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恨老头愤怒一刀
一个年轻人,一个老人,起码看起来是这样的。可总有好些事情表面看起来是一个样子,实际却又是另一个样子。
年轻人坐在椅子上,品着手中的香茶,微笑道:“你做的不错,老马。”语气就像是在夸奖晚辈,有肯定,也有漫不经心。
老人站在跟前,身上一件黑sè长袍,脸上没有表情:“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
年轻人放下茶碗,眯着眼微笑道:“我不想说别的,你从没令我失望过。”
老马冷冷道:“所以你的计划从来没有失败过。”
年轻人收敛笑容,道:“那是因为你们没有一个人让我失望过。”
老马冷冷道:“可是人活着,就难免遇到些失望的事。”
年轻人又微笑,道:“你不记得了吗,你也是因为失望才来到这里的。”
老马看着年轻人的眼睛:“可如果没有希望,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顿了顿又道,“你给过我希望,可是你又让我知道了什么是失望。”
年轻人道:“我说过,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只是时机还不成熟。”
老马道:“你说过太多次了。”
年轻人抬起头道:“三十年前,你就像丢了命一样,恨不得跪在地上求我。”他品了口茶,又慢悠悠的道,“可是从七年前到现在你却再没问过一次,今天是怎么了。”
老马冷笑。
年轻人放下茶具,缓缓走到老马面前,轻声道:“其实你已经不需要她醒来了,你希望她永远这样才好,是不是?”
老马的拳头开始咯咯作响,一个人最心底的想法被人看穿了本不应该这么生气,可如果那是一件极其自私的事就不一样了。
年轻人似乎有意要激怒他:“你这样想并不是因为她醒来之后就会离开你,而是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体一定很美妙,才让迷恋她的铁手老马有了这样的念头。”
老马看着眼前的这个人,他在用老马引以为豪的名号侮辱自己,他想把这个满身傲气的家伙生生撕裂,挫骨扬灰。但是他没有把握打败对方,他有四十几年的乾坤手功力,这三十年来也从未生疏,可是老马还是没有必胜的把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清楚这个人的实力,没有人能打败他!
他不是神,但是他很接近神。
老马的身体微微动了动,腰间的那把刀还在,希望似乎还是有的。
年轻人看着老马的脸,笑道:“为什么每一个人都有一颗那么自私,那么肮脏的心,肮脏到他恐惧别人知道他的肮脏,肮脏到连自己都会厌恶自己。是不是,老马?”
老马苦笑道:“正是这样一个肮脏的人,他才会比别人更向往纯洁,他才更希望把自己的所有的一切都献出去,就算是生命也一样。”
年轻人接着道:“那样他才会感觉到纯洁的高贵,他会变干净,甚至觉得自己也变得纯洁了,是吗?”。
年轻人看着老马的眼睛,那里面闪着炙热的希望。的确,“希望”是个了不起的东西,她能让一个人起死回生,也能让一个人无惧生死。但是,“希望”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件脆弱至极的东西呢。
年轻人冷笑道:“看来你找到你曾经失去的东西了。”
老马道:“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寄托在这上面。”
年轻人微笑道:“我打赌你会输的一无所有。”
老马叹气道:“我一直都是一无所有。”接着又笑了,“可如果我赢了,你就和我一样一无所有了。”
年轻人笑了,对于老马的背叛他没有半点惊讶:“你现在改变主意还来得及,你知道我是一个宽容的人。”
老马也笑了,道:“我从前总是没有主意,总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这回我终于拿定主意了。”
年轻人还在笑,“从来没有人想这么做,因为每个人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老马一字字道:“很多事情都是不可能的,可总有人试一试才知道。”
年轻人淡然道:“那我就给你一个机会,记住,只有一次!”
老马退后两步,慢慢把身上宽大的黑袍褪下。
黑袍被扔在地上。三十年前,这个年轻人亲手把它披在老马的身上,那时老马和他一样年轻,现在老马已经老了,他却还是这么年轻,难道他真的已经练成那个传说中的不老神功,难道他真的不可战胜?
袍子里面是一件灰sè紧身的衣服,三十几年前老马就是穿着这身衣服,让天下人都知道了铁手老马的名号。
当年的人们称他老马是因为他手段老辣,如今他须发都已白了,背也驼了,成了名副其实的老马。
年轻人看着老马,目光却被钉死在老马的腰带上,那是条普通的腰带,只是上面斜斜地插着一把刀,一把弯弯的刀。纯银打造的刀鞘,刀柄上镶着一粒明珠,发着淡淡的光。
年轻人的瞳孔开始紧缩,道:“那是把好刀!”
老马低声道:“能杀人的自然是好刀。”
年轻人冷笑道:“那刀身上可有七个字。”
老马笑了,“你想看?”
年轻人道:“这把刀的故事太多了,所以我一直都想看看那把刀和那几个字,可惜缘分不够。”
老马皱皱眉头,道:“如今缘分已满,只可惜这把刀有个规矩。”
年轻人道:“你也知道这规矩?”
老马道:“知道这把刀的人都知道有这条规矩。”
这把看似普通的刀曾是震烁武林的无上杀器,数十年来,关于它的传说却越来越少,以至于如今已无人谈起,全因为这把刀有这样的一条规矩:看过这把刀的人都得死在这刀下!”
年轻人道:“刀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在于刀法。”
老马道:“的确。”
年轻人笑了,他笑的温和而且得意,温和的就像是chūnrì里的那股暖风,得意的就像有人马上要把这柄神刀送给他,“你居然真的去找这把刀了。”
老马点点头:“的确。”
“你已经练成这杀人的刀法了吗?”年轻人的脸上还是暖暖的,就像在跟情人耳语。
“这要试过才知道。”老马的脸上却布满冰霜,仿佛他才是要用自己的命试这把刀一样。
“你有把握把我切成两片吗?”
老马的刀出鞘了,就在年轻人刚说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一片飞虹!
飞虹中忽然传出一声大喊:“白晓仇!”
年轻人一愣,仿佛又回到记忆中那个女敕枝迎风的季节。
白衣青年收回抵在他颈子上的剑,昂着头淡淡笑道:“你已经死了,再不存在。从今以后你和我一样姓白,我把晓字赠给你,你就叫白晓仇罢。”
白衣青年刚浮现出的笑容还未散去,铁手老马的魔刀已至。
带着“小楼一夜听chūn雨”的魔刀,带着铁手老马的愤怒和十九年的苦功,年轻人要接住的不只是一把刀,还有一个人的仇恨,积攒了几十年的仇恨。
还有那一丝被称作“希望”的东西。
刀光闪起,刀柄上的明珠还是发着淡淡的光,刀身的光却凝成了气,刀气破空。
老马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所以这一式他已经不知道练了几千几万遍,也可能是几十万几百万遍。他知道只有一次机会,他没有也不需要第二刀,他毕生的功力就在这一式上,就在这刀锋上。
三十年前,年轻的老马来到这,带着仇恨和希望拜服在这个年轻人脚下。
三十年后,老迈的老马带着同样的情感向年轻人挥刀。
这一切,只为解开这三十年的罪孽和悔恨,老马有时会想,三十年真是太久了,他竟真的等了三十年。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他还是等到了这一天。
虽然,他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连成线,然后血如泉涌,积成血泊。
那一抹弯弯的刀光还在,只是不再闪动,就如屋外树梢上悬着的月亮,温柔而惨淡。
年轻人面无表情,道:“老马,你还是太年轻。”
老马没开口,也没倒下,只是站在血泊里,因为铁手老马曾经说过,“我活着就要顶天立地,就是死了也不会倒下”。
前来送信的侍者推门而去,见状一愣,仍旧开口道:“先生,南边来了飞鸽传书,万事俱备,不知道您打算让谁去?”
年轻人喝口香茶,慢悠悠道:“我有好些年没去过武当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