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奇死了。一个如此高洁的人就这样与他父亲一样,轰轰烈烈离开了人间,留下的是谜一样令人恋恋不舍的光彩。
我们成亲以来,他一直没有碰过我,这便是他的高贵之一,然而我却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也是我们给大家留下的一个秘密。
后来,艾奇的孩子也出世了,是龙凤双胞胎,为纪念艾奇,我希望儿子能继承他父亲的高贵人品,我为儿子起名“艾承奇”,女儿名“梦琪”,表示我对他的思念。在整个妊娠期间没有人留意到我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而且产后那么快便恢复。尽管我身体复元了,但是心理上有些恍惚和病态,jīng神萎靡,整个慕容家族的人都没法要让我振作起来,母亲整天蹙额皱眉地转来转去,大夫用草药而没有见效之后,也承认已束手无策了,便暗暗告诉母亲,那是因为伤透了心才使得我时而无jīng打采,反复无常。
事实上,我已经是一个寡妇,不得不遵守寡妇的规矩,未婚姑娘的那些娱乐已经没我的份儿了。我心已经进入坟墓。母亲常常安慰并教导我,说:
“我知道你内心是多么痛苦,可是现在又有了孩子,这都是注定的命运,除了欣然接受之外,没得选择,而且,寡妇最容易遭人非议,你的行为举止必须比一个少nǎinǎi更加倍小心才好。”
“只有天晓得,”我想,一面顺从地听着母亲的谆谆教诲“做了少nǎinǎi便已经毫无乐趣了,那么寡妇就简直像死人哪。”一个寡妇必须穿难看的白sè衣服,上面连一点点装饰也不能有,不能有花、要到守寡满一年。成亲就够倒霉的了,又是当寡妇,可我今年还不到十七岁呀!这样下去,人生算是在暗淡无光之中走到生命尽头,这让我于心何忍,一切都完了!
每天早晨醒来后,有那么一个朦胧的片刻我又成了慕容家那个还没成亲的大小姐,那时太阳灿烂地照着窗外的百合花,模仿鸟在愉快地歌唱,炒腌猪肉的香味轻轻扑入我的鼻孔里。我又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了。接着我听见焦急的饥饿的哭叫声,并且常常还要经过片刻的惊讶,这才想起:“怎么,屋里有两个小孩子呢!”我才记起这是我的孩子。这一切都令人迷惑不解,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是壅玹,最难忘的是壅玹,因为他,我才落得如此下场,我恨壅玹,恨姑苏湖畔的王爷府,甚至恨姑苏城,可是每次当怨恨之心平息之后,这才明白,除了自己之外,还能恨谁呢。
我每次从“王爷府”回到家里,都要怏怏不乐地躺在床上,拒不起来吃晚饭。母亲和姨娘急得不行。姨娘哄着我说,事已至此,可以凭自己兴趣尽量吃了,可是我一点食yù也没有。周严华大夫严肃地告诉母亲,伤心忧郁症往往导致身心衰退,女人便会渐渐消耗而死。母亲听得脸都白了,因为这正是她早已在担心的事。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大夫?”
“最好的办法是让她换一下环境,”周严华大夫。
正在此时,艾奇家人来信,要求我带着孩子到京城去住一段较长的时间,现在母亲第一次在认真考虑了。晴姑妈在信中说:“她同紫嫣住在怎么大的王爷府,没有一个可以保护的男人,所以觉得很孤单,如今侄儿已经去世。孙子孙女是她们的牵挂,皖斓跟我们住在一起,紫嫣和我都会觉得方便得多,安全得多。三个单身女人毕竟比两个强一些。而且皖斓也许在这里能找到某种消愁解忧的办法,比如,可以常常进宫参加皇后或者俪妃的什么宴会,或者就像紫嫣那样,常去打理一下艾奇在京城里开的药铺,并且,当然喽,紫嫣和我都急于想看看那两个小孙儿……”
这样,我带着孩子和如冰去了京城,尽管我不太愿意和紫嫣住到一起,因为她会让我想起壅玹,无论是爱是恨,这对我都不利,但是,我不能违背长辈的意思,并且,我答应过艾奇,要好好把孩子带大,而且,目前我已不能再住在姑苏城里成天想起那些伤心事,所以换换环境总是好的。
我进京的那一天,是个非常晴好的rì子,蓝澄澄的天空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偶尔有大雁成群结队地飞过。
到城门口接我的是大管家郑刚叔叔和邓容姑姑,郑刚叔叔的脾气不好,邓容姑姑说:
“郑刚叔叔是和艾奇的父亲经历了天朝大大小小的全部战役,好几回救了老王爷的命,老王爷死后,皇上另赐郑刚叔叔王爷府邸,让他得以颐养天年,可他却执意要和艾奇他们一起住,他说那样就可以一直陪着老王爷,事实上抚养了艾奇和紫嫣,因为老王爷和夫人去世时他们还小呢。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晴姑姑也搬过来同我们住在一起,照顾艾奇和紫嫣……但实际上是郑刚叔叔支持着整个王府,他可真是老王爷忠心耿耿的部下。”
邓容姑姑的这番话令我对目前这位年老体衰的郑刚叔叔肃然起敬。
“艾奇曾经与我说过,郑刚叔叔如父如母,曾经让我们像对亲生父母那样对待他。”我说。
“晴姑姑因为没有来接你正在家里大高兴呢。她怕你见怪,她和紫嫣小姐要来,但是她们身子骨都不好,您别怪她们”说着把手伸过来:“让我抱抱女圭女圭”她把梦琪接了过去。
京城的天气是那么晴朗,这座全世界最大的城市,它正以无穷无尽的力量不断更新自己的面貌。这种繁忙景象使得刚从安静悠闲生活中出来的我快要喘不过起来了,过去一年我完全沉溺在自己悲痛中,这熙熙攘攘的觉得令我身心鼓舞,我环顾四周,这里,我是否能够唤醒我沉寂一年的灰sè心情。
这时我们经过一间颇具规模的药铺,郑叔叔停下马来,把我扶下车:
“这是少爷的买卖,过去这太平年月,光是朝廷的俸禄,他本来什么都可以不做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但老王爷担心他和别的王公子弟那样玩物丧志,这就给他置办的买卖。”
“这是?”我有些不知所措,郑叔叔没来得及回话时,屋里出来两位夫人给郑叔叔行礼:“给郑爷请安了。”
“这是少nǎinǎi,刚从姑苏城来,”郑叔叔说:“本来是先回家的,路过了顺便下车看看,”然后又对我说:“这两位是王夫人和陈夫人。”
“少nǎinǎi好。”两位夫人向我行了礼。
“不,不,以后叫我皖斓便可。”
由于一时紧张,我忘了回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