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远砚被黑衣剑客抓住背心,只觉全身酸麻,动弹不得。脑后风声嗖嗖直响,如腾云驾雾一般。
一会儿工夫便到了山脚下,一株大树上拴着一匹白马,那自然是黑衣剑客早已预备好月兑身之用的。黑衣剑客将秦远砚随手扔到了白马背上。黑衣剑客紧随其后,一拍白马,便风驰电掣地飞奔出去。
秦远砚坐在黑衣剑客身前,只觉耳旁气息沉重,呼吸急促,直吹得耳朵痒痒。正打算回头,突觉寒气森森,一柄长剑已架在他脖颈上。
“快走,不许回头!”黑衣剑客一声低喝。
秦远砚看了看脖子上的剑锋,只见剑锋碧蓝,剑身周遭隐有白雾,只好乖乖从命。接过黑衣剑客手中缰绳,驭起马来。
过了几个时辰,天sè渐明,秦远砚两人来到了一座小镇上。
秦远砚骑着白马在镇中小道慢走,走了几步,便见着一家客栈。
“进去!”黑衣剑客道。
二人走入客栈,秦远砚大喊:“老板,来间上房。”顺手模向自己腰间,可是模索了半天,也没模出半个子来。
秦远砚看那店老板脸上一副鄙夷神情,不禁有些羞惭。
秦远砚侧一侧身,见那黑衣剑客胸前鼓鼓,显是有钱。话不多说,伸手模入黑衣剑客胸襟。
但觉入手光滑柔软,不知是什么物事,不禁又捏了捏。
“啪啪”两声,再看秦远砚时,双颊已印上了两只红手印。
秦远砚脸上火辣辣疼,心中怒极,叫道:“没钱就没钱,干嘛打人?”
转头再看黑衣剑客,脸上绯红,只怒目而视,眼睛里几yù流出泪来。
秦远砚看黑衣剑客神情,又想想刚才触手之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人是个女子。
这时店老板在柜台前忍俊不禁,秦远砚怒气更盛,拔出朴刀来,一刀砍在柜台上。恶狠狠道:“他nǎinǎi的,老子住店就没付过钱。”便径直上楼去了。
两人一进客房门,黑衣女子猛然一掌拍向秦远砚背心,秦远砚向前跌去,黑衣女子左手捏住一枚红sè药丸,将其塞入秦远砚口中,又在其下巴上拍了一掌,这药丸便落入秦远砚胃中了。
这几下手法极其快捷,秦远砚自是无法抵挡的。黑衣女子打完这几下后,气喘嘘嘘,颓然瘫倒在地。
“刚才喂你吃下的是`蚀肌落肤丸`”,想必你也知道,若未及时服用解药,三十rì之后皮肤肌肉便皮卡肉绽,如鱼鳞一般,一片一片掉落。”黑衣女子道。
这几句话直说得秦远砚毛骨悚然,这`蚀肌落肤丸`乃是蜀中蝉刹盟独门毒药,臭名昭著,连秦远砚这种毛头小子都知道。
“快拿出解药来,不然让你脑袋搬家!”秦远砚拔出朴刀,指着黑衣女子喝道。
“解药自然不在身上,rì后你随我去蜀中,那时自会给你解药。”黑衣女子道。
“我昨rì与那徐老儿对了一掌,徐老儿掌中炙热之气从我左掌而入,在体内游走,我运劲护住心肺,又仗着这寒魄剑在身侧,那也最多不过可支撑七rì,这七rì之内,你需将我送至隐云庵灵枢院,那里神尼自会治好我身上的伤,然后我带你去蜀中蝉刹盟总部,再解你身上所中之毒,这样两人均可活命。不然就鱼死网破,你我各听天命吧。”黑衣女子接着道。
秦远砚怒气顿消,暗想,两败俱伤的买卖那是肯定不做的,说不得,只得陪这毒辣女子走一遭了。
又想,我先背叛了落马寨,落马寨是回不去了的;关宁寨徐老儿被刺,现下不知是死是活,关宁寨也入不了。本来说好去做关宁寨当家的,转眼又成泡影。
“他nǎinǎi的,晦气。”秦远砚道。这话自是答应了黑衣女子的交易了。
“现下你去备些干粮清水,我在这休息几个时辰,便出发吧,到隐云庵需五六rì路程。”黑衣女子道。
秦远砚想好端端的土匪没做成,却成了别人的仆役,当真气闷。又暗骂一句,砸门而出。
秦远砚一开门,猛然看见褚思贤和李家三兄弟正和客栈老板交谈。
李家三兄弟本是徐林三下属,见徐林三被刺立即追了出来;落马寨显然月兑不了干系,便派褚思贤一并来追。褚思贤见那黑衣剑客受伤甚重,落马寨又刚入关宁寨,正是立功好时候,更不迟疑,拍马赶上。
那客栈老板抬手指了指——对秦远砚未付钱怀恨在心,褚思贤顺着手指方向看去,正好看见了秦远砚。秦远砚见了褚思贤等人吃了一惊,一闪又回到客房中。
“他nǎinǎi的,来了四个找你寻仇的!”秦远砚道。此时秦远砚服了毒丸,和黑衣女子在一条绳上栓着。
“都是谁?”黑衣女子道。
“落马寨二当家褚思贤和三个魁梧大汉。”秦远砚不知李家三兄弟名字了。
“哼,陈有礼这人你都杀得了,却怕起了这几个不入流小角sè。”黑衣女子道。
昨夜黑衣女子隐藏在树上,居高临下,看见秦远砚手提着脑袋冲入场内,虽距底下有数丈之远,但蝉刹盟作为江湖最大杀手组织,杀手眼睛经过严格训练,寻常杀手便可看见几丈外事物,一流杀手更可看到里许之外。
黑衣女子定睛看那脑袋,也大吃一惊。她此行任务一是刺杀徐林三,另一个便是陈有礼了,此时见陈有礼已被杀,颇觉麻烦。蝉刹盟向有规定,若目标被他人先杀,需将此人擒住,带到蝉刹盟总坛,禀明情况,才算完成任务。之后再将此人杀掉,以免机密外泄。
黑衣女子昨夜虽擒住秦远砚,但只以为趁其不备,偷袭得手,却并未怀疑秦远砚功夫。
“那脑袋是抢来的,不是砍来的。”秦远砚忙道。
“土匪不抢金银财宝,却去抢人脑袋,真是天下奇闻。”黑衣女子笑道。
“他nǎinǎi的,现下可怎么办?”秦远砚道,在屋里踱来踱去,并不理会黑衣女子嘲笑。
这一问,可把黑衣女子给问住了。黑衣女子此时身受重伤,几乎动弹不得。
“你练过什么功夫?”黑衣女子问道。
“小时候跟家里武师学过一套伏魔刀法。”秦远砚道。
“没学过`念气`?”黑衣女子道。
“没有。”秦远砚问道。
“也没学过`意力`?”黑衣女子继续问道
“那是什么?”秦远砚道。不但没学过,连听都没听过。
正说话间,门外响起“咚咚咚”敲门声,只听一人喊道:“秦兄弟,此事与你无关,你将那杀手交出来,再入落……关宁寨,大家仍是好兄弟。”听声音正是褚思贤,门外四人对黑衣女子甚是忌惮,不敢闯进来。
“这屋里只我一人,没有别人,四位大哥进来一看便知。”秦远砚喊道。
“那倒不必了,还是请二位跟我们往追风寨走一趟,将此事说明白。”褚思贤接着道。他听秦远砚如此说法,更是不敢进去了。
“众位大哥,那我这就出去了。”秦远砚喊道。这声音已由远及近,听来是向门口走来。
门“吱呀”一声打开,只开得一条小缝时……
一枚飞镖激shè而出,划过空中,响声如哨,从秦褚两人脑袋上飞过,直shè入李泰一额头。
李泰一仰面跌倒,额头上插着一枚青竹镖,脸sè乌青,动也不动,这青竹镖显是喂有剧毒。
那李天一、李地一见三弟暴毙,登时大怒,哇哇大叫,管不了许多,踢开房门,舞起兵刃护住全身,一前一后便往房间里冲去。
甫一入门,秦远砚提起朴刀,一记力劈华山,腾身跃起从空中劈下,李天一举起钢叉招架。又是一枚青竹镖shè向胸口,李天一不及躲避,中镖倒地。
李地一站在大哥身后,不明状况,见大哥突然倒地,红了眼睛,发一声喊,举起手中铜锏,便往秦远砚脑袋砸去,他身高力强,这铜锏砸下去带有呼啸之声。
秦远砚不敢硬接,就地一滚,李地一纵身跟上,提锏又是一记重击,只打到一半,铜锏便月兑手落地,身子跟着也扑倒在地,背心上插着一枚青竹镖。
“褚二当家的,请进来坐坐吧。”黑衣女子正坐在椅子上笑道。手上还拿着一枚青竹镖抛起抛落。
“哈哈,嘿嘿,不了,不了,告辞,告辞。”褚思贤一边说,一边后退。
褚思贤见这李家三兄弟全部殒命,早已吓破了胆,退了几步,拔腿便往外跑。
褚思贤一走,黑衣女子吐出一口鲜血,又瘫倒在地,昏厥过去。
秦远砚忙将黑衣女子抱起,将其放在床上。只见黑衣女子容颜秀丽,皮肤白腻,鼻梁挺拔,显得十分坚毅。
秦远砚暗想此地不宜久留,提起朴刀,出门采办干粮清水等一应细软去了——别人都是拿银子来买,他却是拿刀来抢了,虽没做成土匪,却行土匪之事。
回来时,黑衣女子已然醒转。秦远砚扶起黑衣女子,端碗喂了她几口水,却都倒吐了出来。
“咱们走吧。”黑衣女子气息微弱,声音微若蚊鸣。
秦远砚将黑衣女子背起,拿起她的寒魄剑,走到客栈外,撞在了一人身上,走得十分匆忙,将那人撞倒在地。
“就是他,就是他抢走了锦盒。”被撞之人坐倒在地,指着秦远砚大声道。
秦远砚一看,正是被他打劫了脑袋(陈有礼的)之人。
这人姓孙,是个邮差,常年在从秃顶山下山道行走,跟秃顶山土匪也颇为熟络。一是土匪有规矩,不打劫邮差;二是土匪跟家里人联络,也都指望这个孙老头。可是秦远砚初入土匪行当,不懂规矩,也不认识孙老头,加之交投名状之限将到,便直接冲下坡去将孙老头拦住。
见着孙老头时,又不忍直接就砍了他脑袋,心中便犹豫起来。
后来见孙老头实在可怜兮兮,心中一横,即便这土匪不干了,也不砍人家脑袋。可是此时身无分文,便对孙老头所携之物打起了主意。
秦远砚拔出刀,抢下了锦盒,吓走孙老头,心想这土匪是干不了了。提起锦盒,觉这锦盒甚轻,不似装着金银。
打开锦盒一看,却是一颗脑袋!
他虽然胆大,却也被吓了一跳,但转念便高兴起来。这脑袋已经被割下多时,脖颈处血迹干涸。他拿起刀在自己腿上割了一刀,拿那脑袋在腿上伤口处沾了沾,这脑袋就变得十分新鲜了。
秦远砚颇为满意,提着脑袋往山上飞奔而去。
此时秦远砚看徐老头身后,赫然站着一个相貌奇特之人,鹰钩鼻,小眼睛,棕sè头发卷曲着,一部大胡子布满脸孔,看不出多大年纪。
“陈有礼的脑袋呢?”这人突然到了秦远砚身前,问道,语音甚是奇怪,舌头好像不会打弯。
“脑袋,什么脑袋,没见过什么脑袋啊。”秦远砚故作惊讶状。
“陈有礼的脑袋!”那怪人恶狠狠说道。同时伸手按在了秦远砚肩膀上,秦远砚还在卖笑装傻,怪人猛然发力,秦远砚但觉肩膀传来剧痛,听到自己骨头咯咯作响,吃不住痛,扑通一声跪倒在怪人面前,双手撑住,豆大汗珠直往下流。
原本在秦远砚背上昏睡的黑衣女子,被这陡然一震给惊醒。抬起眼皮,看了看这怪人。
“呵,西域的人也来了。”黑衣女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陈有礼的脑袋的哪去了?”怪人又问道,像是只会说这一句话。
“早被火烧坏了。”黑衣女子说道。
那怪人听到这话后,鼻孔里哼哧哼哧踹着粗气,显是愤怒已极。抬手一掌,击在黑衣女子肩上,黑衣女子飞出数丈,跌回在客栈里。
这时,趴在地上的秦远砚从怀中掏出一枚青竹镖——秦远砚见青竹镖厉害,趁黑衣女子昏迷时,偷了几枚作防身之用,猛力插入怪人脚上。
秦远砚始终信守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偿还的人生信条,这怪人突施奇袭,那定然不能放过他。
那怪人吃痛,怪叫一声,抬起一脚将秦远砚踢飞,落在黑衣女子身侧。但觉脚上麻痒难当,已知竹镖有毒。
只见那怪人一声猛喝,手掌处空气凝结,掌缘周围生起空气刃,掌化作刀,左掌急切右脚,右脚立时滚落在地,左掌上却无一丝血迹。
秦远砚趁此时,奋力站了起来,抱起身旁的黑衣女子,向马厩处疾奔。
那怪人被右脚所累,此时已然坐到在地,站不起身,只是破口大骂:“狗男女,我定把你们大卸八块。”
两人上马只拣偏僻小路走,奔出数十里后,直到一处幽谧树林中,秦远砚见怪人并未追来,才抱起黑衣女子下马休息。
此时黑衣女子全身瘫软,平放在地上,胸口却不见有何起伏,她本来受伤已经极重,又被那怪人一掌击飞,受了两大高手掌力,此时已奄奄一息。
秦远砚想这女子眼瞅是活不成了,自己也是非死不了。想想自己才从家中出来半月,便小命不保,真是脓包之极。
可是又想起自己尚有一月可活,倒也不赖,想着便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树林中回荡,将树上仅剩的几片枯叶震了下来,满是悲凉之意。
这时却见树林中缓缓走出一人,那人很是古怪,比刚才那怪人还要古怪,口中念念有词。
“小尼……尚!”秦远砚见那人穿着一身尼姑道袍,禁不住喊了声小尼姑,那人走近时,却是个小和尚,硬是将“姑”改成“尚”了。
“施主是在叫小僧么,小僧可不叫小霓裳,这个小霓裳嘛,我们山上济世院里倒是有个姊姊叫霓裳,可是那位姊姊长相甚丑,大大配不上那霓裳二字,那位姊姊也不姓小,不知是姓刘还是姓王,我倒也记不清楚了。”那小和尚见这深林处竟然有人跟他说话,不禁滔滔不绝讲起来了。
这小和尚看着十七八年纪,长得眉清目秀,如果不是和尚,定然会成为白面书生。
“哎呦,这位施主,你眉间隐有晦气,皮肤下肌肉呈浅灰sè,不是倒了大霉就是中了毒了;还有你这肩膀沉沉,似有下坠之势,定是被人打伤了筋骨,这倒好办,我随身带着跌打伤药,这可是我派独有的伤药,江湖上也大有名气,叫什么`玉矶复生膏`,这位施主你抹上这膏药那定是药到病除的。”小和尚一面不停地说,一面取出一个瓷瓶,挑出一些膏药,一把扯开秦远砚衣襟,不由分说便往其肩膀上擦。
“可是施主身中这奇毒,现下是解不了的,要是在山上,那里药材繁多,种类齐全,定可配出解药,现下师父令我去……办事,事不办成那是不能回去的,嘻嘻,只好祝施主好运啦。”小和尚一边擦,嘴里仍是不停地说。
秦远砚此时想起将要死去,也未细想小和尚说的话。
反而举得这小和尚太也啰嗦,虽给自己治伤,但被说得十分烦躁,索xìng扭过头去不理他。
“哎呦,这里还有一位施主,”小和尚看见了黑衣女子,眉头却紧皱起来,说道。“这施主脸sè苍白,嘴唇干裂,气血不畅,定是受了极重内伤,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会有xìng命之忧啊。”秦远砚听了这话,心想这不是废话么,任谁一看也知道
说罢,这小和尚伸手模了一下黑衣女子的玉手,触手火烫。
“哈哈,原来这是位女施主,啧,啧,可比小霓裳俊多了。这位女施主定是中了灼焱掌、炙火掌这类功夫,这灼焱掌在武林确是单门独户,只在江沪一带有个叫徐林三的会使,那炙火掌可不只一家了,辽东的袭山林,江南的焦怒涛,西域的风仲飞都是炙火掌的好手,到底是受哪种功夫所害,还得再看了。”说罢,一把撕掉黑衣女子的衣袖,只见手臂乌黑,似是被烈火烧过的木棍。
“嗯,这自然是灼焱掌所致了。不过没关系,小僧身上恰好备有几粒`化阳归yīn丹`,刚好可以制住这位女施主内的炙热之气,可这念气甚强,一时也无法不能根除。想要祛除这炙热之气,那需到灵枢院找众位神医姊姊救助,届时以隐云庵纯正念气驱之,外用空心银针导之,这炙热之气自然可消。”一边说着,又取出一个瓷瓶,倒出几粒药丸来。
“每rì服一粒,可延长这位女施主七rì之命,要不是遇着小僧,只怕活不……嘿嘿,那个危在旦夕了。”说话间,将一粒药丸送入黑衣女子嘴中,将剩下几粒送入秦远砚手中。
这番话说完,站起身来,径直走掉了。
走了十几步,又返了回来。看了看黑衣女子,又看了看秦远砚,叹息一声。
“小僧来时,路上遇着几个凶巴巴的施主,向小僧打听是否看见一个少年男子带着一位黑衣剑客,小僧当时自然说没遇着,就算是遇着了之后,那些人凶神恶煞地问起来,小僧也只得说不知道不清楚了,嘿嘿,想必这些人正是在找两位了。”
“临行前,师父告诉我切不可多话,不可多管闲事,说`江湖纷争,一旦惹上,就难以月兑身`,这次又没能遵师父之教诲,哎,哎,惭愧惭愧,还是赶紧月兑身的好。”说着一阵疾奔,消失在树林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