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开庆元年,此时已经是皇帝赵昀在位的第三十五个年头。
去岁,蒙古大汉蒙哥,分兵三路大举攻宋。中路由忽必烈率兵攻打鄂州,南路经由安南进攻长沙,然没想到的是西路,竟然是蒙哥亲率的jīng锐进攻四川,一年以来,四川大部分地区已被其攻克。朝廷屡战失利,急调两淮宣使贾似道支援鄂州,以图扼守长江保住江南一隅。
九月初七,于京城太学中出来了一支送葬队伍,为首的居然是上百位书生,登时将临安百姓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要知道上百位书生齐齐出动送葬,这等规模虽非空前,但也不失为一时的震举,因此不少好事之徒便尾随着队伍来到了圆觉禅寺。
圆觉禅寺乃是临安两大化人亭所在,没地下葬的清苦人家,或是一些佛门弟子,都会送来此地火化的。
在路上,好事者们就打听出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姚崇孝乃是太学上舍生,半月前伏阙上书,请诛jiān相丁大全,阉宦董宋臣,结果反被jiān相关押在大理寺衙门严刑逼供至死。姚崇孝的忠烈让学士们敬服,于是便约定一起送葬。
听到是弹劾jiān贼丁大全,周围的百姓不由得肃然起敬,私下议论时不由地竖起拇指称赞:当真为国之忠良。
而当到了圆觉禅寺门外,送葬队伍反而停驻不前,灵柩也被停置地上,只见那些书生相互争执起来。
原是,书生们不满姚家仆人将姚崇孝火化的想法。有人认为应当落叶归根,需将姚崇孝的灵柩送回cháo州。而一位被恭称为陈兄的士子,则主张在临安附近就地安葬。
书生们彼此争论不休,大有一言不合而动干戈的情势,反倒是姚家的仆人被晾在一边,成了一群看客。
在书生隐约分成了三个派系。第一个便是“陈兄”陈宜中为首的就地安葬;第二个以一面容俊朗身材高大的中年士子为首的中立派。最后一个则是以一个自称史蒙卿的士子为首,坚持运回cháo流的落叶归根派。
陈宜中,当初宝祐六君子之一,曾是名动临安的人物,后被贬斥到远恶军州。至于那中年士子,则堂堂的大宋状元郎,号称文曲星下凡的文天祥文大人。这二人同时出现在姚崇孝的送葬队伍里,更不必说姚崇孝还做出了一段令人称颂的佳话,即便此前籍籍无名,如今也将名满临安,甚至整个大宋。
陈宜中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走到史蒙卿的身前,盯着他的双目,沉声质问道:“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你自称是姚兄的至交,但你的做法却是在耽误姚兄的行程!”
史蒙卿双目通红,怒吼道:“你这个混蛋!晋江要是死后还不能魂归故土,那才是最大的不幸!”说吧,一拳重重地打在陈宜中胸口上。陈宜中顿时失去了平衡,跌跌撞撞的倒退了好几步,嘭的一声竟撞在了棺木上。
看到陈宜中被打,立时便有士子站出来愤声极斥:“史蒙卿!你竟敢打陈学士,这是非礼斯文!”
史蒙卿怒极反笑:“非礼斯文?好大的一个名衔啊!你们阻拦晋江兄魂归故土,那岂不是不仁不义了?”
陈宜中刚从地上爬起来,一听这话,怒气直涌:“你这是对我的污蔑!我要与你对决!”说罢便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殴打史蒙卿。由陈宜中带头,不少气愤的士子也纷纷撸起袖子,上前便要作打。
那史蒙卿也不是好惹的,一见陈宜中主动开打,他也面sè一狞:“打就打,我还怕你们么?!支持我意见的都站出来,我们要与这群不仁不义之徒一决雌雄。”身后不少的人群涌了上来。
顿时两方人马便纠打在一起,周遭百姓哪里看过如此火爆的士子殴斗,都为之呼喝,尖叫。但肃穆的送葬也因此毁了,不仅是送葬的纸人纸马被砸烂了,就连姚崇孝的棺木,也被撞得在地上转了一个方向。
文天祥已是大宋官员,只因回家守孝才没有赴任,又自重身份没有掺合进去。可看到眼前的同学如此莽撞,不由得有些急躁,皱着眉头正犹豫着是不是进去拉开大家时。
“嘭!”“嘭!”姚崇孝的棺木又被撞得转了一个方向,变成尾朝圆觉寺山门了,这可是对亡者极为不敬的行径,气得文天祥直想冲进把所有人都打一顿。可就文天祥要有所行动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听到棺材里传出一个声音出来:
“啊——”
距离远些的人还未反应,至于那些棺木周边的太学生,一瞬间都停下了动作,脸上血sè尽失,并转头看向棺木。而那个撞翻了棺木的太学生,这时被吓得全身一软,瘫倒在地。
此时一种莫名的恐惧好像瘟疫一般在人群中传播着,刚才似敌非友的太学生全部在原地停驻,不时与旁边的人相互对视,又看看棺木,希望得到肯定那不是真的。场面冷了下来,为了打破这种令人压抑的沉寂,文天祥壮着胆子,指着棺木向那群太学生询问道:“刚……刚才那个声音是棺木里面发出来的么?”
书生们还没未作反应,这一个问题就被解答了。棺木里又传来一阵节奏缓慢的拍打声:
“嘭——”“嘭——”
并且还有类似人喊叫的声音从棺木里传出。此时,天空一道蓝光划过,厚重而惊悚的雷声不断在耳边回响。这道惊雷刺激到了人们那脆弱的神经,令一些书生从石化状态解放了出来,一边尖叫,一边向远处逃去。
绕是文天祥和史蒙卿,一个号称文曲星下凡,一个是姚崇孝至交好友。此时也是汗毛竖立,后脊寒气上涌,全身的肌肉不听使唤的颤抖,以至于只能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具棺木看。
“嘭——”“嘭嘭————”
又是一阵闷响,那些僵直的人感觉,似乎全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棺木抽空了。甚至,有几个书生的裤子都被一股带着腥味的液体给侵湿了。
良久,有一个面sè淡定的老道士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只几步便到了棺木前,口中似乎吟诵着降妖伏怪的咒语。
本来已被惊吓到的圆觉禅院住持,见到竟然有道士在自家门前抢生意,心中极为恼怒:“好你个老牛鼻子!竟敢在贫僧的庙口前抢生意,即使里面就算真的是僵尸,贫僧也不能自弱了气势!”
住持面带悲天悯人的表情,手里快速的捻着佛珠,不疾不徐地朝着棺木走去,口中还缓缓的念唱着六字真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见到一僧一道已经走到棺木面前了,文天祥也定了定心神,整了整衣冠,迈动步子走过去,虽然脚底仍发虚,但还算平稳。他行走时眼神不断飘向天空,嘴里不住的念叨着:“子不语怪力乱神……子不语怪力乱神……”
躲在文天祥身后的姚崇孝书童,看到文天祥走了出去愣了片刻,也随着文天祥的脚步,一路小跑到棺木前。
老道士皱着眉头,只是盯着棺木。主持假装看着棺木,但眼神总是飘向老道士。文天祥看到主持与道士那风轻云淡的表情,便也学着低下头看着棺木,小书童瞟了一眼文天祥的背影后,又闭上了眼睛,不敢看着棺木,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个怪物从里面蹦出。
老道士突然抬起头,对着旁边的三人笑了笑,说道:“是与不是,毕竟要看后才知道。果然是,自有贫道。如果不是……”
文天祥长吁一口气,沉声应道:“无论是不是,都是晋江兄心中一点正气不息,道长尽管开棺吧。”
“那就好。”老道士又微微一笑,手里突然多出了一把不知从何处来的凿子,动作熟练且利落将凿子地钉入棺材缝中。主持捻动佛珠的速度更快了,文天祥紧紧的握住双手,小书童则将眼睛闭的更紧了,至于围观的人,似乎又好奇又恐惧的不知道该缩头还是该探头。
过了不久,老道士将棺盖掀翻在地,但好像没有传说中的“一股黑烟升起”,什么变化都没有,一切是如此的平静。
突然间,棺材里伸出了一只手,一只带着血痕手。这只手的手掌扣在了棺材的外沿,发白的指甲似乎嵌进了棺木。那具已死去的尸体,正以着这种无声的宣告,告诉诸人他回来了,他要从这副棺木里回到这个阳世间。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