为他的子侄不废事功、逐渐进入权力中心留有余地。二,穆帝永和以后,谢尚兄弟久在豫州,在桓温与朝廷抗争的过程中培植了自己的力量,取得举足轻重之势,使谢氏成为其时几个最有实力的家族之一。三,谢安凭借家族势力和拒抗桓温的机缘,得以任综将相;又以淝水之战的卓越功勋,使谢氏家族地位于孝武帝太元间进入士族的最高层。

现在,按谢鲲、谢尚、谢安三个阶段,(谢鲲之子是谢尚,谢尚之子是谢安。)

谢鲲学行,一改父辈的儒素习尚,渐入元康玄风,这是谢氏家族发展的一个重要转折点,相当于庾?之于颖川庾氏,桓彝之于谯国桓氏。谢鲲与桓彝一样,江左入“八达”之列。谢安曾谓谢鲲“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见《世说新语.赏誉》(下)。这是谢安美化先人之语。竹林放达,有疾为颦,元康效尤,无德折巾,东晋戴逵所论如是。永嘉以后出现的“八达”,是元康名士的孑遗,比之七贤,求貌似亦不易,“把臂入林”更无从说起。这是时代使然,不能不是如此。可是,谢氏若无此由儒入玄的转化,就不能进入名士行列,其家族地位亦无从提高,更不用说上升到士族中的最高层次。所以谢鲲追随元康名士,是谢氏家族社会地位变化的关键。

谢氏由儒入玄,谢鲲进入名士行列,这是东晋时期谢氏家族发展的第一阶段。

到了谢鲲的子侄辈,谢氏家族地位已比较巩固,向事功方面发展的可能xìng也比较大了。谢鲲子谢尚(308—357年),幼时曾被目为儒家的复圣颜回,稍长又被比之于竹林七贤之一的王戎,这象徵地表明了其人兼该儒玄的气质。谢尚起家司徒掾,建元(343—344年)之初由黄门侍郎出为建武将军历阳太守,正当“三良(王导、郗鉴、庾亮)既没”,“朝野忧惧”之时。事隔两年,成帝死,又增加了时局的动荡不安。东晋中枢权力结构随之发生重大变化,方镇力量也在进行新的调整。以谢尚为代表的谢氏家族,在这个际遇中得到了难得的上升机会。

建元元年八月质冰外镇,原来曾是上下游争夺焦点的江州落入庾冰之手。庾翼、庾冰使荆、江联为一气,分陕之势更重。建元二年十一月,庾冰死,朝廷趁此机会,把荆、江二州拆开,使谢尚为江州刺史,以图抑制在荆州的庾氏。但是庾翼针锋相对,抢先下手。他“还镇夏口,悉取冰所领兵自配,以兄子统为寻阳太守”,事见《晋书》卷七三《庾翼传》。这是庾氏对谢尚的强力抵制。谢尚在江州无立足之地,只好后退一步,还镇历阳为豫州刺史。以前谢尚曾为历阳太守,历阳是他熟悉之地。继谢尚为豫州者,为谢尚从弟谢奕(357—358年)和谢万(358—359年)。在此期间,豫州是谢氏家族地盘,是谢氏家族得以兴旺发达的实力基础。自此,谢氏遂得列为方镇,并且成为屏藩东晋朝廷的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

谢氏在豫州十余年,树立了谢氏家族的威望,发展了谢氏家族的势力。我们只须指出以后谢玄赖以组成北府兵的刘牢之之父刘建就是谢氏豫州旧将一事,即可说明豫州之任对谢氏家族发展的重要意义。这个时期,谢氏以豫州势力维持着上下游的平衡和各士族门户的平衡,特别是在桓温坐大的条件下使东晋各种力量和平相处,使东晋政局得以维持平静,作用是显著的。

自从桓温和谢尚分据方镇以后,桓、谢两个家族的关系越来越具有政治xìng质。谢氏不少人物曾居桓温军府之任,这是桓、谢家族彼此联系的重要渠道。谢奕与桓温有布衣之好,为桓温司马,在温坐岸帻啸咏,桓温呼为“方外司马”。谢奕子谢玄曾为桓温掾及桓豁司马。谢安亦曾为桓温司马,时在升平四年(360年)八月,谢万已被废黜,谢安已年逾四十。谢万被废黜,谢氏家族结束对豫州的统治,此事当出于桓温之意,因为取得豫州是桓温的宿愿,而废黜又是桓温此一阶段压倒对手的重要手段。我以为桓温促成谢万之废,意在摧毁谢氏实力的基础。谢安出仕仍不得不经由桓温军府,不是谢氏出仕没有其它途径,而是yù借此表示谢、桓通家之谊,消除谢万被废而出现的家族之间的紧张状态。

桓、谢关系,可注意的事情还有很多,情况也很复杂。如果考虑到简文帝死后谢安在阻止桓温篡晋过程中所起的作用,考虑到淝水之战前后谢安与桓冲的既有冲突又有妥协的关系,考虑到压平桓玄的北府兵创始于谢玄这样一些事实,我们说桓、谢二族关系直接或间接影响东晋政局长达半世纪之久,是不算夸张的。

谢氏兄弟豫州之任,是谢氏家族在东晋发展的第二阶段。

真正使谢氏成为江左最高门第之一的,是谢安。谢安本来高卧东山,表现无处世意。《世说新语.赏誉》注引《续晋阳秋》,谓谢安“六七年间徵召不至,虽弹奏相属,继以禁锢,而晏然不屑。”但当谢万废黜之后,谢安却邑勉从桓温之命,以图仕进。关于此点,王仲荦先生已注意到是为谢氏门户之计。东晋士族门户的社会地位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具有世袭意义,但在法律上毕竟与封爵世袭不同。要维持士族地位于不坠,要使士族门户利益得到政治保障,必须有本族的代表人物居于实力地位才行。这也就是唐长孺先生所论“计门资”还要同“论势位”相联系。谢安未仕时名望在谢万之上,但是保障谢氏家族利益主要不是指靠谢安的名望,而是指靠谢万在豫州的势位。所以《谢安传》说,安妻刘氏“既见家门富贵而安独静退,乃谓曰:‘丈夫不如此也?’安掩鼻曰:‘恐不免耳。’”这就是说,谢安在屡辞徵辟的同时,已在观察政局,随时准备出山。所谓高卧东山,只不过是一种高自标置的姿态而已。

谢氏门户地位突出,始于简文、孝武之际。其时士族王、谢并称。他们之中,论人才则谢安出众,故桓温荐顾命之臣,以谢安居首;论门第则太原王氏上但之更贵,故联称王谢者以谢氏居后。只是由于王坦之于宁康三年(375年)死,无出众子弟,无可述事功,只能凭借与孝武帝和会稽王司马道子的国婚关系以维系门户。所以谢氏地位rì益增高,在淝水战后达到最高点。

太元八年八月,前秦大发兵南进,遣苻融、张蚝、慕容?、慕容垂等步骑二十五万为前锋,陷寿chūn。谢安东山再起,东晋以谢石为征讨都督,谢玄为前锋,督谢琰、桓伊等拒之。

十一月,发生淝水之战。关于此次战争,只须补充指出如下现象。淝水之战是在陈郡谢氏诸兄弟迭为州将的豫州境内进行,东晋的指挥者是谢安、谢石等人,主力军是谢玄所组由谢氏豫州旧将刘牢之率领的北府兵。淝水之战与谢氏家族关系如此密切,以致于谢安在战争胜利后处于功高不赏的地位。由于战后南北矛盾大为缓和,南方内部矛盾有激化的可能xìng。因此,谢安的功臣地位反而给谢氏家族带来了某种不安。

出于这些复杂的原因,朝廷没有及时地对参战将士论功封赏。或许谢安本人也不愿朝廷颁赏,以免自己成为其时众目所视的政局焦点。直到谢安死后二月,始“论淮淝之功”,封赏有差,见《晋书》卷九《孝武帝纪》,时距淝战之捷已近二年了。据《南齐书》卷二二《豫章文献王萧疑传》,沈约曾谓谢安“有碑无文”,以为是由于“时无丽藻”。沈约盖因推辞为萧嶷制作,碑文而有是言。但是我认为以此解释谢安有碑无文原因,恐不符合实际。唐代李绰《尚书故实》:“东晋谢太傅墓碑,但树贞石,初无文字,盖重难制述之意也。”谢安生前处境困难,其事难以用言词表述。这种解释,我觉得比“时无丽藻”要实在得多。《晋书》卷九一《徐逸传》:“及谢安薨,论者或有异同”云云,可见谢安死后,烦言尚在传播。

这是谢氏在东晋时期发展的第三阶段,亦即以谢安为中心的阶段。

自此以后,谢氏的发展受阻于孝武帝和司马道子,不得不从政治、军事的实权地位慢慢退出,只求其社会、经济地位的巩固,以图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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