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洛阳大牢天字第一号死牢里，时间不详、天气无从得知，四周一片黑。
人其实“玩xìng”很重的，武林中每天都有几万个赌徒想把那双老是输钱不争气的双手跺掉，可是当明天太阳高高升起，一副崭新的牌九摆在那张谈不上什么特别的桌上的时候，那双稳键的双手又回来了，扎扎实实、如假包换地回来了，昨天还想跺着的双手此刻还能玩出时常看不到的花哨动作，好像几个时辰不见的他学会了一些仙法，光是对着那两张牌九吹了一口只有如来佛祖才该有的仙气，就够让押满了注的对手胆颤心惊、开始怀疑刚刚换的尿不湿有没有店家说的那么好了，总而言之，人类一切高度发展的聪明才智在此刻都会得到湿湿尽致的表现。“玩xìng”并不随着人物、地点的改变而改变，这本xìng的东西甚至连时间都奈何不得他，会变的只是玩法、玩的对象不同而已。
公孙楚挣扎起来以后，发现自己在一个狭小无光发霉的空间里，是人是鬼都还不知道，纵然是异禀天赋、定力不是常人可比，也免不了俗套在那里喊叫了起来，换来了的是狱卒先生职业xìng的斥责、嘲笑、大骂等等他不需要的东西，而他就此完全确定了两件事，一、自己是在闻名于世的洛阳死牢里。二、这狱卒每天玩的就是撕心烈肺、生离死别，任何叫喊声都感动不了他。
他开始让心情平静了下来，又回到那个刀光剑影、血雨腥风的夜晚。一个人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一夜之间化为灰烬，一个人拼了命也阻止不了六十多个同胞亲友被一群黑衣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跟街上肉摊上摆放的肉那样肆意砍杀，一个人眼睁睁看着至小青梅竹马、视为比自己生命更加重要的、天真可爱的即将过门的妻子被人抢走而无能为力，当时是个什么样的感觉呢，真实的感觉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愿意知道——除非那人不想看看明天那红通通的太阳从东方悠悠然升起，然后决定带着妻子儿女到郊外看看黄澄澄的油菜花开了没有。
可是不管你愿意不愿意，坏人总是永远存在的，一些不幸的事他就发生了，发生的时候上天显然是没有过多考虑个人的感受，而这些不幸的事发生会让人失去所有那怕是最珍贵的、最刻骨铭心的东西，留下一个比死还难受的人——一个想死却不能死的人。在那一刻，人的生命是多么脆弱渺小，还不如一只鸡，杀只鸡还会鸡脖子上的手拨光了以后考虑是否该杀生，而那群黑衣人没有半点含糊，手起刀落，又快又狠，当这一幕幕发生的时候，活着的人也许会向往神圣的死亡，不管这个人以后是否会是一个不世之才、盖世英雄甚至是天王老子，英雄也许并非无泪。
公孙楚完全想不起来是怎么来到死牢的，但他认为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个镖局被血洗，一个半死半活的人不清不楚到了死牢，就算是太傻太天真爱情谈昏了头的人也不会把原本的传奇人物旷世之作当成是没有头绪的偶然。
公孙楚身上的伤现在并无大碍，应该是在昏迷的时候被人处理过，周围也慢慢清晰了起来，只是空无一物。他伸向怀里，发现有一个书卷，拿出来一看，正是那天李莉临摹的颜鲁公的《麻姑仙坛记》，当下欣喜若狂。
临摹的《麻姑仙坛记》已经血迹斑斑，好在字迹还算清醒。虽然李莉临摹的虽然没有颜鲁公的磅礴刚劲，但却自有一番灵秀轻巧、款款动人，公孙楚越看越喜欢，忍不住用手指在地面上照着写起来。
须知“玄阳幻位神拳”虽然招式jīng妙、变幻无究，但要打出威力，内力掌劲尤为重要，火候功力要的就是rì常积累。公孙楚在中州镖局时，虽然是练功甚勤，但对书法也痴迷不已，时常和李莉一起临摹一些传世经典名作，李仁盛对他们也不会过多干涉。
在地面上写着写着公孙楚就突发奇想，何不用指力来在石壁上写，一来练习书法，二来提高“玄阳幻位神拳”的功力。想到做到，立刻运足功力至右手无名指，开始在石壁上书写起来。
如此月余，公孙楚发现书写的时候，左手一直闲在那里，而打拳的是要用双手的，觉得这样下去不妥，又运起功力至左手无名指，两只手一起在石壁上刻写起来。
如果有人问你：“小朋友，你知道爱情和武功的共同点在哪里吗？”你可以大大方方地告诉他：“师太，他们的共同点是都能让人死去活来。”然后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你可以反问她：“师太，你知道他们不同点在哪里吗？”显然这位师太是不好问答的，这两者的不同的地方有太多了，但要练成高超的武功一定是要轰轰烈烈的，否则打不死人，废不了人武功的武功还不如不练，不如早点回家睡觉去，但爱情呢，是否也一样要轰轰烈烈、天下皆知呢，不知道师太会怎么样回答。公孙楚和李莉的爱情是怎么样的呢，也许也只有他们两个自己心里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李莉临摹的《麻姑仙坛记》已成了公孙楚的救命稻草，他在死里牢度过的每个夜晚、每个白天，都紧密地和《麻姑仙坛记》联系在一起。
赌牌九的人多半不会在意那地方有多乌烟瘴气，因为一个人完全沉迷在一件事的时候，丝毫不会在意周围环境的好坏，也无法分心奇怪一些本该奇怪的东西，可时间就真的过得很快，如此又一个月过去，公孙楚感觉指力大增，石壁上的字也越刻越深，他已暂时忘记了时空，忘记了痛苦。刻字刻高兴了，一只手指照着《麻姑仙坛记》从左边刻过来，一只手指照着《麻姑仙坛记》从右边刻过来，双手同时刻的却是不同的字，非常有讲究啊。
公孙楚越到后面越吃惊，竟然可以一边练习内功心法，一边两个手指不停地在石壁上刻写，而且互不影响，而自己却感觉完全好像置身于事外一样，成了一个和这些事情毫无关系的游魂。这种感觉是他以前练功时没有的，就好像一个赌鬼一边数钱一边玩牌而且牌还来的真不赖一样，真叫一个“爽！翠爽！”，那种感觉我们要去体验一下，那怕是次数不多也好。
公孙楚当下欣喜万分，更是浮想联联，如果两只手同时使出“玄阳幻位神拳”不同招式会是怎么样呢，一练更是吓他一跳，威力不同以往不说，招式更加出奇不意、招招绝妙。“玄阳幻位神拳”原本六六三十六式，经他这样一练变成一千多式，不知武林中之还有几个坏蛋能消受得了这一千多招。
公孙楚深信自己的武功到了新的境界，如果之前他练过这些的话，镖局断然不会被血洗，李莉也绝对不会被掳走。于是接下来，他又把之前练过所有刀、剑、棍、棒等招式全部分开左右手合练起来。
时间又匆匆过去了数月，这一天，公孙楚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的练功，只是盘坐在地上，他在细想着武林中近年来的经典战役。
武林中虽然每天都难免发生打斗的事情，但经典的战役却从来不会太多，称得上经典战役的每一场都是高超智慧和绝顶武功的完美结合，每一场都是轰轰烈烈，每一场战役过后，也许有人会忘记自己有几个指头，但不会忘记其中每一个惊心动魄的细节。在这些经典战役中，要说最凶恶的当数苍狼王和少林智空大师那一场激斗三百个回合而胜负未分的决战。
当年秃鹰会围攻少林寺后，双方厮杀了一天一夜，死伤无数，而当时少林方丈智空和一个肥胖的蒙面人的决斗却绝非“激烈”两字能形容得了的，你不知道他们的每一招有多大的威力、有多凶恶，也不会知道他们一招比一招jīng妙、一招比一招迅猛。据在场的少林弟子后来回忆，既看不清他们怎么打出一招，也看不清他们如何化解这一招，唯一知道的是，三百多个回合以后胜负还未分，而旁边的大树却不知道倒了多少。虽然那个肥胖的人自始自终都蒙着脸，如果说之前他的身份还是个疑问的话，五十招过后这个就不太可能是个疑问了。
要说比试的武功种类最多的一场经典战役，刚无疑是“情魔”饶天宗和武当玄真道长之间的那一场决斗。饶天宗为人虽然正邪不会，但在武学上却是一个不世之奇才，他名为“情魔”其实更像是“武痴”，所以在跟玄真道长比试的时候，他也没有客气，把十八般兵器都搬了出来，差点没把犁耙也搬出来犁两下。一般来说，练武之人容易博而不jīng、杂而不实，但这件事情显然没有发生在“情魔”身上，每样兵器在他手上使出来以后，你都会明白这件兵器还在当今武林存在的道理，当然，他的对手——玄真道长也绝非泛泛之辈，玄真道长最后没有落败自然和高深的武学造诣离不开的。
而丐帮朱帮主和有江湖第一隐侠之称的“天机子”曾真之间酒后曾经有一次切磋武艺则可以说是数十年来最为jīng彩的一场经典战役了。名为切磋，但武功练到了他们的程度，随便挥出一掌都能开山劈石，岂是能随便“切磋”的，再说他们两个都是爽快之人，所以两百多招下来，没有一招拖泥带水，招招清爽，招招可圈可点，场上两个人打得干脆，包括丐帮弟子在内的不少武林人士在场边看得也很舒爽。而最称奇的是，场上比试的两位似乎也感觉到了像这样的“纯武”不会太多，几十招过后，他们竟然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扎实地灌了几坛酒进去以后，又重新一招一式地打了起来。
公孙楚一边细想这些经典战役，一边在思考。包括“玄阳幻位神拳”在内的所有他会的武功他都按照自己的想法练了不下千次万次，甚至一手打拳、一手舞剑，又或者是一手使棒，一手用掌等等他之前不曾想过的事都反反复复做了不少次，发现这样练确实玄妙得很，一旦使用起来，对方不好防守不说，自己却可以信手捻来，出其不备，随意攻击，就连少林、武当的招式也未曾听说有如此神奇之处。可是，练到后面，公孙楚却觉得无论是“玄阳幻位神拳”，还是掌法、刀、剑、棍、棒术不管招式如何变化，都要讲究快、狠、准和攻守平稳，目的都是击倒对方，能不能练就只有一招的武功，把上述的武功的jīng华结合起来，在实际使用中根据情况不同可以做出千变万化。
如此又花了一个月，他总算练成了他自己的独创的只有一招的拳法，名为“素素拳”，他本想取一个响亮一点的名字，可是又想武功和武功的名字是两回事，武功厉害不厉害，从名字上很难体现出来，“素素拳”更符合这套拳法的jīng髓和他现在的状态。而这套名为“素素拳”的拳法虽然只有一招，但公孙楚明白，这一招无论是作为拳法，还是掌法，或者是用刀、剑、棍、棒使出来，威力都是现在不敢想象，现在要做的是，不断地练习，把这仅有的一招也忘掉。
不管是浪漫主义大师，还是现实主义大师，把人救到死牢里总是有深意的，都不可能把他仅仅放到死牢里那样简单，就是小孩子玩躺猫猫过家家，把人放在一个角落里也总是有个说法吧。
不知不觉间，公孙楚到死牢已经半年有余了，墙上石壁已经被他刻成了一些看起来还不错的书法作品，他自己也觉得还不错，时常要一字一行地看过去。这一天，他正在欣赏自己书法，忽地看到在一条石隙间好像塞着一个东西，他拿出来一看，正是一本封面上写着《归真集》字样的老旧书籍。
公孙楚翻开一看，《归真集》分为上下两集，上集为洗髓易筋换骨录，下集为兵法山水人物录。这兵法山水人物录容易理解，记的都是jīng要兵法、天下名山胜水和近年来武林中的一些人物事迹，公孙楚也未细看，但这上集洗髓易筋换骨录他看了看，吃惊不少，里面记载全是玄功妙法，内修要诀，据里面所载习练之后不仅可以轻易打通任、督二脉，而且达到最高境界后可以改变人的骨格容貌。他以前听过李仁盛说过，少林寺有洗髓经、易筋经是武林中最上乘的内功心法，只有方丈、达摩院首座有机会修炼，想不到《归真集》竟然也有少林寺洗髓经、易筋经的玄妙，乖乖，那还了得，岂有不修炼之理。
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的公孙楚一直困在死牢里练功，而此时武林大乱，群龙无首，中原生灵涂炭，面临着一场似曾相似的人类浩劫，对英雄横空出世的渴望从来像现在这样强烈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