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母亲也和我一样,有着花季少女对爱的执着,大约也是十五岁时,比母亲大五岁的父亲闯进了她的生活,外祖父是开明的,父母的爱情没有经历什么波折,不过对父亲来说是够幸运的,无论母亲有何不足之处,父亲都觉得无所谓。他是个jīng明人,懂得像他这样一个既无门第又无财产的人,居然娶上姑苏城最显赫人家的女儿,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了。我知道,父亲慕容浩德是个白手起家的人。
父亲十六岁得了一个两榜进士,后来位极人臣,一直以来,天朝党派相争。他们时常在深夜来访父亲,父亲是一位明哲保身之人,谁都不可得罪,找了一个理由除去官职,和母亲一起回到姑苏城,也是由于父亲当年的这明智之举才使他成为现在这样,父亲一直有这样的人生理想,无论是为官或为商,必然要造福于民,父亲是顽强的。经商之初,对于商海,他一无所知,凭自己的刻苦殷勤被杭州一家茶叶铺的老板收留,幼年的用功使父亲打下坚实的基础,他的字迹清楚,账目准确,与顾客谈起生意来也很jīng明,因此赢得了器重,后来赚了钱便自己开铺子。
后来,外祖父病危,父母只能将铺子转卖,带了一笔钱回到姑苏城,买下一块地,开始经营丝绸生意,由于父亲为人诚实,在商意场上有口皆碑,他的生意也就顺风顺水了,他已深深感到社会上最被人瞧不起的是那些小“生意人”。父亲创立一个世家,他要把生意做大,涉足大江南北,要将慕容家跻身于庞大家族的行列之中。他默默地、一心一意地追求一个目标。但是,几年过后,他已渐渐发现,怀抱这个雄心和实现这个雄心毕竟是两回事。某些大宗贸易的经营权却牢牢地掌握在朝廷手中。可父亲心里一直没有放弃那个梦想,后来,他找江南道御史,以高额付税争取了经营权,慕容家的产业从此便开始复兴了。
父亲和城里所有其他人都相处得很好,愉快且亲近。从达官贵人到百姓平民,他们一看见这位骑着大白马风度翩翩的谦和商人驰骋而来便含笑相迎,微笑着招呼伙计倒茶添水。父亲其实是个很可爱之人,邻居们很快便知道,连他们的孩子都一眼就看出这个尽管大喊大叫严肃之人,但实际上是个好心肠的人,慷慨大方,儒雅得体,乐意倾听之人。每次来时,总要引起一群sāo乱,孩子们跑去迎接他,吵吵嚷嚷抢着牵他的马,当他和蔼地训斥他们时显得有点尴尬的傻笑起来。那些孩子也吵着坐到他的膝头上,可他正忙于向那些长辈或者达官贵人行礼。他那些朋友的女儿都把他当作知心人,向他吐露自己的心事。至于邻居的小伙子们,他们是怕在自己父亲面前承认自己的不体面行为的,可是却把他当作患难知交。
“如此说来,你这小鬼头!你这钱欠了很久,”他会大声嚷嚷:“为何不早点找我要来”。他那假装粗鲁的口气是大家都熟悉的,那些年轻人腼腆地傻笑两声然后答道:“我只是当心给您带来麻烦,而且我父亲……”“得承认,你父亲是个好人,只是严格了一点。”父亲说着会掏出银票:“把这个拿去,不过,以后要懂得勤俭”
父亲在生意场最高的智慧是以德服人,一身创下很多奇迹,可对他而言,唯一的奇迹就是娶到母亲。
母亲是在书香门第中长大的,这使她学会怎样承担自己的职责而不丧失其温柔可爱。她有意要我和两个妹妹教育成大家闺秀。然而只在那两个妹妹身上成功了,皖荷渴望当一名出sè的闺秀,很用心听母亲的教诲,皖茗也是个腼腆听话的女孩。可是我,却偏偏在琴棋书画之余,无拘无绊。
我常常使他们生气的一个毛病是不爱跟那两个谨慎的妹妹或姚家包家很有教养的几位姑娘在一起玩耍,和男孩子们厮混,跟他们一起骑马shè箭。姨娘感到十分难过,怎么这个外甥女这样的怪癖,并且经常劝诫我“要学得像个小姐样”。但是母亲对问题看得更宽容,更远。她懂得从青梅竹马中能产生未来的终身伴侣的道理,而一个姑娘的头等大事无非结婚成家。她暗自念叨着:“这孩子只不过jīng力旺盛些罢了,至于教育她学会那些德貌兼备的优点,成为一个使男人倾心的可爱的姑娘,那还有的是时间呢。”
抱着这个目的,母亲和姨娘同心协力,所以到我年龄大些时便在这方面学习得相当不错了。我甚至还学会了一些旁的东西——骑shè功夫,我尽得父亲的真传,那就是喜欢舞剑。
母亲用细声细气地训诫,姨娘则用滔滔不绝唠叨,都在尽力将那些作为淑女贤妻不可少的品质栽培到我身上去。
“你必须学会温柔一些,亲切一些,文静一些,”母亲对说:“别人说话时千万别去插嘴,哪怕人家真的说了什么不到之处。安静地听人家把话说完”“小姑娘家要是皱着眉头、嘟着嘴,说什么我要这样不要那样,她们就嫁不出去,”姨娘忧郁地告诫说。“小姑娘家应当低着头说话,笑不露齿,笑不发声”虽然她们两人把凡是大家闺秀应该知道和东西都教给了我,但是她们觉得我仅仅学到了表面的礼貌,至于这些理所应当体现的内在文雅我不知道为什么做。而我觉得一切顺心便好,真实便好。烦文缛礼只能叫我厌烦。
父亲说,我现在才十五岁,就显得娇媚动人了,这应当归功于母亲和姨娘的用心良苦。不过我同时也变得任xìng固执起来。我有着父亲一样的真实洒月兑的以及容易感情冲动,可是像母亲那样无私坚韧的天xìng也不曾失去,唯一和父母不同的便是,我比他们更加的不顾一切和胆大妄为。然而在姨娘面前,我必须克制自己,表现得如母亲所要求的那样xìng情温婉,否则,母亲会很伤心。可是姨娘的眼睛比母亲的锐利得多,我实在想不起来这一辈子有哪件事是长期瞒过了她的。
母亲和姨娘并不替我的快乐、活泼和豪放而娇媚表示担忧,她们倒担心父亲的倔强天xìng在我身上表现,有时还生怕她们无法将我身上这些不足之处掩盖起来,直到我选中一个如意郎君为止。可是我想要成亲——和壅玹成亲——并且乐意装出一副貌似庄重、温顺而没有主见的模样,尽管我一向品xìng真实,为了爱情,我必须伪装,如果这些品xìng真正能够吸引男人的话。至于男人们为什么喜欢这样,现在的我一无所知。
如果说我不了解男人的心理,那么对女人的心就知道得更少了,我对她们更加不感兴趣,除母亲以外。我把母亲看做一种有别于人类中其他人的神圣人物。我还是个小孩时,曾把母亲和菩萨混淆在一起了,如今依然没有改变。对我而言,母亲代表着只有菩萨才能给予的那种安全可靠的保证。我认为她的母亲是正义、真理、慈爱和睿智的化身,是个伟大的女xìng。而父亲除了具备这些之外,他超凡月兑俗,让人感觉有点远。
我非常希望做一个像母亲那样的人。可问题是,做一个这样的人,那得牺牲许多人生乐趣,可是人生短促,等到有一天我和壅玹一起到老时,再做一个既然有母亲又有父亲这样品质的人。可是,在这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