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传真仙 第二十三回 谁是黔澜

作者 : 三载十年

()秦凯进来的时候,伙计正哈欠连天,挥着鸡毛掸子扫架子顶上的灰尘,间或撒一些驱虫的黑sè药粒子在书堆儿上。屋里很亮,这些灰好像活过来一样,在黄灿灿的空气中游动,里间没一点儿穿堂风,难怪介,连外头的老叔枯藤好像都给晒干了水分,偶尔会有树皮剥裂的声音传到秦凯的耳朵里,他越过门槛又走了几步,鼻子里充斥着一股子药香味儿。

伙计回头朦胧着眼,打量了秦凯一下,想开口攀词儿,却又打了个哈欠,秦凯趁这时机,笑着说,“行啊,外面筛盐的好时节,你这里还哈欠连天的,就不怕老掌柜克扣你的份儿钱?”

伙计把掸子扔在矮桌上,拉过两个竹椅子,弯着腰将桌子拖着地面朝偏角落拽了两下,便一坐下来,端着茶壶给秦凯倒水,嘴里抱怨道,“还说呢,这月望坡里就属我忙,看铺子就看铺子吧,还得去抓药伺候老掌柜,chūn来客栈的小堂倌约我几回了,说去听曲儿,我直跟他说,瞧爷爷忙得脚后跟把腚蛋子都踢肿了,哪有闲空去跟你闲蹭。”

秦凯早知道这伙计吐字儿就是话赶着话,说得没完没了,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便又放下,皱着眉头说,“你这怕不是隔夜的茶吧?苦得让人舌头尖发麻。”

“爷,茶水是酽了点儿,可它消困啊,帮我盯着水漏子点儿,等会儿还得去郎中那里熬药呢。”伙计又打了个哈欠,身子仰在竹椅子上,眼皮子沉得铅灌也似。

秦凯知道这不是他家的买卖,生意好坏自己到手的就那点银子,莫说他无心伺候自己,看这xìng子吧,就是亲爹来了,也还得啃老呢!他自站起来,循着书架上的签条子自己找起来,上下都看过了,没见大篆书,没话找话的去问后头的伙计,“小兄弟,老掌柜的还没寻模着我要的书目么?”

后面没回音儿,秦凯转头看了一眼,伙计已经偏着头睡着了,手上的蒲扇从胸口上滑落下来,砸在茶碗上,半碗水洒在伙计大腿上,烫得他一下就醒了过来。

“啥,你说什么?”他抄起桌子上油黑的抹布,扫着大腿,头也不抬,问秦凯说。

“唉,我说啊……,你家老掌柜的病了?”秦凯没理伙计的话茬子,开口问。

“你可算是问起来了,我还以为你连这茬都忘了呢!”伙计扔下抹布,已经jīng神了很多,“老掌柜犯了暑热症,身子滚烫,这会子正在后头蒙头捂汗呢,走,领你看看去。”

从静心斋门头出来,绕到后街,一人高的青砖墙上长满了正旺盛的蒿草,里面丁点儿动静都没有,伙计推门进去,秦凯后跟着把门虚掩上,瞧着院子里狼籍的模样,直皱眉头。

老掌柜得病没心思鞭策伙计,他就把这里rì弄成羊圈了,顺着屋檐走到门前,伙计敲了敲门,嘴贴着窗户纸说,“掌柜的,秦先生来看你了。”

里面“唔”了一声,随即剧烈的咳嗽似乎是要把五脏都呕出来,秦凯进了门,伙计仰脸朝里讪笑了两声,就关上门,还去铺子里睡大觉。

“掌柜的,坐着,莫起身了。”秦凯走到床边,拿手给他掖着被子。

掌柜的本就是奔七旬的人了,一场病症下来,身子缩在被窝里,瘦得找不到人。秦凯见他执意要起来,贴着床边坐下,把人扶住,轻轻捶着老掌柜的后脊梁,等咳完了,呕出一口牵着血丝的浓痰来,就想试试自己的灵气对他有没有什么助益。

“掌柜的,我会点功夫,您老担待着点儿,手轻手重的。”秦凯说完,催起心丹灵种,把灵气从手心透着衣裳输到掌柜的身上。

掌柜的身子一颤,内里好像都给焚了,从脖子到脸都憋得红彤彤的,牛喘气般敞开嗓子,扯风箱似地“嘶嘶啦啦”吐了几口,秦凯忙收了神通,揉着他的后肩,红着脸说,“呦,适得其反了,您不怪着我吧。”

老掌柜的脸又转青,干裂的嘴唇紫晕晕的,“呼呼”喘着气说,“哎呦,我说你就不知道轻点儿,晃眼儿的时候都见着黑白无常了。”

秦凯没说话,老掌柜极难得地捏了个笑脸,歪头向后,瞥着秦凯说,“你是来寻书的吧,有,在那箱子里摞着呢,裘阜大老爷那里流出来的。”

秦凯让老掌柜身子贴着床头半卧半倚着,自己走到一个红漆箱子边儿,指着问,“是这个?”

“唔,掀开把,不碍事儿,里头都是些没用的东西。”

箱子本来就大,里面东西又少,更显得那一摞书突兀高耸,秦凯没敢动里面的衣裳,贴着边抽出一本书,“哗啦”着翻了两下,正是他要的大篆译文。

掌柜的苍白脸,笑吟吟看着秦凯,点头说,“现在世道安稳,练刀枪马功的少,谁知到读书的更少,要不是刚你给我渡真气,我还以为你是个玉面书生来着。”

秦凯抬头,把书合在掌中,“这些书都是从裘阜那里得来的么?”

“谁说不是,他人死灯灭,家里鸟兽散,同姓的都抢着分家产,苦了那些没领到月俸钱儿的帮工,家具不敢往外搬,就把那些没人稀罕的书文都鼓捣出来,论斤两化成钱财,在客栈里摆了桌散伙宴席,便各奔东西了,唉,你看看这些是你要的不?我虽然不识字,可还能分清哪些是行文,见着有不认识的,就都给你摞在里头啦!”

秦凯听得嘿嘿笑,嘴里说,“啊?您老人家贩卖书可有年岁了,怎么还不识字呢?”

老掌柜一派高深模样,煞有其事地说,“这就是你不懂了,卖肉卖酒能掺假兑水,买米回来还得自己筛,寻模着上集市上拎条鱼回来炖,还得捡着自己认识的,这些买卖都有假,你可听说过书有假的么?”

“嘶,好像还真是这么个理儿。”

“对头,我就是不识字,才当书贩子,只要不是白纸,那就不会有假的,其实这也是我多年前钻营出的门道。”老掌柜说着,又咳了起来。

秦凯不方便多停留,帮着让老人躺子,便搬着东西到了门面铺子里,伙计这时已睡得毫无形状,死人样斜歪在竹椅子上,鼾声如雷。

把书放在地上,秦凯一边喝茶一边翻看。老掌柜收藏的这些,有广志杂说,有诗词歌赋,有风水堪舆,也有农耕记事,因见着琳琅满目,怕是一时半会看不完,便先把三本篆书抽拣出来,用几根手指头夹着,书页朝下一抖,几张蜡笺纸飘忽着落在脚边上。

“咦?”秦凯把三本书叠在腿上,弯腰把纸捡起来,看了一眼,就呆住了。

裘阜怎么会到月望坡来,所谓的跟接天峰上几个人熟识,又是怎么回事儿,看看这几张纸,秦凯心里翻起惊涛骇浪。

“黔澜兄,敕封接天峰为国山一事已交礼部定夺,事有仓促,且前路荆棘密布,断非我一力所能为也,若有前书恳请之事或作筹码,当能拨开云雾见曙光。”落款却不清晰,只写了卯时于识仕居。

秦凯又抽出一页,写的却是求纯阳派心传道法的事,这页纸成sè老旧,笔锋启程转折都有难掩的锋芒,倒不如上一篇圆滑,应该是裘阜壮年所书。

信很长,从裘阜与黔澜的情分开始述起,洋洋洒洒小半页都是套感情的言词,后面却是话锋陡转,说起朔州的皇上有心向道,只是苦无入门之路,便求黔澜能点拨一二,圣上必以国师之礼待之。

“裘阜会不会把冥冥道赋送到金銮殿上?他的死又是怎么回事?”秦凯越发觉得这件事非同寻常,所谓伴君如虎,他们一定是怕裘阜走漏风声,这才把人除掉了。

悄无声息地卷起书赶回接天峰,秦凯有些闷闷不乐,他心里揣着事儿,对站在自己院子里的秦玉阳视而不见,搬着书走到门前,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嗖”一声就抽走了一本书。

“唉!?这谁……,秦师兄,你怎么来了?”秦凯愣着问。

“我就不能来了?看你这无心菜样子,连我都没看见?”秦玉阳拿的事本野史杂说,翻了几页,看入神了,抬头跟秦凯借起书来,“我说,你这么一堆也瞧不完,这本先放我那里,完了给你送过来。”

秦凯点点头,开了门,把秦玉阳让进去,自己走到床边上,轻手轻脚弯着腰把书摆下来,转脸问道,“师兄什么时候来的?怕是有事儿吧?”

“没事儿就不能来找你了?我这是闲得慌,人人都钻进术法里面,跟我不理不睬地,我就来找你喽。”

“别介,听你这说辞,合着咱俩都是游手好闲的啊!”秦凯苦笑道。

“嗯,来之前没这个念想,来了听你这一说,唉,我再一琢磨,还真是这个道理,”秦玉阳晃了晃手里的野史,“你比我还闲,都靠这东西打发时辰头儿了。”

秦凯“唔”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辩驳,瞧着秦玉阳玩世不恭的面孔,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颇为乏力,便也由着他去了,闷着声儿,脑子里“黔澜”两个字又跃然而出,不及寻思,就开口问秦玉阳,“纯阳宗里可有黔澜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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