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方致快步如飞走在最前面,旁边是秦玉阳,祁门定等人寸步不离在后面紧紧跟着,他们不好掠地飞奔,只能依着巷道辗转过来,看到前面黄宅的时候,秦方致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众人的脸sè,指着前面说,“就在那里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祁门定有些疑惑地转头问自己的门下,“你不说宗德和汉湘留下了么,怎么没见着人?”
重嬴和重败互相看了一眼,一起说道,“师父,他们的确是留下了呀,秦凯跟着到了南厢房那边,俩人或许就偷懒到宅子里去了。”
祁门定对职分内的事情向来斤斤计较,听了两个人的话,铁着个脸,不吭不响地“唔”了一声,拉在秦方致身后挺远的地方,跟着朝门里走,只离着足有一shè之地呢,前面的人忽然加快了脚步,身子在门前一晃,就撞门冲了进去。
“怎么了?”重嬴问了一句大家的心里话,没人理会他,却都飞跃过去。
等祁门定进门的时候,前面的几位已经到了前殿里头,几位都是丹劫的高人,这里久积不散的灵气说明就在他们赶路的时候,这里发生了术法上的争斗。
祁门定进屋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灰土,他可是嫉恶如仇的xìng子,这显然是人干烧化弄出来的,便紧紧皱着眉头,拨开两侧闷着不吱声弟子,夹在秦方致和陈诚的中间蹲在地上,用手指轻轻捏起一撮,搓着,又放在鼻子前面闻了闻,将灰撒在地上,呼一下站了起来,紧张地朝身后扫视着。
“宗德……?汉湘……?娘的,人呢?”祁门定喊得声音很大,震得屋顶上的灰一个劲儿朝下落。
有人心安理得地看热闹,脑子灵透的看到地上的烛台,挥手捡起来,用手捏了捏蜡烛头儿,走到几位长老的身边说,“师父、师叔,蜡还软着呢,刚刚的事儿。”
祁门定点了点头,看到门外行尸走肉般踯进一个人来,众人也都朝那边看,挡在外围的弟子自动散开一条道,祁门定冲着那人骂道,“你到哪儿去了?这会儿才冒头出来,汉湘他人呢?”说完,他自己也没意识似地低头朝后面的灰土看了一眼。
陈宗德给鬼上了身,却又闷着不敢说,现在进来了,心里又堵满了事情,一会儿那女鬼跑出来,一会儿就是yīn风怪影的说不清是谁,他在门外喊完了,就知道屋里的汉湘八成是把命丢了,便愣了半天。
听到祁门定的声音,进来呆呆地看了看屋里的人,陈宗德“扑通”一声跪下来,涕泪并流地哭着说,“师父,师兄他死了?哦,他死啦!”
祁门定瞧着愈发心烦,摇着头乱晃了几下手,让旁边的人把陈宗德搀了起来,一脸浓云地走过去,看着他问,“你这把门儿怎么当得,连汉湘的命都看丢了!啊?谁……,谁干的好事?”
陈宗德浅浅地低着头,讨罪说,“我看这宅子yīn气重,就去那边看着,师兄他说乏得厉害,想到屋里歇歇,我,我也就没管。”
“你吃饭光长膘儿不长脑子么?这么大个活人在屋里给人烧成灰了,你,你还有功夫看风水呀你!”祁门定气鼓鼓地左右走了两步,站住,又看着陈宗德问,“谁杀得,不知道么?”
陈宗德泪水干了,汗又顺着淌满了,糊出一张花猫脸,在才点起来的烛火照耀之下,神sè怪异,支支吾吾地说,“我没瞧见,只是身子给yīn仙束住了,逃月兑不得。”
祁门定愣着没说话,秦玉阳走过来扳着陈宗德的肩膀问,“yīn仙……?你怎么请来的?”
陈宗德看了一眼,见秦玉阳眼力闪闪泛着绿光,心里一颤,连忙说道,“因不小心碰了坟里的东西,这才把yīn仙招惹出来的。”
秦玉阳好似只听到一个“碰”字,以为他干了挖坟掘墓的事情,一把攥住他的衣襟,脸上杀气六月的天似的一下就升了起来,可他还没说话呢,后面秦方致虚“咳”了一声,慢腾腾地站起来,有些消沉地叹了口气,开口说,“这个叫汉湘的是吧,果然是死在yīn法手里的,咱们纯阳派可没这么歹毒的本事,可,可一个女鬼,又不是戾虐xìng子的,怎么就对人下手了呢?”
“穗儿刚才在屋里的形状你们也见过了,她只是吞肺经的,怎么也弄不出人命来,这里头还藏着别的什么事儿。”他看着祁门定说完,又转脸瞧着自己的儿子,劝说道,“赶紧把你师弟松开,这成什么样子,他说碰就是干了刨土挖坑的事儿么?你也不过过脑子,这是见了你娘的yīn魂,脑子给糊住了吧。”
陈宗德吓得心里扑腾腾还跳着,轻轻抚平了衣裳,看了看祁门定的面sè,壮着胆子开口说,“各位师叔、师父,我确实见到有怪东西翻墙出去了,那女鬼也紧接着朝外追,后来你们就来了。”
“怪东西……?是人是鬼?”秦方致似乎热衷于洗清南宫穗的冤情,开口问道。
“这个,没,没看清楚,那东西去势也急,我抬头的功夫就瞧到了一片灰影,噢,现在回想,应该是人的。”他小心谨慎的应答。
“这……,几位长老,你们怎么看?”秦方致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话音也舒缓了许多。
“回头再议,眼下先让汉湘入土为安吧。”祁门定替其他几个人拿定主意,亲自捧起一把灰来,头也不回朝外走去。
秦方致救回来了,奇物司的这件事祁门定等人来说算是落下了大幕,就是自己的徒弟折在里面,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悲戚,一行人落过秦方致的挽留,门里门外站着看着对方,陈诚一直在盯着秦方致的那半边身子,最后说道,“师兄,你这个……,”他指了指自己的胳膊,“安心休养,湮灭之灾不是药石外力能医治的,可放着不管还要加重,回去我琢磨个方子,回头让他们送过来。”
秦方致脸上红彤彤地,虽然身受残疾,可多年来的一桩心事却也在半个时辰前了却了,时光仿佛一下回到了百年前,南宫穗娇俏的模样从来没这么清晰地浮现过,他怔了一下,笑着说,“行啦,回去吧,看看东边都泛白了,我小憩片刻就去找老顾,方子的事不急,对了,祁门师弟,稍后我去看你。”
挥手送行,看着人越走越远,秦方致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子却见到秦玉阳还是失魂一样,“梆梆”敲了他额头两下,装出一副严峻面孔,责怪着说,“挡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进去,对了,先到我这里来。”
两个人哑巴葫芦般走到堂屋坐了半晌,又都看着对方同时开了口,说的都是南宫穗的事情。
“娘的事儿,你还没跟我提过。”
“阳儿,你娘……。”
秦方致这些时rì没少遭罪,摆月兑了yīn煞的纠缠,理应安稳地歇息几天,可他实在是有些亢奋,知道躺下也睡不着,今天又把南宫穗给引了出来,看儿子的脸sè,也是在挂记这件事情,捡rì不如撞rì,走了一路,自己都在考虑怎么跟玉阳开口,结果话撞在一起,反而让两个人略有紧张的心舒缓下来,他慈祥地看着秦玉阳说,“阳儿,你娘是个漂亮的人,心肠也好。”
秦玉阳似乎有些紧张,听到老爹开口说话,便站了起来,唤火把屋里的烛台点起来,一个劲儿的拨灯芯儿,见秦方致停了下来,歪过头去看了一眼,侧着身子就近坐在椅子上。
秦方致笑了笑,人也在不断的诉说中返回到过去,再也不像是个垂垂老矣的人,“我跟你娘,还有现在的掌门那关系就同你和何帆差不离,大家都是一个人教出来的,也都在奇物司这边当差,那时候我不热衷仕途,追你娘追的紧,你顾师叔就没比过我,后来我们成亲,还是你顾师叔主得媒。”
“唉,那时候师父也是奇物司的行家,推命断格极拿手,他老人家说我和你娘八字不合,若强在一起,前途晦暗不明,只是我们两个人都坚持,长辈们也就依了,现在想想还真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你娘怀你就是中了邪,修为到换脉之境,五脏肺腑都移了位,浑身上下已非常人,能诞子嗣的少之又少,既然你娘今天也出来了,我这事儿也不能再藏着到坟里去,你是真仙转世,只不过跟一般的夺舍有些出入。”
先前还坐着不动的秦玉阳又拿起竹签字去搓那火苗,火光照在他的脸上,映进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红红的眼圈颤着,震地那滴泪向往下滚。
秦方致摇头说,“师父当年就说,三个人里头数穗儿的悟xìng好,可她是个女人,我呢,木讷好钻牛角尖,来传他的衣钵最好,至于你顾师叔,他的心不在这徂徕山上,咱们老家可不在这朔州,外来的本就低人一等,师父能收留老秦家,这是咱们命里的造化,我接受奇物司后,耳朵边上时常能听到他老人家说话,总把我催得陀螺一般,溜溜从这头转到那头去,我加着劲儿干,还是被这海一样的杂物给埋了起来。”
“那天我才回来,撞见在司衙里等着的一位师兄,当时看他衣衫褴褛的模样就笑着说他这是抢了哪家的宝贝店,这么狼奔猴儿窜地就回来了,不料他扔给我一块玉,就昏了过去,我将人送到掬药司,人还是没救过来,送了魂,我回到徂徕山,拿着那玉端详,就觉得这里面有股子邪xìng。”
秦玉阳插了一句问,“那个东西就是躲在那玉里头的?”
秦方致点头说,“是,我也是中了招才明白过来,因那玉漂亮,我还专门送到穗儿跟前,两个人摩挲着把玩了一阵,结果后来你娘就怀了你。”
秦方致说到痛处,身子也坐不住了,停下话头哆嗦了一会儿,两条腿怎么也摁不住地颤,他站起来绕着堂屋飞快地走个不停,伴着“呼呼”的风声,中间桌子上的火苗也跳着。
“十月怀胎,十个月啊,我摁着那些夺舍的典籍看了十个月,却还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你生的那天就是你娘的忌rì,所以你从没见我给你道过喜,我就是生怕想起那张脸来。”
秦玉阳说,“那咱们就拿他没辙了么?”
“话也不能这么说,夺舍有灌顶和润物两条路,想来那真仙在玉里呆的时间长了,没本事用灌顶的法子,这才走了条曲线,想一点点蚕食你的魂魄,纯阳派知道这里头事儿的就还有你顾师叔,镇压真仙也是找他来助拳的,要不然这么多年,你早就不是你了。”
秦方致笑了笑,终于把心态平复下来,坐到秦玉阳的旁边,看着他的脸说,“典籍里头有讲的,不论是润物还是灌顶,都得是趁人魂魄不稳的时候,你若是神魂茁壮,反而能将他倒吃下去,这也是我这些年来一个劲儿催你练功的道理所在。”
秦玉阳吁了一声,苦笑着说,“爹,这些不用你说,我也看过,可我知道咱们纯阳派的功法算不上绝妙,修到死也吃不下那个真仙。”
秦方致怕堕其心智,生生把话咽回肚子里没敢说,可秦玉阳自己却说了出来,既然如此,有些东西敞开天窗说亮话正合适。他一边叹着,一边给自己打气,拍了拍秦玉阳的后背,笑着说,“有什么好丧气的,奇物司里这么多东西,没准就给咱爷俩找出个能用的来。”
“你爹说,他能从库府里把那尊神仙请出来,就还能想法子把他葬回去!”三姨娘的话又在耳畔响起,秦玉阳脸上的泪终于还是落在桌子上,他赶忙用袖子去蹭,掩饰反而成了修饰,瞧得秦方致哈哈大笑。
“这些年来,我还是有些心得,功法这种东西自然是没有的,可旁门左道倒是攒了不少,等你修行上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我就能把那真仙炼掉。”秦方致咬牙切齿地说。
两个人在这边过,早把秦凯忘在了一旁,听到后院传来的惨叫声,这才都想起来,秦玉阳一拍桌子,站起来盯着秦方致的脸sè,两个人脸上都不好看,惴惴不安的互相看了半天,这才默不作声一起朝外跑。
“老头子,这人不会出事儿吧?”秦玉阳紧走着问。
“难说,咱们两个都在,先帮着把他的yīn煞压下来。”
两个人走到门前,秦玉阳用力一推,里面好像是有人死死顶着,又加了点力道,门发出“吱呀”的申吟声,却还是纹丝不动。
“怪事儿啊,老头子。”秦玉阳说着,将手收回来,像把门拍开。
秦方致抓住他的腕子,摇了摇头,“你没觉得这里头的灵气有些非比寻常?”
秦玉阳说,“刚才走得急,不知道谁把门关上的,这不多事儿么,里头五鬼横行过的,灵气、yīn煞、鬼力都搀和在一起,能寻常的了么!”
秦方致也不反驳,只将手贴着门滑了几下,轻轻的说,“你听……!”
秦玉阳头靠过去,好像真听到门里有动静,这怎么形容呢,就像是有人抽了一夜,天亮的时候才要泄出来,现在这个时辰嘛,是正卡着薄雾冥冥那时候,压抑着声音在爽叫呢!
难怪秦方致不说出来,老脸也值钱啊!秦玉阳围着四周看了看,几扇窗户也都给堵上推不开,两个人在门口等着那声音沉下去,隔了一会儿,秦玉阳试着推了推门,“吱呀”一声,两扇门朝左右退去,天sè也早亮了,照的地上一片雪白sè。
秦凯躺在地上,腿却还盘着呢,腚底下的蒲团枕在腰下,两只手举在头顶上,嘴一开一合地微微打着鼾。
他还是那个秦凯,却又变了一个人,心丹灵种重又回到他的体内,经脉长河一般没有一点窒塞,关窍却像是蓄水的池子,容纳着不算太多的灵气,整个身子正随着功法律动,他还是地气灵枢的境界,刚大病一场,身子正弱的时候,可心境却从来没这么敞亮过,yīn煞之灾早就灭去了,秦玉阳看得目瞪口呆,心说,等你小子醒了,可得问问。