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那些花儿 第十六章 哥哥

作者 : 一方宁

()这时,院中响起芸芸的声音:“妈妈,我放学了。”

原来此时天已正午,正是中饭时间,芸芸放了学回来。

“哦,芸芸,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妈妈去做饭。”芸芸妈妈一边答应着一边缓缓的舒了一口气,站起身子,轻轻的整了整衣衫,径自出去了。

张同宇终于把一颗提着的心放回了肚子里,一动不动的躺了这许多时候,身子早已又酸又麻,见无人在侧,便翻过来掉过去的大伸懒腰,只觉说不出的痛快舒坦。

小鸟飞的累了,早已还巢而憩,张同宇稍觉放心,肚子却又如鼓而鸣,顿觉吸促气短,月复饥难忍。

正自彷徨无计、心慌意乱之时,芸芸却突然走了进来,张同宇只好又闭了眼睛装睡。

芸芸走到床边停下来,张同宇能感觉到她正睁了一双大眼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然后一双小手伸了过来,从自己的额头、眼睛、鼻子、嘴巴轻轻的划过,痒痒的,暖暖的,最后停在脸颊上不动了。

芸芸像个小大人般的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起来:“唉,小哥哥你怎么还不醒啊?妈妈说你是我的小哥哥,我知道妈妈是骗我的,我哪里又有什么小哥哥了?”

“从小到大都是我一个人,一个人玩儿、一个人上学,从来也没有见到过你,妈妈又说你是天上派下来给我当哥哥的,我才不管你是谁派来的,别的小孩儿都有哥哥姐姐的,我却没有,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他们。”

“我每天都会想:‘要是我也有一个哥哥该多好啊!我就能跟着他去掏鸟窝、捉蚰子、斗蟋蟀,还能让他牵着我的手过那条小河’。”

说到这里,芸芸忍不住“嘻嘻”而笑,语气中满是憧憬和幸福:

“小哥哥,你都不知道我们每天上学路过的那条小河下过雨之后有多难走,有好多次我都摔倒了,衣服也弄湿了,我想哭,却又怕别的小孩儿笑话,就使劲憋着,你也不知道憋的可有多难受!”

边说边用手指在张同宇的脸颊上轻轻的划着,张同宇初时只道芸芸是随便划着玩的,慢慢的却感觉芸芸的手指划来划去就只是那几个笔划,用心分辨,却是“哥哥”的“哥”字,翻来覆去的已不知写了多少遍。

张同宇心中感动不已,只觉浑身冒汗、热血上涌,立刻就要起身认了这个妹妹,管它什么小岚老师、李丽媳妇儿,从此风里雨里,一生一世便只对她好,便只爱惜她一个,便只牵了她的小手过河!

“我也终于有哥哥啦!你可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以前二蛋和牛牛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我只是哭,既不敢告诉妈妈也不敢还手,我怕他们会更加的欺负我。”

“可是今天当二蛋拿了毛毛虫放到我头上的时候,我便拿了扫把打他,把他的鼻子都打出血来了,初时二蛋只是愣愣的看着我,我便又去打他,我心里面想:‘以前我怕你,那是因为我没有哥哥,我现在有哥哥了,我打了你又怎样?你要再来惹我,哥哥自然会来找你算账。’”

芸芸的语气里满是自豪和兴奋;“哪知还没等我再打到他,二蛋却吓的哭了起来,说以后再也不敢拿毛毛虫吓唬我了。”

芸芸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这两天我满脑子里都是‘哥哥’这两个字,就是睡着了,也还是忘不掉。可是,你却总是睡觉,总也睡不醒,我画了好多画要送给你,还有舅舅拿来的那只小白兔也送给你,你想要什么东西我便都送了给你,我只要—你快点—醒过来!”

芸芸说着说着开始抽噎起来。

张同宇脑中一片空白,眼泪不知不觉中已经盈满了眼眶,再也顾不得有没有光身子,强忍着泪水睁开了眼睛,只见一个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小姑娘正立在床边抽噎不止。

“妹妹!”

这两个字一出口,怜惜和疼爱的情绪立刻满满的充盈了张同宇的全副身心,只觉得这一生是再也无法跟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割舍清楚的了。

“妈妈、妈妈、妈妈……”芸芸似乎受到了惊吓,眼泪挂在腮边,却忘了抽噎,一叠连声的叫着妈妈,大大的眼睛只一眨不眨的盯着张同宇,生恐张同宇在她眨眼的功夫又即睡去。

芸芸妈妈快步走了进来,见张同宇正用了一双噙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她,那神情既无辜又可怜。不由的惊喜交集,不停的说着:

“太好啦、太好啦!这可总算是醒过来了,”将手搭在张同宇的额头上轻轻抚模,语气温柔慈爱:“好孩子,别怕!没事儿了,没事了!”

张同宇人在病中,又是第一次离开家,心中实是自怨自怜、悲苦之极。哪知不经意间却听到一个从未谋过面的小姑娘居然如此情真意切的想要自己当她的哥哥,心中的那份自豪和感动便即冲淡了不少悲愁。

及至再见到芸芸妈妈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切和惊喜,恍如见到了亲人,心中的那份委屈、感动、愁苦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时之间泛滥如cháo,再也无法抑制,忍不住小嘴一扁,嚎啕大哭起来。

芸芸妈妈见他哭的悲伤,想到他的可怜,心中痛楚、柔情无限,眼泪便流了下来,却也不去劝他,只是轻轻抚模着他的头发,默默的陪着他伤心落泪。

芸芸安静的依偎在妈妈的身边,用噙满泪水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张同宇,心里只是一遍一遍的念叨着:“哥哥、哥哥……”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同宇终于止住了哭声,难过、压抑的情绪也随之舒缓了不少,人一放松,便觉饥饿难忍,忍不住说道:“我…我…我饿了!”

芸芸妈妈微微一怔,立刻眉开眼笑,一边擦眼泪一边笑道:

“好、好,饿了就好,饿了就好,知道饿了,这病也就好了,婶儿先帮你穿衣服,咱们就去吃饭!”

说着,便去枕边拿了张同宇的衣服,抖散开来,等着张同宇坐起身来。

张同宇猛地想起来自己此刻正赤身**的躺在被窝里,而身边却站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大小美人儿。不觉心中大臊,羞愧无地、脸红如血。便用手紧紧的抓了被沿,脑袋也缩到了被子里。

芸芸妈妈看到张同宇扭捏尴尬的样子,心中恍然,禁不住笑道:

“哎哟,原来这么点儿小人儿也知道害羞啦,好好好!婶儿出去盛饭,你自己穿衣服吧,可得快一点哟!”说着,便牵了芸芸的小手走了出去。

张同宇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便将脑袋慢慢的从被窝里探了出来,骨碌着眼珠扫视了一下四周,确定再无危险,便迅速起身,手忙脚乱的穿好了衣服。

张同宇翻身下床,只觉眼冒金星、浑身无力,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却是大病初愈,又加之饥肠辘辘,身子便虚了。

张同宇双手扶着床沿稳了稳心神,待晕眩的感觉稍轻,便如同腾云驾雾般虚飘飘的走到了外间房屋,一坐到了小木桌旁的凳子上。

“来喽、来喽,菜来喽。”

芸芸妈妈满面笑容的端了一碗白菜炖豆腐放在张同宇的面前,芸芸跟在妈妈的身后,把手里的筷子轻轻的放在桌上,羞答答的看了张同宇一眼,张同宇却浑没在意,只是直直的盯着那碗白菜豆腐,喉咙里口水吞咽之声“啧咂”可闻。

“先别急,还有、还有!”

芸芸妈妈笑着模了模张同宇的脑袋,便又转身出去了,芸芸害羞,不好意思单独和张同宇待在一起,便也紧紧的牵了妈妈的后衣襟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热气扑鼻而至、香味袅袅不绝,张同宇从未想到过白菜豆腐居然也能香的如此不讲道理!但觉“此香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便是小岚老师身上的香气只怕也是——也是——

心痒难耐、馋涎yù滴之下忍不住食指大动,伸手抄了筷子夹住一块诱人无比、软塌塌、香喷喷、泛着油星的白豆腐送到嘴边。

张口yù吃之际,忽然间隐隐觉得似乎有些不妥,主人未到而客人却先吃了个稀里哗啦,好像、好像于礼不符啊!尤其主人还是如此娇艳无双的两个大小美人儿,再没得因为一块豆腐而毁了自己玉树临风、英明神武的高大形象,若如此,那可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张同宇的爸爸在还只有十二岁的时候,张同宇的爷爷就病死了。为生活所迫,尽管张同宇的爸爸学习成绩很好,却还是连上初中的机会都失去了。

当时村里有一位姓王的老学究,在镇中学当老师。老学究有六个儿子,最小的叫王学保,小名王六,和张同宇的爸爸年龄相仿,两人是在一起玩儿大的。

当时的学校里所设课程已经是白话文的教材,老学究一肚子的文言文无用武之地,便尽数寄托在了儿子王六的身上。

张同宇的爸爸去找王六玩时,便经常碰到老学究摇头晃脑的带着王六念:“子曰:有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之类种种。

每当这时,老学究便会热情的招呼了张同宇的爸爸跟着一起念一起学,老学究的意思大概是想让古文化多一个人传承吧。

张同宇的爸爸记xìng好,学的也快,一来二去脑子里便装进了许多唐诗宋词、老子孟子之类种种,虽然其中的意思并非全懂,记的却是唸熟无比。

从张同宇很小的时候起,爸爸闲来无事便逗弄着教他背诵古诗词,没想到张同宇极其聪明,无论多难的句式,不过三五遍,便能尽数记牢,并永不再忘。

因为聪明,又加之长的眉清目秀的,张同宇便得到了更多的宠爱。这也造成了他有时候自高自大、跋扈任xìng、偏执狂妄的xìng格。

张同宇一向觉得只要是貌美的女子必然都是喜欢自己的,在喜欢自己的女子面前丢丑露乖那是宁死也不能接受的。

张同宇使劲咽下了那一口即将流下来的哈喇子,恋恋不舍的又将那块堪比山珍海味的豆腐放回到了碗里。

没用等多久,芸芸妈妈便又将一盘葱花炒鸡蛋端上桌来,饭是小米稀粥和馒头。

芸芸妈妈给张同宇盛了一碗稀粥,却不让他吃馒头,说要先喝点稀饭顺顺肠子。

张同宇饿的头昏眼花,哆哩哆嗦的端起碗来,恨不能一下就倒进肚子里去,但想到大小美人在侧,饿死事小,面子事大!便悄悄的稳定了一下心神,故作从容的张嘴喝了一小口,不热不凉温度正好。

那口稀饭一入口中,但觉香美无比,实是平生从未领受过之口福。稀饭顺喉自肠而下,所过之处,无不暖融舒适、受用无比,忍不住又喝一大口,身子便似乎暖和了起来。

肚子却好像叫的更响了,张同宇初时还故作斯文,无奈饥饿难挡,馋虫勾引,到后来脑子里全忘了大小美人,就只剩了这碗稀粥,嘴不离碗的喝了个畅快淋漓,芸芸妈妈坐在一侧,边用手轻拍着张同宇的背,边一个劲的嘱咐“慢点、慢点”。

一碗饭下肚,虽然意犹未尽,却也是jīng神大振,一扫萎靡之态。

芸芸妈妈又夹了些菜给他,看差不多了,便不再让他吃,只说肚子饿的极了,如果一次吃太饱肠胃便承受不起,肚子会疼。

虽未尽兴,张同宇却也不敢再吃。

芸芸边吃饭边偷眼瞄着张同宇,神态羞怯却又欢喜无限。张同宇只作不知。

吃过饭,芸芸妈妈催促着芸芸去上学,芸芸虽然依依不舍,却也无奈,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收拾妥当,芸芸妈妈在小木桌旁坐下,拉了张同宇的手,无限慈爱温柔的看了张同宇,轻声问道:“孩子,你怎么会到了这里的?你的家又在哪里?告诉婶儿好不好啊?”

张同宇心如鹿撞,待要说实话,却又不知道怎么说,难不成告诉芸芸妈妈是因为看到自己的老师跟别人谈了恋爱才跑了出来?

脑中又浮现出小岚老师和三帅子说说笑笑的样子,心中一阵刺痛,我差点都要死了,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来找我,可见我在他们的心里连一点位置都没有!我又何必再提他们?

对我好的只有芸芸妈妈和芸芸,一个要我当儿子,一个要我当哥哥,我索xìng就留了下来,永不回去罢了。可是…可是…我自己的爸爸妈妈又该怎么办?我不回去他们该不知有多伤心了?

张同宇的心里又是温暖感动又是委屈难过,思来想去纠结不己,忍不住又“哇哇”大哭起来。

芸芸妈妈初时见张同宇的神sèyīn晴不定,继而便大哭不止,便想道,这孩子的身世一定悲苦至极,有很多不便为外人道的伤心事,因此才如此伤心。我暂且不问便是,从今而后全当他是自己的亲儿子便了。

心思已定,心中疼爱怜悯不已,抱了他的身子,嘴里只说:“好孩子,你不想说便不说,从此这里就是你的家,踏踏实实的住下来好了,”鼻子一酸,也流下泪来。

鼻端是芸芸妈妈好闻的体香,耳畔是芸芸妈妈温柔慈爱的话语,脑子里却是爸爸妈妈伤心的样子,张同宇心中烦乱,踌躇难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捷键 ←)上一章   本书目录   下一章(快捷键 →)
春天的那些花儿最新章节 | 春天的那些花儿全文阅读 | 春天的那些花儿全集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