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殷勤备至地要请我吃饭,我对他没有好感,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听纳荣说我外放济南府副将的任命已经紧随着道光皇帝的圣旨下达了。隐隐地,我预感到这里面一定隐含了什么事情。于是,决定赴宴,以便从纳荣和曾国藩口中探个究竟。
为了找几个灌酒的帮手,我又以“人太少,没意思”为由就近叫来了几个王府的闲散贝勒,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进了聚仙楼。
作为京城有名的酒楼,聚仙楼的酒菜果然非同凡响,一道道jīng美的菜肴,一坛坛香气扑鼻的美酒让宴席的气氛空前高涨了起来。又加之我从中稍作了几分调节,于是乎,几个闲散贝勒向曾国藩和纳荣敬酒的浪cháo一浪高过一浪。
在此时,纳荣和曾国藩的差别就显而易见了。纳荣此人虽有些小聪明,却狂傲自大,几杯老酒下肚就晕晕糊糊地不知东南西北了。而曾国藩却不然,他虽也被灌了几杯,可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一张嘴巴关得紧紧的,该说的他一句话没漏,不该说的也没吐露半个字。
但即便这样,我也从纳荣口中确认了我的想法。老皇帝的病势果然恶化了,他已经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同时又忧虑各地rì益危急的形势,所以才决定将一批皇室宗亲外放出去为官,稳定国内的局势。而奕詝却趁着这个机会,不声不响地让纳荣掌握了通州大营的兵权,并在西山锐建营、丰台大营、九城兵马司等各处要害机关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唉!”知道了这些,我不禁摇头叹息:“奕詝和奕欣两人虽为兄弟,但却截然不同,奕詝jīng于心计,为人城府极深,在皇位面前一切的一切都成了次要的。而奕詝却还死抱着兄弟感情不放…。其实,这场皇位争夺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唉!自古帝王多无情啊…!”我越想越觉得跟奕詝做兄弟可怕,越想越觉得我组建自己的势力是明智之举。
既然外放的任命已经下达了,那我也必须加快行动了,一定要在离京之前安排好一切…。
离开聚仙楼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由于心中有事,我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许多。正走着,忽然道边蹿出来一个脑袋上裹满了布条的人,“贝叶(勒)爷,恁(您)回叶(来)叶(了)?”
“你是谁?”我看着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这人在哪里见过。
“爷,这不是王兴嘛?”顺子在旁边强忍住笑说道。
“爷,呜(我)似(是)王青(兴)。”
“王兴?!”我仔细端详了一番,果然是早上跟我出府的那两个侍卫之一,王兴。
“哈哈,真的是王兴。你怎么这副打扮?还有你的嘴怎了?说话怎么这个声?我记得早上你跟我出来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我大笑道:“这一会儿功夫不见怎么变成猪头了?”
“爷,恁(您)似(是)不知道,呜(我)们哥们今儿可惨了…。”王兴咧开嘴巴,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恁(您)瞧,呜(我)的组(嘴)、组(嘴)都则(这)样了,弄(能)、弄(能)不漏风…?”
“得了,你还是别说了。”我知道这都是让徐佑禄和陈孝两人用转头拍的,我强忍住笑意说道:“不是张财跟你在一起吗?他呢?把他叫来,我听着你说话费尽。”
“他、他在弄(另)一头等着则(截)恁(您)呢。扫(小)则(的),则(这)走(就)促(去)早(叫)他…。”说着,转身向后跑去。
“哈哈…!”望着王兴一瘸一拐的背影,我再也忍不住了,放声大笑道:“顺子看到没,这都是你那两个兄弟的成果。这下把人家害苦了吧?”
“您看,贝勒爷,这、这…嘿嘿…”顺子尴尬地笑笑,支支吾吾地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时间不长,王兴领着另一个脑袋缠得跟猪头似的人跑了过来,不肖说,这就是张财了。
“参见贝勒爷!”张财来到近前施礼道。好在他的嘴巴还算利索。
“起来吧,辛苦你们了。”我笑道。
“不辛苦,嘿嘿…,贝勒爷,小的们能找到您那就是天大的福气了。”张财勉强挤出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哈哈…,我知道,今儿是辛苦你们了。”我说道:“想必你们也是怕老王爷责罚不敢回去吧?不过,也不白让你们辛苦。”我掏出一只足有二两重的金元宝,随手丢了过去,“拿着,赏你们的。回去好好养伤。”
“谢贝勒爷的赏!”张财忙不迭地连声道谢,脸上的笑容愈加殷勤了。
“贝(对)了,贝叶(勒)爷,小则(的)刚才听府则(的)小风(红)过来传瓦(话),老王爷正找恁(您)呢。”王兴在旁边说道。
“什么?你说的什么?”我没听清,追问道。
“哦,爷,是这么回事。”张财解释道:“刚才府里传出话来,说老王爷正在撒下人手四处找您呢,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是不是宫里有人来传旨了?”我问道。
“这…小的不知。”
“哦,那我倒要快回去瞧瞧了。”我口中虽然这样说,但心里却清清楚楚,一定是道光皇帝的册封和外放的旨意到了。纳荣不是说过,旨意应该已经到了怡亲王府了吗?一定是这样的…。
我迈步走进王府的同时也证实了我的想法,整个府院张灯结彩,往来的仆人脸上都荡漾着会心的笑容。只有老王爷载垣若有所思地立在回廊下,目光空洞,隐含有淡淡的忧虑。
看到我走了进来,他扬声招呼道:“廷儿,过来!”
“阿玛,咱府里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喜庆事儿了?”我故意问道。
“唉!”载垣微微叹了口气,慈爱地对着我看了又看,“皇上已经下旨封你为多罗贝勒领从二品副将衔,并外放你去济南府做副将。”
“这是好事啊,可我看阿玛似乎有所不快?”我问道。
“嘿嘿…”载垣苦笑道:“我怎么高兴得起来呀。山东已不是从前的山东了!你这个官不好当啊。这个六阿哥也真是的,怎么能把自己的兄弟派到那种地方去呢?”言辞之间已对奕欣有了不满之意。
“或许是六阿哥身不由己也说不定啊。”也难怪载垣不满,我想起奕欣曾经说过,载垣在他跟前给我要过通州大营的职位,但到头来我却去了济南。虽是奕詝在背后搞鬼,可他在晚辈面前豁出一张老脸,却没办成事,心中也难免懊恼。
“唉!不提这事了。”载垣长叹道:“前几rì,山东巡抚启泰前几rì差人送来了加急文书,说发现境内的几股盗贼正不断壮大,隐隐有了联合之势,请求朝廷派兵增援…。山东百姓练武之风盛行,加之这几年又灾情不断…。我只怕你此行艰辛啊。”
“阿玛不必担忧。”从他的话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个老人浓浓的舐犊之情,不由得心生感慨,出言抚慰道:“谅他区区几个蟊贼又能兴起什么祸端?儿此去正好统兵扫除,为民除害,也彰显了我们怡亲王府的威名。前几rì,您不也担忧我追赶那几个蟊贼遇险吗?我不同样也平安归来,得了皇上的封赏?”
“兵凶将危啊!带兵打仗又岂是消灭几个蟊贼可比的?”载垣不无忧虑地说道:“自世宗宪皇帝(雍正)以来,升平rì久,武备废弛,军纪散漫,彪悍的八旗劲旅早已失去了昔rì的锐气。朝廷为之倚重的绿营兵也是cāo练不勤,纪律败坏…。唉!济南只有区区三千士卒,你这一去…,唉!”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停住了话音。
“阿玛不必忧虑,济南虽然兵少,但却不见得孩儿就不安全。”我自信地说道。
“此话怎讲?”载垣奇道。
“阿玛,朝廷的兵备废弛已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了,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没人敢说罢了。如今,外患未除,内忧又起,是该想个办法彻底解决了。”眼前正是个机会。我决定借着载垣舐犊情深的时候,挑明组建势力的想法,尤其是武装力量!我要首先通过载垣的认可,然后再通过他在朝廷里面活动,一步步取得在朝廷中的合法地位。这样,我rì后的发展也就披上了一层合法的外衣。
“说下去。”载垣感兴趣地说道。
“很简单,组建新军!”
载垣一时间没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组建新军…!”
“嘘——!”载垣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将我拉到房中,肃然道:“你是怎样想的?”
“组建新军乃是为朝廷出力!为了保家卫国,平息战乱!”我慷慨道:“阿玛可还记得十年前跟英吉利国的战争?想我堂堂中华,拥有数十万雄兵的泱泱大国却被一个远在海外的荒蛮小国派遣了四千乌合之众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割地赔款?为何?还不是我国兵备废弛,装备落后,上下将士不能同仇敌忾?如今,战争已经过去了近十年。十年的时间不算长,可也不算短。想必,英吉利国的武器装备应该更新换代了吧?而我国呢?士兵们手中握着的仍旧是十年前的大刀长矛!他们吓唬吓唬寻常百姓尚可,若真是与洋人再次对敌,嘿嘿…,结果就可想而知了吧?”
“唉!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载垣叹息道:“自从十年前,与洋人缔结了《江宁条约》,洋人更加飞扬跋扈了。沿海诸省的奏折中当地百姓与洋人的冲突也是屡见不鲜…。再这样下去,唉,恐怕真的外患又起啊。”
“对啊,阿玛,既如此何不组建新军呢?”我问道。
“嘿嘿…,朝廷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载垣苦涩地笑道:“皇上又何尝不知‘国用不足,兵伍不jīng’乃朝廷两大忧患。但癸卯年盘查户部银库监守自盗案之时,户部已累计亏失九百余万。连年的水旱灾害不仅使朝廷开源增赋之策已无法实行,而且又造成了歉收、赈贷等近两千万的亏空。现今唯一的办法,只有裁兵减饷了。你说目前形式下,新军又如何能够编练?”
“如果有不要军饷的新军呢?”我笑道。
“不要军饷?还有这等好事?”载垣不解道。
“正是!”我一本正经地说道:“编练团练!清查保甲,坚壁清野,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你是说要实行团练之法?”载垣沉吟道:“嘉庆年间仁宗睿皇帝倒是利用团练之策平息了白莲教的叛乱。如今…如今国内动荡,团练之策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阿玛说得极是。”我应道:“由山东试行,先鼓励民间重新编练团练,鼓励装备先进的西洋火器,最后再由朝廷官员出面编练成军!这样一支效仿西洋的新式陆军就编成了。”我说这番话的目的不过是要借团练之名让载垣觉得可行,利用他的嘴巴削减朝廷的阻力罢了。至于真正的运作,我自然不能采取团练模式,而要亲手训练一支部队,装备自己设计、生产的先进武器。真正地打造一支服从于我的、打不垮、拖不烂的铁军!否则,还如何能起到保护我的目的呢?
我的一番话果然说动了载垣,他沉思良久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廷儿,你尽管去济南赴任,编练团练之事自有我在朝中替你斡旋。”顿了顿,他又怅然道:“唉!廷儿啊,你从小便生xìng顽劣,为父无时无刻不在盼着你能懂事,能理解为父的苦心,能为这个家做点事情…。也许是老天爷开眼,自从你伤愈之后整个人就变得懂事了,为父心里宽慰得很呀…。可是…唉!可是这才几天啊,你又要去济南府了…。唉——!圣命不可违啊!只要你平安无事,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无疑于给我的实力扩张开了绿灯,我到济南之时,就是我腾飞之rì!但还没等我的兴奋劲儿过去,就有一瓢凉水当头浇了下来。
有人来报,“云梦失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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