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出了蒲家的船标,甲板上的气氛略微轻松下来,可是这一提到蒲家,一边还是有水手脸sè不忿,气哼哼的道:“什么定海钱,收钱时候比谁都热情,真要出了事,他们就抽身不管,nǎinǎi的,番胡就是不讲信义。”
“可不是呢”水手的话似乎很有市场,着实有人跟着附和,“他们蒲家没那个能耐,就别包揽这份生意,妈的,我们这些跑船的,每年交给他们几十上百万贯的定海钱,可这东南海面呢,一样的不太平,若是遇到满天星,胡大牙那样讲究点规矩的还好说,要是遇到了海狼周这样生冷不忌的,我们还不是要认倒霉。”
“就是,海狼周还算不错的,要是遇见瞪眼马三,我们就算完了,那个活爷爷可是瞪眼就杀人。”
“不对啊,听说瞪眼马三也是听蒲家支唤的,怎么他就敢抢那些交了定海钱的船?”
“那个挨千刀的,要是肯讲什么规矩,还至于拿到赎金还撕票么。”一个水手不忿的道,“整个东南海面上,最是不讲道义的就是他了,连蒲家都拿他没辙。”
“唉,最好是碰到许寡妇的船,那样我们就能活命了。”一个水手感叹道。
这话刚一出口,立时被泼上一头冷水:“做梦吧,许寡妇一向在广州附近转,这才到哪里,还没到泉州呢,怎么可能遇到许寡妇?”
听见水手们七嘴八舌的言论,姚家的长随家丁吓得全身乱颤,他们当中不少是cháo州人,这些名字着实听着耳熟,以前都是听人讲故事,或是发誓时候说“自己一旦干了伤天害理的事,出门就撞上瞪眼马三海狼周云云”,现在亲身经历了,脸上连点人sè都没了,身子更是瘫软在甲板上。
姚江本就是躺着,免了瘫倒的尴尬,只不过全身有些不自觉的哆嗦起来,看着完全不像受了重伤。
从水手七嘴八舌的讲话中,他也勉强听出来些东西,蒲家,是不是就是盘踞泉州的那个阿拉伯后裔蒲寿庚的家族?若真的是他,看来此时的蒲寿庚便是黑白两道通吃的豪商,哦,叫官商怕是更准确。至于那些个海盗的头领,姚江听了不少,也没完全记住,只是在心中不住祈祷,让自己遇上个活菩萨。
水手们越是议论声音越小,只因自己已经升起那块绿布条了,对方还是不肯收手,显见的是不准备给蒲家面子。这下子,船上的人可都慌了,此时才过台州松门山,距离福建还远着,前后望望似乎也没有官军的海船。
船老大反复观察方向和海流,此时正值西北风,自己和后面的船吃风都是同一个角度,海流上也没什么可以借助的,双方都是逆流行船。
最要命的是,他有些绝望的发现,自家的海船是方底福船,而身后的那艘船,竟然是一艘尖底鸟船,这应对海流上面,鸟船自然比福船要占上许多便宜。想要靠岸过去,除非他冒着天大风险转向返回松门山,去寻那驻扎的水师,否则的话,附近岸上没有什么可以让他托庇的所在。
逃了两个时辰后,船老大泄气的将所有水手召集在一起,他准备听天由命了,想听听水手有什么意见。
见后面的船还是紧追不舍,此时两船之间的距离拉近到不足一里,按照这个速度继续下去,至多还有两个时辰,自己这条福船就会被对方追上,水手们哪里还有其他的法子可想?总算不幸中的万幸,身后那条船的旗帜并非瞪眼马三的旗号,而是一面青sè三角旗,也不知是哪家老大的字号。
姚江有心反对,可他也没什么好办法,难道要他临时造出一对螺旋桨出来不成么?如此一来,惟有黯然躺在一边,极度无奈的接受了这个命运,同时在心里不住的安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妈的,全当作是自己成为富二代的代价吧……
海船缓缓落下了风帆,在海面上,这就是代表自己放弃抵抗投降,按照道义来讲,应该给船上的人留条生路,毕竟海船就是海贼的衣食父母,涸泽而渔的事只有傻子才干。
后面的海贼快船瞬间冲到海船旁边,船老大作最后的抵抗,扯着嗓子问他们的大头领是哪个。海匪可没那样客气,用飞爪搭上船帮,两条船很快靠帮并舷,一群只着短裤的汉子飞快的跳上海船,明晃晃的短刀将所有人逼在了一处,连姚江这个病号也不例外。
到这时,一条搭板铺好,才有个白发老头走上货船,姚江被长随家丁围在中间,暂时看不清楚老头的面貌,只听老头得意的笑了几声,船老大过去搭话,老海匪报号叫快船张。
船老大没听过什么快船张的名号,估计着是个新入道的家伙,是以仗着胆子求情,说自己是在泉州蒲家交了定海钱,说着甚至递上了凭据。他的意思是想用蒲家的名头吓唬住这个快船张,看看能不能少损失点。
哪里想到,不提蒲家还好,一说出蒲家来,这位快船张立时翻脸,大手一挥打翻了船老大的凭据,然后对着蒲家骂骂咧咧的便要发作。
这下子可将船老大连同一船水手吓得不轻,心中暗自揣测,这个老咸鱼是干什么的,怎么还敢对蒲家不尊敬?难道说,这老咸鱼也是和海狼周一个路数,专门是横食不卖面子的主?
不等水手们揣测,白发老头就下令,船上所有人都塞进货仓去。一听到这话,船老大当时扑嗵给快船张跪下,磕头如捣蒜的嘣嘣嘣连续十几个响头,哀求着让快船张放自己一条活路。
原来,这海上自有海上的规矩,平时抢点东西都是小事,若是把船东和水手撵进船舱,就只有两个下场,好一点的,是连人带船都归了海贼,rì后不是入伙当海贼,就是被海贼卖去外国蕃人手里当奴隶,另外一个下场,是海盗准备洗干净海船后,干脆凿沉这条船,神不知鬼不觉,干净利索不露一点破绽。
无论是哪一个下场,船老大都受不了,他抱住了快船张的大腿嚎啕痛哭,就算是倾家荡产也愿意拿出来,只求能给一条活路。
船老大的全家都在船上,这时老婆孩子一齐开哭,便是那些个水手,还有姚家的家丁们也纷纷跪倒,立时船上哀嚎声一片,听得人好不凄凉。
一个强横的声音响起,“号什么丧,再号一声,老子送他去喂王八。”
都已经死到临头了,谁还怕这个,那些水手家丁们一听,不仅没有闭上嘴,反是哭喊声更大了。
快船张老头也迟疑了,似乎是个新入道不久的人物,听不得这种号哭声,在甲板上烦躁的走了几圈,而后跺跺脚,狠下一条心的对所有人道:“不是我老张不仁义,留下你们可以,通通入伙,不然的话,就都去喂王八。”
那个强横的声音大声叫了一句:“东家,不能啊,岛子上……”快船张老头打断了他的话,颇有威势的让其他人照办。
看到暂时xìng命无忧,很多人也只有认命了,抹了抹哭红的眼睛,老老实实的被人绑住手脚送进船舱。突然,有几个海贼注意到了躺在抬床上的姚崇孝,当即向快船张去报告。
“什么,起不来床的家伙?留着他干啥,扔海里去,我们没多余粮食养着他。”那个强横的声音大大咧咧的道。
一听这话,姚江几乎从地上跳起来,表现下自己也是可以入伙的,孰料管事老姚和茗烟首先不干了,姚管事挺身挡在了海贼面前,伸开双臂要护住自己的少东家,那茗烟更甚,看到有海贼过来准备抬姚崇孝,索xìng扑倒在少爷身上,死死抱住了姚崇孝,嘴里大声喊叫着:“你们连我一起扔下去吧!”
这场面看着着实让人心酸,连带着,有几个姚家的长随也为之感动,忘记了他们东家实际是装相,挣开了海贼冲到姚管事身边,挺身面对海贼的短刀。
见到这个情形,那个快船张老头才注意到姚崇孝,很明显,这个重伤的家伙才是这伙人的头。老头走过来看了一眼,又翻翻姚崇孝的伤,眉头皱起,嘟囔了句:“人都废了,救不活的。”说完挥挥手,示意海贼们尽快料理了这里。
忽然,姚崇孝挣开茗烟,大声对快船张道:
“站住,你不能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